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25章 不良少女

严慧问她这句话的时候，乔芳束正举着几张A4打印纸在后黑板的板报上写字。严慧的话让她下笔的劲头重了些，一个极深的粉笔点刻在黑板上。乔芳束低头伸手从粉笔灰槽拿起板擦，擦去不满意的笔划，故作镇定地说：“哦？怎么了？”

一句毫无意义的反问，既没有回答问题也没有说出有意义的话，只是将话头抛给了别人。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就像听到有人说“ABC”、“3.1415”，所有听到这些的学生都会自然地接着说出一个统一的答案。

严慧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挡住乔芳束的脑袋防止她听到自己的话后转头去看。

“陈静怡的同桌和大乔在一起了！”

乔芳束听到这话后果然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被严慧未卜先知的手挡住。

“诶诶诶，别转过去啊！这件事情好像还没有很多人知道，我也是在放学的时候偶然碰到他们牵手才发现的。”

乔芳束梗着脖子不动，觉得奇怪：“他们谈恋爱了，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干嘛？”吓得我手脚如同被电流穿过一样。

严慧用手指去戳黑板报文字之间的空隙：“就你天天趴着书看，难道都没发现现在班上已经出现好几对暧昧的人了吗？快分班了，如果现在还不说就来不及了。”

乔芳束盯着严慧看了一会儿，见她眉眼闪躲，支支吾吾，心里当下就明白了。嘴角含笑抓着严慧的衣袖不让她逃避：“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严慧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眼睛睁大，却压低了声音：“可不能乱说，我的心完完整整地属于XXX！”

是那个明星的名字。

这倒是让乔芳束不明白了，直接了当地问：“那你这躲躲闪闪又欲言又止做什么，让我以为你有情况了呢。”

严慧抿了一下嘴唇，脸上浮起一层粉红，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软了起来。她用手指绞这袖口，附到乔芳束的耳边轻轻地说：“我觉得万盛益喜欢我！”

啊！

乔芳束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一点惊讶：“我的印象里，你们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吧。”

乔芳束的话刚说完，万盛益就走了过来将一个本子递给严慧，扬着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笑得灿烂：“你的本子落在物理老师办公桌上了，我正好问完题目给你带回来。”

严慧接过本子，矜持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万盛益离开后，严慧激动地抓着乔芳束的袖子乱晃，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看吧，最近他老是找机会跟我说话，这还不是喜欢我嘛！”

“确认很有可能......”乔芳束附和着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好起来的啊。平常我们都待在一起，难道，是爬山野餐那天？”

严慧陷入了少女的纠结，脚尖点地，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乔芳束刚写好的粉笔字。整整齐齐排列的文字像墨泼入水一样散开。乔芳束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笑着去听严慧的话。

爬山那天，严慧一鼓作气爬上山顶的事情在男生中引起不小的轰动。那些在她后面爬上山顶的男生，每个都气喘吁吁地对着严慧竖起了一个赞赏的、甘拜下风的大拇指。在众位男生的吹嘘中，严慧渐渐的就有点飘飘然了。

只不过这群男生夸人的时候还非得连带着贬低一下其他体力不佳的女生，说些“那些女生格外娇滴滴，连瓶水都不愿意背，爬两步台阶要歇上十分钟”之类的话。有些已经爬上山的女生听了后心里就不大高兴，心里有了芥蒂。

孙醒禾和江钦畅因为要去公路那边拿送上来的食物，先让严慧把他们集合完要野餐的位置先占着。

那时除了乔芳束和陈静怡这样体力差劲儿的人大多数都爬上山顶了。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严慧无聊便想跟几个认识的人说说话打发时间，谁知几次开口都被人无视了。

几次说话都没人搭理，严慧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在众人之间如坐针毡。正在她神色恹恹的时候，路过的万盛益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还给她分享了一块小蛋糕。

小蛋糕！

这种稍不留神就会糊成一团泥的食物居然可以完好地被带到山顶！

万盛益笑呵呵地说：“我们组的人一起背上来的，我们也没想到居然可以完好地带上来。”

陈静怡的同桌过来偷偷跟她说：“蛋糕是万盛益说要带的。这种草莓蛋糕只有女孩子才喜欢吃，他肯定是想拿来讨喜欢的人开心。说起来，这蛋糕他可宝贝着呢，除了我们组员就只分给了你一块。”

严慧梗着脖子浑身僵硬：“啊......你们将这个带上来很辛苦吧。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吃了。”

“嘿嘿，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万盛益提着蛋糕。”陈静怡的同桌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我体力可差了，要不是为了跟上大乔，我现在肯定和秋景一样远远落在后面。”

后面集合完各自分散野餐的时候，严慧偷瞄了一眼万盛益他们那一组。万盛益热情地拿着塑料刀给组员们分蛋糕。陈静怡的同桌和赵秋景怕胖，犹犹豫豫着只肯吃一小块，结果在万盛益的热情宣传下，皆是笑着点头肯多吃一点。

对上严慧看过去的眼神，万盛益指着蛋糕张大嘴型问：“你还要吗？”

严慧笑着摇头，将身体转了回去。

乔芳束换了一个颜色的粉笔，将被自己手掌蹭掉了的图案补了下。耳边听见严慧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哎~”

乔芳束不明所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因为这件事情很愁的样子啊。”

“我当然愁了啊！”严慧压低着声音说，“虽然他很好，但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他的啊，我跟他完全不可能。如果他将心思放在我这里一定会收到巨创，我保证！我现在对XXX一心一意，只想攒够了钱去看他的演唱会！”

乔芳束：“那你拒绝他？”

严慧恨铁不成钢地想用手点乔芳束的额头，发现自己的手指上都是粉笔灰，转而用脑袋顶儿撞了她一下，怒声道：“他什么都没说我怎么拒绝啊！！！”

乔芳束哈哈大笑：“那你来找我也没有办法啊。”

严慧嘿嘿一笑，搂着乔芳束的手臂，说话的语气甜得都快滴出蜜来。

乔芳束一听，居然是让自己和她在空闲的时候跟踪万盛益，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说清楚。当即就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当跟踪狂。

可惜严慧粘得紧，乔芳束被她甜腻的语气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办法只好答应陪她。

乔芳束这边写完黑板报上面的字，两手摊在身前往后站远了一点。确认好板报的事情完美解决后就准备去卫生间洗手。

一包湿纸巾递到了她面前。

孙醒禾倚着最后一排的课桌，看着黑板报上面如同打印一般的粉笔字啧啧称奇：“我们不是同一个书法老师教的嘛，怎么我写不出这样的字。”

乔芳束抽出几张湿纸巾默默地擦着手上的粉笔灰，抿着嘴没有说话。

还好，很快就有人在教室外面喊了孙醒禾的名字。将一整包湿纸巾扔给乔芳束后，孙醒禾走了过去，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乔芳束捏了下手上的湿纸巾，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说是跟踪寻合适的时机说清楚，但能说清楚这种不明不白事情的时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出现。断断续续地跟踪了万盛益几个星期，除了跟校外的小吃店混得更加熟悉了以外，她们两个没有半分进展。

那天放学，两人馋外面小吃店的鸡翅包饭提早在校门外去等万盛益出来。洄岚一中外面来往的除了接送学生的家长，最多的就是穿着校服的学生。由于大家穿得都差不多，一个将发尾染成海浪一样颜色的女生就格外显眼。

直到现在乔芳束也觉得，那是她见过染得最时髦、最好看的颜色。然而那份时髦配上女生仍显稚嫩的脸却有点不伦不类。

她在这里是个异类。

乔芳束和严慧早就关注到了那个女生，其实每个经过校门的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女生。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那个女生，乔芳束她们是因为陌生感而心有胆怯，其他人则是明白这个人不值得关注——只要她不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

两人手中的鸡翅包饭都吃了大半也没有等到万盛益出来，正在她们以为今天万盛益不会出校门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走向了那名染着海浪一般颜色的女生。

陈静怡！

乔芳束和严慧对视了一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陈静怡却被那名女生拉走了。

不好，该不会是被校外人士缠上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周一早操上段长三令五申不要跟校外不明人士相接触的话，心里一紧，害怕陈静怡吃亏立马跟了上去。

乔芳束她们站得远听不清楚她们说了什么话，只看见染发的女生皱着眉对着陈静怡拉拉扯扯，到后面陈静怡居然还从兜里掏出了钱递给那名女生！

敲诈勒索。

严慧气得跺脚，对着乔芳束说：“太过分了，居然敢在学校附近勒索我们班的人，走，我们出去给陈静怡撑腰！”

乔芳束心里紧张得直打鼓：“我我我没打过架！”

别说打架，到现在乔芳束才第一次见到跟自己同年级的女孩子染发呢！在她的世界里，女生们都是梳着板正的头发，埋头学习的书呆子。她虽然常常觉得孙醒禾长得像不良少年，但见到真正的不良少女她还是怕得不行。

严慧拍着胸脯：“怕什么，加上我们有三个人，难道还怕她一个人吗？”

严慧给乔芳束打气的这段时间，那边的两人不知怎的吵了起来，染发的女生居然伸手对着陈静怡推搡了起来。

见到陈静怡被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乔芳束牙一咬眼一闭，凭着一股热血上头的劲儿就冲了过去挡在陈静怡的面前：“你你快走吧，我们刚刚已经跟老师和保安说了。等他们来了，你就完蛋了！”

话说得威风凛凛，只是若是手脚不要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染发女生冷笑一声，手抬起来正要落下，严慧过来死死地抱住她，闭着眼拿出了“壮士就义”一般的气势喊道：“你们快走，把老师和保安叫过来救我！”

乔芳束没有见过真正的不良少女，严慧又何尝见过呢！哪怕胆子再大，这个时候她也是怕的。可她还是为了保护朋友冲了出来。

陈静怡从乔芳束的身后站出来，一头雾水地说：“你们两个，怎么了？”

染发女生冷着声音，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点怒意：“你快松手，我刚买的新衣服你给我扯坏了，我跟你没完！”

严慧听此却是抱得更紧了：“不松，就不松！”

染发女生去掰开严慧的手：“松——手——”

严慧：“不松！”

“你松手吧，她这件衣服蛮贵的！”

“不松——”严慧愣了一下，看向说话的人，眼中冒出了委屈的水光，“陈静怡！你居然帮她说话！”

陈静怡咳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我跟她认识。”

乔芳束和严慧都呆住了。

乔芳束：“那她勒索你的钱，还推你......”

陈静怡叹了口气，指向跟那名染发女生说：“周望芳，我跟她从小就认识。初中以前都是同学。现在，我在洄岚一中，她光荣地成为了一名职校学生。”

严慧手松了力，周望芳赶紧趁机掰开她的手检查自己的衣服，确认没问题后还是心里不顺气，哼了一声对陈静怡说：“我这衣服的钱你得赔，我才穿了一次！就被她扯成这鬼样子了！”

严慧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冷了下来：“多少钱，我赔你就是了。”

周望芳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衣服是香奈儿，你赔得起嘛。”

严慧难以置信地指着平平无奇的衣服：“这？香奈儿！你唬我吧，穿得起香奈儿的人还来勒索一个高中生的钱吗？”

周望芳和严慧都不是什么脾气和顺的人，现下结了梁子一言不合就又争论了起来。一个拿着对方没见过世面说事，一个抓着对方找高中生要钱不放。

乔芳束试探了几次都没找到时机插进去当和事老，头疼地用手撑着额头：“静怡，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静怡倒是见怪不怪：“没事，等她们吵累了再说吧。周望芳因为不去上她爸给她报的辅导班，现在被停了卡，所以才来投奔我的。”

乔芳束：“辅导班？”

陈静怡：“嗯，她爸想把她送出国。但她那英文水平，恐怕只认识‘hello’，肯定不愿意出国读书。”

那边周望芳吵到一半，听到陈静怡在贬低自己，气不过又对着她喊了一句：“你才只认识hello呢！我又不是傻子！”

陈静怡敷衍着回复：“嗯好，知道了。”

转而对着乔芳束说：“刚刚说错了，她还认识‘no’。”

“陈静怡！你！”

紧绷的情绪终于散去，乔芳束笑了出来。

她现在才相信，这两个剑拔弩张的人是真的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