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69章 混乱

越靠近市中心，车窗外出现的高楼就越多。

这条路乔芳束走过很多次。眼前还没出现什么，大脑就已经自动脑补出下一秒的场景。

江钦畅坐在她身边，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手机或者电脑上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乔芳束现在反而会自在一点。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双手自然垂落在身前，手腕上的表偶尔会反射一点刺眼的阳光。

他什么也没有做。

乔芳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警官押往监狱的囚犯。

她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次并不是单纯地拜访长辈、吃一顿饭那么简单，以她和江钦畅现在的关系一起去他家吃饭，更像是见父母？意识到这点后，乔芳束的心情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她希望路上遇到的红灯多一点，停久一点，好让她逃避现实的时间延长。

人经常后悔，上一秒说出的话下一秒就想收回。

也许她更应该去和严慧、陈静怡他们一起彻夜狂欢。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她又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更棘手的路。她暂时不想见到那个人，尤其是刚见过他的前女友。并且很有可能在见完他后还要去赴她前女友的约。

她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而且，江钦畅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乔芳束收回一直盯着窗外的视线，回头看向江钦畅欲言又止。

似乎是有所感应，江钦畅用疑问的眼神回应她，等她开口。

“我突然想到空手去你家不太好，不如等到市中心的时候去商场买一些东西吧。”

把分寸控制在拜访长辈就好了。

“没事，他们不在意这个。”江钦畅笑，“电话里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赶在饭菜全部出锅前到家。”

“诶？”

“我妈亲自下厨，吃的时候你多夸一下她就好了。”

乔芳束只好点头。

她对江钦畅家里的事情有一点了解。江伯父在做了一场手术后身体大不如从前，慢慢从殚精竭虑权衡利弊的决策一线退了下来，只参与一些重大的公司决策。江钦畅现在还需历练，手下的几家公司暂时交给了职业经理人管理。

江伯母从前经营了一家钻级网店，每逢新品上线销量轻松过百万。后来又迎上了直播带货的风口狠赚了几年。正意气风发时，江伯父身体却出了问题。江伯母在看完江伯父的检查报告单后，当即决定了将网店卖给合伙人。等到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时，她早已走完了所有流程。

后来那家网店由于代货工厂出货质量参差不齐影响到了口碑，急流勇退的江伯母反而拿着早年赚的钱投资小赚了一笔。

车将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后，江钦畅牵着她的手示意她等一会儿。

乔芳束投去疑惑的眼神。

江钦畅抬手看了下时间，说：“马上就到了。”

乔芳束安静地垂下眼睛看鞋尖。

没过多久，一辆豪车停在了两人面前，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个粉色脑袋对着江钦畅喊了一声“舅舅”。

江钦畅盯着她在风中凌乱的粉头发，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下。走到车窗前弯腰和她说话，挡住了粉色脑袋一直往乔芳束这边瞟的视线。

两人聊了几句后江钦畅伸手揉了揉粉色脑袋，成功惹来她不满的眼神后才笑呵呵地往后备箱走。

粉色脑袋对着乔芳束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你好呀，你就是舅舅的女朋友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哎呀，舅舅！”

江钦畅将粉色脑袋推回车内，好脾气地对着司机位的大叔说：“麻烦您送她回去一下，谢谢。”

乔芳束目送车离开后才说出自己的疑惑：“她怎么会叫你舅舅？”江钦畅是独生子啊，而且，这年纪怎么算也不对吧。

“我跟她妈妈是同辈，反正莫名其妙的就算她舅舅了。”

江钦畅苦笑了下，两手提得满满当当，都是刚才从后备箱拿的。

直到了家门口，他才将手中的东西分了一半到乔芳束手上。

似乎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吃饭。乔芳束因为工作参加过很多饭局，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只是她的那些应酬技巧在今晚这张餐桌上一点都用不上。

江父江母所有的表现都很自然，既不过度热络也不询问棘手的问题，相反，他们简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乔芳束事前穿上的盔甲排不上用场，反而让她变得迟缓沉重。

这是一场轻松渡过的战役，直到结束时乔芳束都没有回过神。

和周遇雪约定的时间还早，江钦畅说等会儿他开车送自己去。于是乔芳束就留在江家等时间过去。

江伯父和江钦畅肃着一张脸聊工作上的事情，江伯母听得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就拉着乔芳束上楼去看她画的画。

乔芳束本以为江伯母画的应该是油画、素描那一类的传统画，谁知江伯母画的居然是同人画。

产量太太？

乔芳束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表情。也不怪她，江伯母长得就是一副知性优雅女性的样子，谁知居然这么时髦。

这下是碰上真“太太”了。

乔芳束从小就爱看漫画，也曾掐着时间追更新过。初中和高中在学习上放的心思多了，直到上了大学才重新回坑。所以，当在江伯母的作品中看见好几副自己眼熟的动漫人物时，她有一种打破次元壁的感觉。

“这一个在网上开的谷子团我还进了呢，一整套我都入了。”

江伯母眼神发亮：“这是两年前的团了，那个时候没几个人知道我。我记得到截团只出了几百套而已。”

“现在在二手市场上已经炒到几千一套了。”乔芳束神色得意，“这部漫画最近出了动漫名气打开了，新入坑了很多人。”

乔芳束如数家珍地跟江伯母分享着自己收藏的那些周边宝贝。江伯母脸上是跟她同样的热忱，讲到两人都喜欢的角色甚至还会将手握在一起原地跺脚。

“你不喜欢钦畅，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话打得乔芳束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江伯母笑：“你不用紧张。”

“您为什么这么说？”乔芳束问。

江伯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驳？”

惊慌之下，大脑一片空白。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眼前这个带着温和笑容的女人看透了。

江伯母盯着她，看见乔芳束在经过自己提醒后依然没有反驳，心里那个若有似无的猜想这才终于确定。

乔芳束低头沉默着，全然不复刚才的轻松，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江伯母轻轻地叹了口气，握着乔芳束的手一起坐下，温暖的掌心盖在她的手背上安抚。

“没什么的，你不用紧张。虽然我是他的妈妈，却也不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该喜欢上我的儿子。”说完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当然，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我这么坚信过。”

乔芳束无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高中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一直都是一个即努力又优秀的孩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在洄岚一中保持名列前茅的。工作后，你的事业也发展得很好。所以我很疑惑，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你却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乔芳束犹豫着开口：“很明显吗？”

“其实也不。只是我见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就好像眼睛里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一样。”江伯母笃定地说。

“你会介意吗？”

“什么？”

“介意您儿子的女朋友并不喜欢他？”

江伯母仔细地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她：“理智上来说不介意，并非只有情深意笃的人才被允许在一起。”

“和江钦畅在一起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考虑后才答应的。我没有草率地看待这段关系，我正抱着长期相处下去的想法在努力。伯母，我不会伤害他的。”

“我并不是担心他。”江伯母的眼神柔了下来，伸手抚摸她的脑袋：“你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变成了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并不是为了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在开车送乔芳束去见周遇雪的路上，江钦畅转头看了她好几次。终于，乔芳束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了，调侃道：“江经纪人，请问我的脸上是投影了导航吗？”

“没有，我只是见你......”江钦畅话头一转，“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吗？她，有为难你吗？”

“当然没有，江伯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为难人的类型吧。”

沉默又充斥在车内。一直到将乔芳束送到目的地，江钦畅说结束后他来接她。

乔芳束连忙说自己打车去酒店就好了，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江钦畅用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她。

乔芳束到的时候，周遇雪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刚结束工作，她的脸上带着一点掩饰不掉的疲惫。

她们约在一家小型私人酒吧。城市里的酒吧就像马路上的车一样多。像这样的小型酒吧大多需要提前预约以便控制人流量。毕竟，选择小型酒吧的人不是为了蹦迪喝酒，大多是为了找一个可以说话聊天的地方。

落座后，乔芳束先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酒。

“工作汇报顺利吗？”

周遇雪点头：“没人提问什么刁钻的问题，还算顺利结束了。只是连着讲一个小时的话，实在让人口干舌燥。”

乔芳束笑了笑：“那我们就省掉客套话吧，毕竟今天你已经将说话的额度用掉不少了。”

“你，你比我想象的要爽利。”

乔芳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服务员将酒送上来后很快就离开了，给她们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周遇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般抬眼跟乔芳束对视：“你知道我和孙醒禾为什么分手吗？”

“我不知道。”乔芳束坦然地说，“我知道他分手的事情，但没有问过是什么原因。他说是你提的，然后他就答应了。”

周遇雪听到后嗤笑一声，“居然说得这么轻巧，也是，他答应分手的时候也很痛快。”

乔芳束适时地保持了沉默，这不是她可以多嘴的话题。

“我跟他分手，是因为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时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照片”周遇雪的眼神无端地让乔芳束感到心惊。

“那张照片里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