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5章 草莓牛奶

开学典礼过后是选班委。

名头花里胡哨的一堆，但真正比较有存在感的班委只有班长和各科课代表。

前一个是因为，只要当上了“班长”就会在老师和同学们口中失去自己的真实姓名，统一被称呼为——班长。

班长们扎堆站在一起的时候称呼又变成了——某班班长。

班长，我出去开会的时候管理一下班级的纪律。

班长，组织几位同学去一楼领一下材料。

班长……

八班的班长是一个黑皮小伙子，看起来可以在一百米冲刺跑中取得好成绩。

他的成绩中等，也并未取得什么可以让人记住他名字的成就。

直到毕业很久，和这位依旧有点黑的小伙子在街角意外遇见时，乔芳束下意识喊出的也是——

班长。

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班长却微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毕业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人叫班长呢。

乔芳束突然就很愧疚，为什么当初没有记住他的本名呢。

各科课代表则是因为会帮老师收作业而在班级里怒刷存在感，心怀不满的学生们会把课代表们称为“老师的亲信”、“布下的眼线”。

在洄岚一中上的第一节课是化学课。

化学老师是位头发花白但精神劲儿很足的老太太。

似乎是想探探底下这群学生的底，第一节课她在自我介绍后就发下来一套卷子摸底。

这就是来自洄岚一中的下马威吗？

乔芳束很慎重地接过卷子，从笔袋里挑了一根写得最顺手的笔。

这套卷子是名副其实的摸底卷子。

一张薄薄的印了四页内容的卷子，由浅入深，从基础知识到进阶知识都包含了。

为了应对入学考试，乔芳束复习过初中知识，还保险地预习了一些高中的知识点。

这套化学卷子她做得并不头疼，虽然有几道题的答案还需斟酌，但乔芳束肯定那些知识点他们还没有学过。

这边她气定神闲地做完卷子合上笔盖，却在眼神的余光中看见孙醒禾的卷子上有一大片空白！

空白！

乔芳束犹疑地翻看了下自己写完的卷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都没发现任何值得写不出来的题目。

她的心颤了两下。

脑中反反复复地播放着余光中看到的那片卷子空白。

如果是别人肯定不会影响到乔芳束。

但孙醒禾可是第一名啊……

难道是我把题目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她又苦哈哈地盯着那张卷子的题目从头至尾地检查了一遍。

看完最后一道题，乔芳束的眼睛都因为睁得太久而干燥了。

化学老师说了一句“时间到了”后，就让同桌互相交换卷子拿出红笔修改。

乔芳束揉着干涩的眼睛接过了孙醒禾的卷子。

基础都没做，只写了后面几题进阶的题目。

“我笔写着写着没墨了，你那边有多的笔吗？”

孙醒禾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大大咧咧地跟乔芳束借笔。

乔芳束深呼吸了几下，从笔袋里抓了几根笔拍在孙醒禾的桌子上。

“不用给这么多，一支笔就可以了。”

乔芳束拔开红笔的笔帽，咬牙切齿地说：“给你你就收着。”

孙醒禾对乔芳束这股无名的火气摸不着头脑。

乔芳束拿着红笔，大开大合地在孙醒禾空着没写的题目上画了一个叉。

“啊！你画那么明显干嘛。”孙醒禾着急过来夺她的笔，“看着多寒碜啊。”

看着卷子上面鲜艳的红叉，乔芳束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你没写已经够寒碜了。”

孙醒禾敢怒不敢言地抖了抖乔芳束的卷子，准备瞪大眼睛找出她的错题。

虽然空着基础题没做，但进阶的几道题孙醒禾都做对了。

化学老师将摸底卷子收上去后一张张地翻看过去。

孙醒禾吹鼻子瞪眼睛地看着乔芳束。他还在为那个红叉画得太明显而生气呢。

乔芳束坐得板正，刻意忽略他不满的目光。

“大家的基础都是很扎实的，进阶题也有人做对了，很不错。就是极个别同学可能看不上我出的基础题，一道都没写……”

化学老师若有若无的目光朝着孙醒禾的方向刺过来。

“……这次测验一方面是为了摸底对你们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一方面也是为了选出化学课代表。我就选成绩最好的那个人了……乔芳束同学？”

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过后，乔芳束站了起来。

化学老师对她点了下头，笑着说：“那你就是我的化学课代表了。”

也没有拒绝的权力啊。

乔芳束坐下，看了眼孙醒禾幸灾乐祸的脸，总觉得他好像事先知道了一样。

下课后，孙醒禾拿杯子喝了一口水搭话：“你也提前预习过啊。”

关你什么事。

乔芳束不理他，拉开凳子起身。

“你干嘛去？”

乔芳束：“去上厕所。”

孙醒禾厚脸皮地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她：“帮我在小卖部带个面包回来。”

“下课自由活动时间就七分钟……”乔芳束震惊，“我们的教室在三楼，小卖部在一楼啊。”

孙醒禾回神，收回钱小声嘀咕了一句：“忘了已经上高中了，小卖部跟厕所不顺路。”

他摆摆手让乔芳束可以走了。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乔芳束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和身上的校服。

比起初中的时候，头发长了点，模样也长开了一点，校服颜色也不一样了。

原来时间真的在流逝啊。

哪怕她和孙醒禾熟络地像从未分开过一样，初中那三年也在他们之间留下了痕迹。

她走出厕所的时候想。

等妈妈回来后要让她把自己的头发修到齐肩的位置，现在留太长了，洗头花的时间太久。

后面一节课孙醒禾都没了精神。

乔芳束坐得离他近，几乎是老师讲一句孙醒禾的肚子就叫一下，偏偏班上好像除了她以外没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声音。

乔芳束把笔扔到地上，趁弯腰捡笔的时候跟孙醒禾说：

“你的肚子别叫了，吵死了。”

孙醒禾无奈：“这我也不能控制啊。”

“你干嘛不吃早饭。”

“食堂跟教室也不顺路啊。”

乔芳束给了他一个白眼，“但是宿舍来教室的路上跟食堂顺路。你这样折腾还不如住到宿舍呢。”

笔捡得太久了，乔芳束说完这句话后就起身专心听课了。

隔了一会儿，孙醒禾戳了戳她的手臂递过来一张纸条。

可是学生宿舍没有洗衣机。

懒死你算了。

话虽如此，但乔芳束已经想着大课间的时候去小卖部给孙醒禾带一个面包上来。

是因为他的肚子叫得太吵了，我才买的。

付面包钱的时候，乔芳束这么想到。

严慧在文具区域纠结哪一支笔好看，乔芳束已经付完钱了就不便再走进去。她手上拎着装面包的塑料袋站在外面等她。

孙醒禾呼朋引伴地经过乔芳束，看见她手上的袋子。

“给我买的？”

乔芳束看向孙醒禾身后的那群人，有几个人没见过，高高大大的，应该是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人。

他们的目光穿过孙醒禾落在她的身上。

乔芳束将面包连袋子一起扔给孙醒禾：

“免得你肚子一直叫吵死了。”

严慧选好笔出来后，乔芳束就跟她一起走了。

等到大课间结束，预备铃敲过一遍后孙醒禾才迈进教室里。

他鬼鬼祟祟地挤到自己的位置上，扯了扯乔芳束的衣服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给你。”

一瓶草莓牛奶被他握在手心。

乔芳束吓了一跳，颤颤地说：“你你你……教学楼不能带这个上来的！”

孙醒禾塞到她手里：“趁被发现之前赶紧喝掉。”

乔芳束两手托着那瓶草莓牛奶像托着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在孙醒禾催促的目光下，乔芳束撕开吸管快速地喝光了那瓶草莓牛奶。

这种小瓶子配的吸管都很细，乔芳束又喝得急，喝完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腮帮子肿得像吹了一箱气球一样酸痛。

草莓牛奶瓶子被孙醒禾用草稿纸包在里面后扔进了垃圾袋里。

乔芳束打了一个嗝。

鼻子里都是草莓牛奶的味道。

孙醒禾看了她一眼。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乔芳束又打了一个嗝。

喝太急了，打嗝止不住了。

接下来的一堂课，在乔芳束的打嗝声伴奏下老师讲完了一节课。

下课铃响后，乔芳束面红耳赤地伏在桌面上。

坐在她旁边的孙醒禾哈哈大笑。

乔芳束闭着眼睛凭感觉踩了他一脚。

孙醒禾吃瘪的声音传来，乔芳束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桌面被敲了一下。

乔芳束抬头。

江钦畅偷偷摸摸地从桌子下面递过来一个苹果。

“咬几口咽下去就不会打嗝了。”

怎么你们都爱投喂人吃的啊。

课间的时候班长去老师办公室把入学考试的成绩排名领了过来，体贴地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

入学考试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但具体分数还没人知道呢。

教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传递成绩排名单的娑娑纸张摩擦声。

乔芳束的心脏咚咚地跳——不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距有多大。

拿到排名后她的眼神就看向最上面——

01……方慧……11……语文126……

诶？

乔芳束又仔细看了眼，原来这上面的顺序并不是按成绩，而是按学号排的。

她一个个的扫下来，忽略过自己的名字直奔孙醒禾的名字而去……

孙醒禾上完厕所回来，熟门熟路地抽了一张乔芳束桌上的纸巾擦手。

“看什么呢？”

他好奇地弯腰凑过来。

乔芳束把成绩单递给他，说：“入学考试的成绩。”

乔芳束长吐出一口气——自己还需要更努力才行啊。

这份成绩单最大的一个数字是35，正好是八班的人数。

洄岚一中新生共收了十二个班，除八班外其余班级都约莫有五十人。

八班，就是作为混进鱼群的鳟鱼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