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26章 电影

与长相打扮不同，周望芳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性格爽利得像一根嫩生生的黄瓜，咬一口便满口充盈了清爽的汁水。但平日若是在路上遇见周望芳这样打扮的人，乔芳束这样的“乖乖学生”一定会畏惧地绕着走。

堕落，不长进，人生废物。

长久的规训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银河。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乔芳束”、“严慧”们都是织女，愿意走上鹊桥去了解真正的他们是什么样子。

周末的时候，周望芳约乔芳束和严慧到家里去看电影。之前严慧还怀疑周望芳说身上那件平平无奇的衣服是香奈儿是在吓唬她，可是在见到周望芳的家里居然有一间私人电影院后，哪怕周望芳说他们现在喝的橙汁是从意大利进口的，严慧也会毫不犹疑地相信。

陈静怡似乎来过很多次了，一来就在零食柜熟门熟路地挑选着喜欢的零食，然后抱着一大捧零食来到几人坐的沙发前面：“今天看什么电影？”

严慧：“我我我我想看男主帅一点的，最好是那种帅得惨绝人寰天神共愤的那种！”

乔芳束：“看外国电影吧，还能顺便练一下听力呢。”

陈静怡附和：“对啊，寓教于乐嘛。”

严慧仰天长叹：“你们两个够了，现在可是周末啊！”

对于几人“苛刻”的要求，周望芳淡定地表示：“安排！”

影片的开始是一对男女在咖啡厅，他们不但发现自己和对方喝咖啡的习惯如此相似，甚至连聊天都十分投机。

严慧花痴地对着男主角迷人的笑颜赞叹：“这么帅，就算在咖啡里加辣椒我都喜欢啊。”

然后是男女主出了咖啡厅，明明他们都如此渴望下次和对方的想见，却谁也没有开口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他们犹豫试探地转身离开，一次次错开的回头眼中看到的都是对方决绝离开的背影，似乎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周望芳：“我的天，他们干嘛要回头啊，要是我肯定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对方等对方回头！”

陈静怡轻轻锤了她一下，笑道：“你哪能等到出门，在咖啡厅里就已经要到对方的手机号码了吧。”

周望芳：“这倒也是，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嘛。你也喜欢我就在一起，不喜欢我就下一个咯。”

“如果电影的主角是你，电影三分钟就结束啦！”严慧一脸痛色地摇头：“不过，这男主角那么帅，含蓄倒是也可以暂时先丢掉一下......我支持直接要手机号！”

然后三人一齐看向默不作声的乔芳束问：“你呢。”

乔芳束严肃地皱着眉，盯着电影幕布道：“男主角怎么站路中间回头啊？这很危险啊，快点走快点走。”

严慧不在意地说：“哎呀放心啦，这可是男主角诶，就算站铁轨中间都不会有事的。”

“砰”的一声，一辆小货车撞到了男主。

陈静怡止住点到一半的头，找补道：“没事，这车这么小，撞一下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这一次，男主角直接撞飞了。

......

严慧站起来将手中的抱枕砸在沙发上：“卧槽，真死啦！”

陈静怡干笑两声：“就算人被撞飞了......也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说完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离谱，两只手捂着脸无声地尖叫。

周望芳也惊到了：“我看封面是一男一女还以为是爱情片呢。难道它其实是一部教育片？”

乔芳束苦笑：“开场五分钟男主角就出车祸撞飞，也不用教育得这么深刻吧。”

严慧去摇周望芳的手：“封面的男主角是不是他啊，这么帅，这么帅诶！我才刚陷入爱情，你别告诉我他就是个跑龙套的路人甲？”

周望芳紧急拿出手机搜索：“我就只瞟了一眼，外国人的脸又不好认。不应该啊，我看他长得一脸男主像，难道外国人吃这么好？龙套都选这么帅的？”刷了一会儿手机后，“没错啊，男主角就是他啊？”

严慧这才一脸平静地坐下：“好，那我就期待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奇迹发生了。啊啊啊啊啊，千万别毁容！”

直到后面男主的帅脸重新出现在电影幕布上，严慧三人悬着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乔芳束却不知何时盯着电影幕布两眼无神地发呆了起来，三人只以为她在认真看电影都没有打扰。

乔芳束的思绪飘到了这周的音乐课上。

下课前十分钟，音乐老师突然离开了钢琴，站在整个八班前面垫着脚望了一会儿。八班学生不明所以，都疑惑地望着音乐老师。然后，音乐老师伸手点了一些学生站起来，有男有女。

她一一走到每个站起来的学生身边细细地看上几眼后，轻轻拍了下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坐下。等到来到乔芳束面前时，她这次多站了一会儿，约莫半分钟后乔芳束听见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黑眼圈有点重。”

乔芳束转头看向音乐老师，眼神中带着呆呆的困惑不解。

音乐老师温柔地对她笑了一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后对着全班说：“八班的女生读书也太刻苦了，我看你们都有一点驼背。一定要注意一下啊，女孩子驼背了可不好看啦。”

然后她也示意乔芳束坐下。

一团烟花在乔芳束的脑袋里炸开，震得她脑子连带着脸皮麻麻的。

音乐老师既漂亮又温柔，也很爱笑，是所有学生最爱的老师。乔芳束转头追着音乐老师的背影，她的身姿如同天鹅一样优雅。又示意几个人坐下后，她这次来到了赵秋景的面前，惊喜地说道：“你学过舞蹈吗？”

赵秋景礼貌地笑了一下，回答道：“学过几年芭蕾，后来因为升学就没有继续学下去了。”

音乐老师却看着她连连点头：“学过舞蹈的人一生都是优雅的，放学后你来我的办公室一下，老师有事情找你。”

赵秋景坐下后，底下的女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事啊，为什么要秋景去老师办公室啊？”

音乐老师继续往下走，许多人在她走过后都相继坐下，然后她来到了江钦畅和孙醒禾的面前。

音乐老师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长这么高，现在的孩子营养这么好吗？”

孙醒禾大咧咧地说：“打篮球打的！”

江钦畅腼腆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音乐老师对孙醒禾的大方开朗很有好感，当即也对他说了和赵秋景一样的话。

下课后，乔芳束和严慧一起离开音乐教室。

严慧：“音乐老师找孙醒禾和秋景什么事情啊？选了班里最好看的两个人。”

乔芳束恍惚地接话：“最好看的？”

严慧点头：“对啊，两个又帅又美，学校该不会是要拍什么宣传片吧？欺诈，严重的欺诈！别人看了还以为洄岚一中的人都长他们那样呢，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好吧。”

乔芳束重复地说：“普通人。”

严慧没有发觉乔芳束的不对劲，自顾自继续说道：“他们两个都那么好看，如果站在一起该多养眼啊。最可恨的是，他们两个的成绩还那么好，人比人气死人啊！”

陈静怡追上两人，问：“周望芳对你们两人一见如故，说要请你们到她家去玩，就这周末。你们去吗？”

严慧想了会儿，说：“这周我妈不在，没人盯着我做卷子，我可以去。你呢？”

乔芳束：“......我也可以。”

陈静怡：“嚯，没想到周望芳这么喜欢你们两个。托你们两的福，她才对我这个发小有那么一点好脸色。”

严慧：“那是当然，也不看我们两个长得人见人爱的。”

陈静怡白了一眼道：“那人见人爱的严慧公主，请问你知道你眼睛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吗？”

严慧用力挤了几下眼睛放松，叹气道：“你也知道我妈是个大魔头，我过得十分艰辛啊。”

此时赵秋景从三人身边走过去，身边围了一群好奇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音乐老师的目的。

等到赵秋景走远了后，陈静怡酸溜溜地说：“人家那样的才是公主呢。咱们啊，顶多算个怨气冲天的做题恶鬼。”

严慧哈哈大笑：“做题恶鬼，是那种抓着无辜的路人逼他做完题目才肯放人的鬼吗......”

乔芳束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这一天都异常沉默。

物理课上，赵秋景被老师叫上去解黑板上的物理题。乔芳束盯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慢慢地挺直了背，下巴后缩，肩膀下沉。

孙醒禾拿着自己解题的草稿纸转过来要跟乔芳束对答案，见她这样子，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干嘛，跟脖子打了石膏一样？这道题你解出来了吗，我跟你对下答案是不是一样的。”

乔芳束低头一看，自己的本子上面一片空白。心跳错了几拍，慌得连笔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孙醒禾弯腰帮她把笔捡起来，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昨天睡太晚了没休息好啊？”

乔芳束的心坐电梯一样沉下去，情绪低落，一瞬间，委屈仿佛倾闸的洪水一样将她淹没。然而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被人比下去不高兴，还是因为上课开小差没做出题目而委屈。

她握着笔专注地解起眼前的这道物理题，然后在解题步骤写到第七行的时候听到物理老师表扬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秋景这道题做对了。你们也可以参考一下她的解题步骤，干净简洁，比参考答案还标准。你们都多研究一下啊，别尾大不掉地写一大堆步骤。知道的说你们在解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压得分点呢。”

八班学生们抗议的声音接连响起：“老师啊，物理这么难，能压到一分是一分啊。”

物理老师：“你们啊，耍小聪明这方面个个都是自学成才。”

孙醒禾得意洋洋地说：“其实她的步骤还可以更简洁的，喏，你看那一步和那一步，如果按照我这样解，还可以更简单一点。”

乔芳束盯着自己解了一半不到的题目。抬头看到的是赵秋景整齐的板书，扭头看到的是孙醒禾完美无缺的答案。一股无名火窜上她的脑袋，气得她横起眼睛瞪了孙醒禾一眼。

孙醒禾被她瞪得没脾气了，小心地说：“你怎么了？”

乔芳束语气沉闷：“没解出题目，郁闷。”

孙醒禾笑了出来：“这有啥啊，我教你不就行了。你看，这样啊......”

他扯过乔芳束的本子用笔在上面推算，最耐心的老师也不会有他讲的这么详细透彻。题目一一拆解，公式一一列出，解题思路掰开再揉碎了。每当他教自己题目的时候，乔芳束都在想：如果孙醒禾去当老师的话，就算他班上的学生个个都考上名校，恐怕自己也不会意外。世界上再不会有他这么兼顾了无所不能与耐心的老师。

乔芳束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场景以前似乎出现过很多次。无数个吵闹的课间，黄昏的放学后，孙醒禾都是这样和自己一起坐在书桌旁边。他们总是焦不离孟，小区里的叔叔阿姨们，只需要看见他们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不需要问，就知道另一个就在旁边。

可是，没有人的视线会永远注视着一个人吧。

电影看完后，四个人对于最后回来的是死神还是咖啡店的那个男人耿耿于怀。

陈静怡：“这根本不是个happy ending。她爱上的明明是死神，回来的却是咖啡店的男人。”

严慧：“别那么较真吗，回来的是哪个她都不吃亏啊。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是互相喜欢的啊，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样的帅。”

陈静怡：“一个陪伴了五分钟，另一个陪伴了......至少五十多分钟，这根本不一样好吧。女主更喜欢的一定是死神。”

周望芳：“不不不，如果没有咖啡店那个男人的出现，女主从一开始就不会对死神心动吧。你难道错过那句台词了吗，爱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女主的心动是对着咖啡店的那个人，不是死神。”

陈静怡：“女主后面一定也对死神心动了！”

乔芳束：“你们觉得，女主在望着那座桥的时候，心里期盼会从桥那边出现的人是谁呢？”

严慧：“她爸爸？”

陈静怡敲了严慧一下：“当然是死神啊。谁从那里消失了，当然希望谁从那里回来。”

周望芳：“不不不，我们的眼光要跳出来看。也许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因为导演跟她说在那里多停留一会儿视线。”

......

乔芳束：“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女主可能是想寻找那道注视着她的视线吧。”被爱意包围的人感受到爱意的时候，不是爱意最浓的时候，而是爱意消失的前一刻。

十六岁的乔芳束，第一次体会到了喜欢的感觉。

喜欢的感觉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