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4章 输赢场

老吴说完解散后，教室里早就伸长了脖子望向外面的八班学生们立马站起来。

桌椅板凳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中，陈静怡逆着人群走过来问乔芳束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孙醒禾挡在两人中间，代替乔芳束回话：“我妈叫她中午到我家吃饭。”

陈静怡长得跟古画仕女似的，文文雅雅哪有见过孙醒禾这霸道的作风，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不敢讲话。

乔芳束面无表情地把孙醒禾的手拍下去，跟陈静怡说：

“你中午有约人吗？找不到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陈静怡拿眼睛去瞥乔芳束身后一脸不善的男生，吞吞吐吐地说：

“不……不好吧。”

孙醒禾哼了一声：“你刚不是跟好几个初中同学聊得正欢吗，现在怎么会找不到人一起吃饭。”

陈静怡咬着唇不说话。

这话说得过分了。

乔芳束转头白了一眼爆炸的刺猬头——怎么留了一个混混发型，把礼貌素质也丢了呢。

安慰走了陈静怡后，乔芳束也不等孙醒禾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她回头看。

孙醒禾将嘴撅得比茶壶还高。

“你不饿吗？”乔芳束说，“快点，我早就饿了。”

孙醒禾：“那你走啊，还管我做什么。”

哪里来的脾气。

乔芳束嘀咕了一句，在脸上挤出点笑容：“我也不认识路啊，还得麻烦洄岚一中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大学霸带一下路咯。”

孙醒禾这才别扭地跟了上来。

二人出了校门后在十字路口等绿灯。

骑着电动车过的路人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总要侧头看一眼。

乔芳束不自在地将绑起来的马尾辫拨到胸前挡住校徽和名牌。

“家里开了理发店你的头发居然还能留这么长。”

说这话的时候，孙醒禾自然地往前移动了一点身体挡住乔芳束。

乔芳束被他的话吸引，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她反驳：“我妈的店里又不缺假发模特，我为什么不能留长。”

“她看到你的头发时难道不会技痒吗？”

乔芳束摇头。

孙醒禾无奈地指着自己的刺猬寸头：“我可被你妈妈剪出阴影了。”

乔芳束憋着笑：“那是你剪头的时候不安分，老是乱动。”

绿灯。

乔芳束正要过马路，孙醒禾却绕到了她的另一边站着。

她望了眼停了一排车的路口，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过马路还要人照顾。”

“那可不一定。”孙醒禾两指托着下巴认真地说，“也有人只长年纪，不长智商。”

乔芳束嗔了他一眼。

孙醒禾说得没错，他住的果然离学校很近。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就能看见小区门口。

两人坐着电梯上楼，孙醒禾拿钥匙去开门。

乔芳束：“阿姨不是在吗？怎么不敲门？”

“我妈懒得给我开门。”

开门进屋后，两人在客厅看着厨房里收拾到一半的菜发愣。

“菜呢？”乔芳束问。

“不是在哪儿吗？”孙醒禾说，“……就是，没熟。”

……

孙醒禾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地闯进自己的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个智能手机。

“我妈说公司有事，她先走了。”孙醒禾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乔芳束，“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乔芳束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

老吴解散得晚，再加上他们一路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地出校门。

现在已经十二点三十四分了。

下午虽然不用上课，但两点的时候新生要到礼堂去参加“开学典礼”。

“没时间弄菜了。”乔芳束走到厨房看了眼有什么菜，又看了眼冰箱，问：“煮面吃吧。”

花了几分钟煮好两碗面后，乔芳束负责把面挑进碗里，孙醒禾烫手烫脚地将面端到饭桌上。

乔芳束给两人都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

“这也太麻烦了，还不如在学校食堂吃呢。”乔芳束夹起一筷子面晾凉，“听说一中食堂也挺好吃的。”

孙醒禾夹起一筷子面就吃，烫得嘴唇活跃的像跳了一段街舞。

他呼噜噜地吸完一碗面，连汤都喝得见了底。抬头的时候却看见乔芳束的那一碗面跟没动过一样。

“你干嘛，闹绝食啊。”

孙醒禾边说边把空碗拿去水池。

乔芳束闷闷的：“我不怎么饿。”

“是不饿还是没胃口？”

乔芳束只好比着脖子说：“我的胃现在好像长到这里了一样，吃了两口面就饱了。”

“你这心里藏着事儿就寝食难安的毛病该改改了。”

孙醒禾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的酸萝卜放在乔芳束面前。

“多少吃点，待会儿要听一下午的废话呢……放心吧，我会让你见到爷爷的。”

乔芳束拿筷子戳着面。

“其实，我在想我是不是不该回去……妈妈回去的时候都交代我了，要留下专心读书……”

孙醒禾挑眉：“你那么听你妈的话啊？我看你不是挺想回去看爷爷吗？”

乔芳束：“可是……”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任性，自己贸然跑回去的话一定会让妈妈头疼吧。

赵燕女士明明都跟自己说了，爷爷会由她回去照顾。

孙醒禾拧开装酸萝卜的玻璃罐，夹出几块酸萝卜放在碟子上推到乔芳束的面前。

“可是什么，孙女回去看爷爷还要谁的同意吗？”

乔芳束抬头看他。

孙醒禾抓了一下脑袋顶：“哪里来的多愁善感，赶快吃饭。周末我一定带你回去见爷爷。”

“你也要去吗？”

“那也是我爷爷……而且万一你丢了怎么办，我要被我妈打死的。”

乔芳束：“……小看谁呢。”

“当然是你啊。”孙醒禾摆出一副吓人的表情，“听说人贩子最爱骗你这种又愚蠢又单纯的人了。”

乔芳束不理他，装作这个人不存在一样继续吃自己的面。

她夹了一块酸萝卜咬了一口，鲜脆辣爽的酸萝卜汁激活了她本该饥肠辘辘的胃。

这下她终于有胃口吃下面前的那碗面了。

似乎先前只是因为九月热燥的天气才让她没有胃口。

果然。

夏天就是需要酸萝卜啊。

广播传来领导的通知后，各班的学生就从教室里涌出来，男女各一排地站在走廊上等着下楼梯去礼堂。

乔芳束和陈静怡的位置坐得太远了——学生时代，位置是最能影响两个人交情的因素，哪怕你们住在同一间宿舍——乔芳束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陈静怡跟几位女生笑容满面的站在一起了。

“我们排在一起吧。”

乔芳束愣在门口的那一会儿时间，在她的背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你是……严慧。”

和江钦畅坐在一起的那位女生。

严慧点头，上前挽着乔芳束的手腕站到了女生队伍里。

“你在这个班里有初中同班的人吗？”

乔芳束摇头。

严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突然松懈下来，无意识地一直拉着乔芳束的手。

“我是我们初中考上洄岚的唯一一颗独苗。来到这个班里后，我还以为大家都跟我差不多，谁知道他们好多人之间都互相认识。”

严慧偷偷给乔芳束做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哪怕他们没有冷落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聊天氛围真的让人忍不住………手脚抓紧！”

熟悉的人之间确实会有一种默契的气场，无意识地让后加入的人感到别扭和不自在。

乔芳束回握住严慧的手。

她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话。

乔芳束看着走廊上排成的两列长龙。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路上最普通不过的学生，可是普通之中，他们身上校服衣领的墨绿色和左胸前的校徽又在彰显着他们的不普通。

这些据说是天之骄子的“天才”，戴着厚度不一的眼睛，额头和脸颊冒出了红肿的痘痘，或稳重或跳跃的性子在人群中可以一眼分辨出来。

明明看着就还是一样的，稚嫩的高中生啊。

队伍混乱但有序地动了起来。

洄岚一中很大，这意味着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新生很有可能不认识路。

但这群孩子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执拗和骄傲，他们拒绝了班主任老吴像只老母鸡一样领着他们参观学校的建议。

“认路？这不是看下地图差不多了嘛。”

班长有人这么起哄。

其余人都想早点解散，纷纷附和那个最先开口的人。

不幸中的万幸，洄岚一中虽然地方大，但路并不复杂。

此时的八班学生们也无从得知，在祖国偌大的地图板块里，有一个城市的路哪怕连导航软件都征服不了。

不然他们是绝对不敢放下这样狂妄的话。

当然，八班的学生会不会因为对自己过于自信而在某一天迷路在学校的谜题，在今日是得不到解答的。

因为现在八班的人只要跟着前面一个班级的人走，那就绝对不会迷路……

开学典礼只有高一新生参加——洄岚一中是不会允许高二、和高三学生的珍贵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看吧，学校的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听一个接一个的中年人讲长篇大论是一种折磨。

礼堂下面站着的学生几乎都在神游，乔芳束也不例外。

她是在一小阵压抑的躁乱声中回神的。

她抬头望向前面。

孙醒禾。

他难得一见的可靠，迈着朝气蓬勃的步子站在立式话筒前念着他手中的打印稿。

作为这届的新生代表发言。

这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他是所有新生中最优秀的一名学生。

礼堂黄绿玻璃透下的阳光也经过了设计，刚好折射在礼堂舞台的两边，像是两只可以托着舞台起飞的翅膀。

细小的微尘在阳光里面沉浮。

孙醒禾的发言稿跟其他领导大同小异，哪怕互相调换了，有两个人讲了同一篇发言稿也不会有人发现。

可乔芳束和她身边的新生们都在认真地看着孙醒禾——没带耳朵听地看着他。

他们仰望他，就像仰望自己光明的未来。

乔芳束在这一刻明白了选一名新生代表发言的意义——是为了激起底下这群谁也不服的学生，心里的好胜心。

这场开学典礼过后，他们将共同进入一个新的

——输赢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