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44章 撒娇

乔芳束的眼神往那边飘了好几回，却完全没有要走过去说话的意思，坐在位置上用刀叉折腾餐盘上的小西红柿。

“不过去吗？”

江钦畅抬眼看她，室内暖色调灯光让他的眼睛亮亮的，江南水乡蒸腾起雾气一般的水面一样朦胧不清。

乔芳束腼腆地笑了一下，微微探身过来低声道：“这里太安静了，如果我过去找她的话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到我们身上，那样太可怕了。”

江钦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半信半疑地试探：“你怕被人拍照传到网上吗？”

“倒也不是，我的人生宗旨就是安静地活着。”乔芳束歪头不好意思，似乎这话出自一个演员之口有点奇怪，“如果成为了别人视线的中心，我会觉得浑身不对劲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江钦畅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朝着对面背手靠近的服务员使了一个眼色，服务员反应了一会儿确认他的意思，调转脚步返回了。

江钦畅饮了一口香槟，酒精顺着喉咙咽入，在某些时候这是镇定心绪缓解紧张的良药。

“倒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在我的刻板印象中，以为演员都会喜欢成为视线中心的。”

“如果是因为作品受到关注，那我当然会高兴的啊。”乔芳束放下刀叉不再折腾那个可怜的西红柿，谈起喜欢的事业她的眼里满是星星，周身仿佛自带了光芒，“作品是我全心全意努力好几个月的成果，反而没有观众作出反馈会失望。”

江钦畅抬手将眼镜扶正，不同于在机场拍到的那副商务风眼镜。这次他换了一副金丝窄框眼镜。

眼镜是知识分子的标志之一，大多数人在戴上眼镜后的书卷气都会很浓，若再加上儒雅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高知形象。

学生时期的江钦畅倒是很符合那个形象。

但在进入职场几年后，身上年轻人的生涩与莽撞慢慢褪去，繁杂无尽头的工作让他身上留下了对万事浅淡的厌倦惫懒感，处变不惊的做事风格又让他平添了许多冷漠凌厉。书卷气慢慢被精英感压倒，几种复杂的气质落在一人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有魅力。

乔芳束私以为说一个人有魅力是最顶配的夸赞。

好看的皮囊远远不够，非得再加上极有深度的思想灵魂才能配得上。

而他现在直直地和自己对视，用满是赞赏的眼光注视着她慢慢点头，回忆起了旧事：“我记得第一次带你进影棚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眼神。你坐在一个小角落，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你。但你却干劲满满地对我描述以后你想成为一位演员，用扮演的方式体验不同的人生。”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鼓励我呢，夸得我飘飘然差点就要飞起来了。”乔芳束笑眼盈盈，“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那个时候我演戏连摄影机的方向都找不到呢，老是被导演骂。”

“也许是因为跟我说想红的演员有很多——”江钦畅专注地注视着她，带着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移开视线的坚定不移，“但说当演员想演不同角色的人只有你吧。”

他真要使出手段捧一个人的话，不可能让她一直屈居在三线，怎么着都能捞一个当红流量的位置。

但那样的话就与她的理想背道而驰了。

当红明星获得更大利益的同时，也要受到更多的牵制。资本强塞剧本，粉黑大战互相诅咒，私生无孔不入的监视跟踪......他清楚知道该如何创造出一个红人，也更知道该如何小心保护一个人的理想。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去到了晚上会放烟花的沙滩。一条马路将海滩与商街隔断，对面是张灯结彩的热闹，身后却是漆黑的大海。

商街招牌的霓虹灯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海浪卷着白边敲打着沙滩，涛声阵阵中，乔芳束将鞋脱了放在一旁，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

她用脚趾去抓白沙，沙子很细抓不了一点，一用力就从指缝间溜走。沙粒和她常年穿鞋的脚掌摩擦，带起细微的痒意。

江钦畅在路对面的冰饮店买饮料，站在她的角度不用垫脚就能看到。

借着等店家现榨果汁的空闲，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回复之前未读的信息。

身边时不时有成双结对的年轻人路过，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在海滩上散步。乔芳束拿出手机，一整天都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莫名感觉有点寂寞呢。

早知道就带上工作机了，那上面的消息多得看不过来。

朋友圈刷新了好几遍都还是之前的那些，于是乔芳束就又看到了孙醒禾的那条朋友圈。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她这才想起来孙醒禾现在的女朋友是哪一位了。

那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孩子。

乔芳束去香港工作时给身边的朋友们都带了一盒珍妮小熊曲奇，严慧陈静怡得寸进尺地要求再多带几盒，就一盒哪里够吃。孙醒禾也有一盒，应该是给女朋友吃了。那个女孩子吃了曲奇后给她发了好多条信息，情绪价值给得足足的。

她们两人虽然加了联系方式，但平时工作都忙很少联系。

哪怕是很少联系的人在收到对方礼物时都会发那么多条正向反馈的信息，跟这样的女孩子相处，一定每天都很开心吧。

手机刷了半天都没有新鲜事儿，乔芳束又把它放回了口袋。抬头看向江钦畅方向时，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轻轻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手机。

乔芳束立马反应过来，江钦畅这是遇见桃花了。

她似笑非笑地准备看戏，那人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不知道遇见这种事情会不会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呢，还真好奇他的反应。

可惜戏还没开场店家的饮料就做好了，江钦畅接过两杯饮料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留下那个女孩子在原地气得跺脚，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才离开。

江钦畅将一杯红色的西瓜汁递给她，步子迈得有些急，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不稳。

“饮料的种类多得看不过来。我问店家女孩子喜欢喝什么样的饮料，他给我推荐了这个。你尝尝看，也不知道那个店家有没有骗我。”

乔芳束接过西瓜汁，脑中闪过了孙醒禾朋友圈照片里的那杯果汁，也笑了。

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他不像是喜欢喝那类饮料的人，原来是帮女朋友拿着啊。也许他在点饮料的时候，店家也是这样热情地推荐吧。

她低头含着吸管喝了一口西瓜汁，混着果肉的清甜果汁充盈整个口腔，鼻尖能嗅到清爽的新鲜西瓜香气。

“很好喝。”

江钦畅也喝了一口饮料，但他似乎对这并不感兴趣，拎了一路只喝了几口，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乔芳束一个人拎着饮料喝尴尬才也给自己带了一杯。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在沙滩上慢慢地走着。乔芳束故意想逗弄他，于是提起了刚才的那件事情。

江钦畅整个人蔓延着尴尬的气息，略显头疼地解释：“她认出我是国内的经纪人了，缠着要联系方式想让我签下她。”

“啊！！！”

答案实在是出乎意料，乔芳束惊讶的情绪没有经过一点包装就暴露无遗，

“这也太有事业心了吧，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江钦畅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刚才我可是看见了某人在隔岸观火啊，真是没良心......”

“我这不是怕擅自行动挡了你的桃花嘛。”乔芳束尴尬地挠了下鬓角，见死不救还被抓个正着，实在尴尬，“不过，遇见你这么有魅力又直率的人，居然还能想着搞事业！那姑娘事业心这么强一定前途无量，我看你倒是可以考虑给她一个面试的机会。”

江钦畅的眼眸隔着镜片直勾勾地看过来。

风明明从海上来，偏横生出一阵邪风将他身上的味道吹了过来。

微苦的木质香冷静又克制，内敛纯粹的木香尾巴挟带了焚香的烟雾味儿，烟熏火燎的神秘和危险来临。感知到危险的警钟刚刚预备敲响，温暖馥郁的香草已经慢慢将你包裹在其中，如同冬天积雪的时候呆在温暖房间一般的安心感缓缓抚平了你紧张的神经。

“哦？”

他反问。尾调微微上翘，放下了钓鱼的勾子，以十足十的耐心等待鱼儿咬勾。

乔芳束的心跳加速，觉得这厮好像在勾引自己。但她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安全区太久了，一点点危险警告不足以引起她的戒备。

氛围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认识你这么久，直到现在都摸不清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干练稳妥、风情万种、优雅内敛，每天能见到那么多种类型的女孩子，你就没有对谁动过心？不过像刚才那样喜欢撒娇的女孩子在我们身边比较少见，难道其实你喜欢那个类型的？”

江钦畅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他说话的声调轻轻柔柔的，如同一柄无刃的刀，哪怕刃已经陷入皮肉，却还是让人感知不到疼。

有那么一种动物，他们在捕猎的同时会将带有麻醉效果的毒液注入猎物体内，猎物感知不到疼便不会挣扎，任他们处置。

“你刚才的夸赞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可是啊，世界上像我这样有魅力又直率的男人可是很少的，想得到我的喜欢和我交往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要拿出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的毅力勇气才行。”

乔芳束还在傻呵呵地笑：“也不必如此夸耀。”

“喜欢，不是陈列在货架上有钱就能买到的商品。”

江钦畅看起来格外认真专注，与他泰然自若的面部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垂在两侧轻微颤抖的双手，“有的人再怎么好，眼睛看得到却注定得不到。别人想得到我的喜欢，可是我不喜欢她，那她就算拿出攀登珠峰的毅力也没有用。”

江钦畅的视线仿佛化作了温热的水流将她紧紧缠住，被他这样注视着，乔芳束产生了缺氧般的窒息感。

“可是如果是你，只要撒一下娇，我就会乖乖地来到你的身边。”

烟花啪得一下在他们的头顶炸开，乔芳束的脑袋也搅成了一团浆糊。她愣愣地被天空的动静吸引着转头去看烟花，江钦畅却猛地一下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转了回来。

好冰！

他的手像是在海水里泡过一样冰，手指僵硬的程度让乔芳束都怀疑他还能不能活动手指。

江钦畅似乎也被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他看起来好像一只等待被收养的小狗。

乔芳束扯了扯嘴角，慢慢笑了出来。

“你今天喷的香水是什么味道的，很好闻。”

江钦畅反应了一会儿，第一次露出那种呆滞的表情：“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借你喷。”

“怎么借？”

捧着她脸的双手下移来到腰间，环抱到腰后往怀里一拉。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没有反抗，等待了一会儿，有一双手同样搭在了他的背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松懈了下来，低头紧挨着她的脑袋蹭了两下，凑到她耳边：

“用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