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有些狼狈。
江钦畅掩饰地咳了几声从座位下方把被撞飞的眼镜捡起来,拿着眼镜布无声地擦着上面的微尘,耳朵尖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乔芳束用手掌揉着刚才被眼镜撞到的颧骨,微弱的痛感可以让她的脑子恢复清醒。
他们牵着手在江边慢慢走着。
江钦畅:“你想去看戏剧?”
“帮严慧问一下。”乔芳束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夜风有点凉,江钦畅牵着她的手揣进外套兜里:“嗯,接了个电话。”
乔芳束的脸色沉了下来。
江钦畅晃着她的手:“别生气啊。”
“没生你的气。”在他讨好的目光中,乔芳束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只不过还是有些郁闷,“只是讨厌这种拿我的事情去你那里邀功的行径,很烦人,好像我变成了你的附属品一样。”
“怎么会呢,我是你的附属品才对。”
乔芳束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这话。
江钦畅嘴角噙着笑意,声音中却带了点撒娇般的委屈:“你连我出差的城市都没记住......”
“你发现了啊。”
看来是翻聊天记录时指甲碰到屏幕的声音太大被发现了。
江钦畅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她多纠缠,悠悠地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原谅有时比责怪更能让人内疚。
乔芳束心知,自己确实对江钦畅的事情不太上心。
她才不要被惭愧的心理折磨到晚上睡不着呢,停住脚步手一拉,江钦畅回头看她。
乔芳束极其认真地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的事情件件上心的。”
似乎是被她这个样子可爱到了,江钦畅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顶,说:“好啊,一步步来。”
乔芳束生出了证明自己的心思,口不择言道:“其实我记得你很多事情的。比如你对气味很敏感,不喜欢有人在封闭的空间里吃味道大的食物;比如生气的时候不会发火,而是沉默着发呆。”
江钦畅捏了捏她说话时一鼓一鼓的脸颊:“你怎么知道啊。”
“之前有一个艺人为了跟朋友炫耀泄露了公司保密项目,那个时候你就是那样的。不过看起来比发火更吓人,公司的人那一周在你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
“嗯。”江钦畅点头,“还有别的吗?”
乔芳束眨了一下眼:“比如海岛的那支口红是你放在车里的。”
江钦畅:“原来你看出来了。”
“是推理。”乔芳束微微抬起下巴,“你的破绽太多了。”
江钦畅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从骄傲自满中回神,乔芳束意识到,破绽太多会不会有另一种意思。比起瞒天过海,他更希望有人能透过这些破绽找出他真实的心意。
他们停在观景台的栏杆边,耳边能听到江水拍打岸边泥石的水声。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但从始至终他们两人的手都紧握在一起。
虽不比超一线城市的繁华,但这里的摩天大楼也丝毫不逊色。
站在这样钢筋水泥铸成的庞然怪物面前,望而生畏,人的存在变得无比渺小。他们能拥有的只有不到一立方米、两立方米的生活空间,为了生存下去必须要挥洒血汗泪供养钢筋怪物。
这城市这么高又这么大,我们该如何在里面生存下去啊。
乔芳束曾经无数次发出这样的感慨。社会上的规则比学校复杂得多,没有一条分数线立在那里提供参考,转而用其他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如人脉啊,比如背景啊,比如资本啊,比如......
她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也惧怕孤身走在漆黑的小巷里回头。
孱弱细嫩的藤生植物在枝繁叶茂的雨林里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规则,那就是寻找到最强壮,最高耸的树木寄生。有人向高处攀爬朝着离阳光更近的地方前进,有人向地底钻研沦为腐烂。
高空中的某架飞机上,周遇雪正在给手机里的照片修图调色。她想起有几张拍得不错的照片在男朋友的手机里,便转头想让他传给自己。
身旁的男人闭着眼睛已经进入深睡。
周遇雪只好作罢。
可飞机上寂静的时间太过难熬,苦挨了十几分钟后,她握住男友的手指解锁了手机,直截了当地进入了相册页面。
男生的手机相册里没有几张照片,显然有清理过很多次。
将自己的那几张美照点上小红心后,周遇雪的目光锁在了相册里的一张女生照片。
是另一个女人。
是什么让自己的男友清理了相册那么多次还依然留下了这张照片呢?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可是周遇雪仍是着魔了一般地想——如果他们这次没有一起出门旅游,那男友的相册里也会留有自己的照片吗?
她点开那张女生的照片,手指往上滑。
时间是好多年前。
一盆冷水将她浇得透心凉,仿佛只穿着一件短袖被投放到了南极。她很想摇醒身边沉睡的男人质问,但她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将这种丑事在人前闹大。
她被气得手脚发凉,止不住颤抖。
空姐见她状态不对劲,来了两三次确认需不需要给她一条毛毯。
周遇雪礼貌地道谢并表示不用。
一场离地飞行结束后,周遇雪已决心斩断这段关系。身旁这个男人的确很优质,家世相貌学历甚至品行都挑不出一点不对,如果能做到心无芥蒂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愿意和他保持关系。
但是。
周遇雪有这种自信,自己值得比眼前这个男人更好的人。
因为拍戏常年需要外出,乔芳束住酒店都比住家里更多。既然已经决定要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寻着一个天气很好的艳阳天,乔芳束决定给自己买下的这个小套间来一个大扫除。
中国人刻在骨子里攒钱买房的基因,让她为全款拿下这个小套间花光了攒下的第一笔金。房间布局在装修的时候改成了二室一厅的结构,她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房间,打通了后空间更大采光也更好。
没有人住的房子灰尘无孔不入,但最糟的还是冰箱。几个月前买下的水果躺在价值近万的冰箱里状态不明,除非起死回生的超能力被研发出来了,否则决不能尝试。
乔芳束带了两层手套才有勇气去清理冰箱。
门被打开后撞到堆在门口垃圾袋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乔芳束一跳。她惊心动魄地回头看见是江钦畅站在门口才松了口气。
江钦畅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步伐跨过门口的这堆垃圾,问:“我看门虚掩着没有关上就直接进来了,怎么忘记关门了?”
“打算出门扔垃圾的,结果忙一会儿忘了。”
门被关上的电子音响起后,江钦畅两三步越过门口那堆垃圾进了屋。
“怎么不找一位阿姨来打扫?”
乔芳束:“我不喜欢有陌生人动我的东西,反正房间也不大我一个人打扫就当做运动了。”
江钦畅环顾了下足够一只大型犬来回跑的房子空间,对乔芳束话里的那句“房间也不大”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乔芳束用食指在身前比了一个叉,表示自己失言。
江钦畅将袖扣解开挽到手腕,接过乔芳束手中的清洁布:“里面的东西都要清理吗?”
“等等。”乔芳束拿出冰箱里面的汽水转来转去看生产日期,“我看下这个有没有过期。”
江钦畅沉默了一下,默默将她手中的汽水扔进了手里提着的垃圾袋:“和腐烂的食物一起待了这么久,再喝的话会生病的。”
乔芳束尴尬地笑了两声,她其实也没想着要喝来着。
只是扔未开封前食物要看生产时日的毛病犯了......
说是帮她,但其实江钦畅也很少自己做家务,时不时要问一下乔芳束这个东西要怎么用,那个东西该不该扔。
乔芳束本来在用家用洗地机拖地,两人一人站房间一角喊话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了。最后,乔芳束终于举白旗投降,站在了江钦畅身旁跟他一起清理。
说实话,让一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挽着袖子帮她清理地缝,乔芳束觉得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再晚来一天就好了,那样至少自己还能空出时间来点一顿外卖招待他。
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个人蹲在厨房研究清洁套装里哪一个瓶子对除地板黑垢有奇效。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清洁后的房子干净得如同乔芳束第一天搬进来时的样子。清洁完成的时间比乔芳束预期早了三个小时。只是忙完后她也几乎没有什么做其他事情的力气了,要不还是考虑请一个靠谱的大姐定时来家里清理吧。
等到乔芳束在手机上点完果蔬和一些生活用品的时候,江钦畅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乔芳束在衣柜里找到一条干净的毛毯盖在他身上,手机响起了新信息的提示音。
孙醒禾:我旅游结束回来了,你有空吗?
乔芳束回了一个问号。
几乎是立刻,孙醒禾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孙醒禾:我们见一面吧。
沙发上江钦畅醒了过来,取下了眼镜揉着朦胧惺忪的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要出去吃饭吗?”
乔芳束笑了笑:“我点了菜,马上就到。”
“好。”
江钦畅应了一声,起身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乔芳束再次拿起手机,手指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打字。
乔芳束:好,就明天吧。
乔芳束:作为发小,我和江钦畅确实该跟你吃一顿饭。
乔芳束打完这段话后就将手机放在了沙发上,这一次,很久都没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