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20章 公主

把化学作业收齐送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老师正在谈着高三的学生情况，猜测着洄岚一中的这一届高三能不能带一个省状元出来。乔芳束将作业放到化学老师办公桌上后就赶紧走了出去。

洄岚一中的教学楼是“H”型，两栋教学楼中间用一个长走廊连接。教师办公室在另一栋楼，所以乔芳束走上长走廊的时候可以将对面一整栋教学楼的情况都收入眼底。

现在是课间，学生们像撒开的豆子一样出现在教学楼的各个角落，几个人走在一起的队伍就是贪吃蛇，遇到散落的豆子会停下来触碰，熟悉的豆子就将他纳入自己的队伍，是陌生的豆子就带着队伍绕过去。

八班的教室外面，孙醒禾双手撑着栏杆跟朋友在走廊讲话。暗处吹来的气流将他的校服吹起，圆溜溜的脑袋上头发也略长了一些，似乎是因为前些日子忙着竞赛，脑袋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去一趟理发店。

乔芳束看着孙醒禾脑袋上风吹不动的头发，寻找着那个长着黄色乱草的芒果脑袋存在过的痕迹。

“芳束。”严慧绕到乔芳束身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中带着戏谑：“不妙不妙，站在长走廊上盯着一处发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乔芳束侧头不解地看向严慧：“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里的视野正适合偷看某人吗？”

严慧的意思乔芳束听懂了，她本应该自然地反驳。

但怪那正好吹起的一阵风同时吹过她和孙醒禾，也怪自己刚才正如严慧所说的那样在偷看某人，所以才会在孙醒禾看过来的时候心虚地移开眼。脸上的血液流通速度似乎太快了，乔芳束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乔芳束侧过身去避开孙醒禾的视线，微垂着眼支支吾吾地想为自己找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这句话就如给平静的湖水突然扔下一颗石子，波纹一圈圈地在水面晕染开来久久不散，层层叠叠的圆圈让湖面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严慧却早已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转而眼含羡慕地看着走廊上的赵秋景，说：“她可真好看啊。恐怕以后有人跟我讲起公主，我脑中想起的都是她的样子了。”

“对了。你小时候有跟朋友玩过扮家家酒吗？”严慧脸上染上回忆的颜色，“你都扮过什么角色啊？”

“嗯……”乔芳束回忆了一下，“丫鬟、管家、侍卫之类的。”

严慧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她的肩，痛心疾首地说：“我也是。什么公主之类的好角色我就只当过一次。”

“哦？”乔芳束虚心请教。

“哎，那是因为我把我妈的首饰都偷偷打包带过去了。你有见过自带装备的公主吗？”

乔芳束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人所处的走廊正好位于阳面，带着红晕的日光从砖墙和树影之间的缝隙透进些许。严慧踩着摇晃的影子抱怨小时候的玩伴们总是把好角色分给人缘好、长得好看的人。而长得好看的人又多半是人缘好的人，为了得到一个好角色严慧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出门当完小团伙的公主后，回家面对太后娘娘的怒火。

“你呢，你小时候就没想过要当一次主角吗？”

乔芳束欲言又止。

她小时候哪有自己的小团伙啊，都是当孙醒禾的小尾巴跟他共享好友。严慧玩的家家酒是扮演王子公主，乔芳束玩的却都是什么武林高手华山论剑……当主角就意味着要拿一根棍子和人“比武”，看到那些人互相打得嗷嗷乱叫的样子，乔芳束哪还能生出什么想当主角的伟大志向啊，还是乖乖当小尾巴安全。

别人喊她是孙醒禾的小跟班，乔芳束听了也不恼。她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竟然能有这份超然的心胸，反倒是有一次孙醒禾不小心听人这么叫乔芳束后生了好大的气，呲着牙就扑上去咬了人家一口。

打了一架脸被挠破的孙醒禾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乔芳束：“人家骂你你都没反应啊。”

乔芳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可是他好像没骂我啊。”

孙醒禾冷睨了她一眼：“那怎么才是骂你？”

乔芳束面色平静地吐出一堆含妈量极高的词。

孙醒禾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的嘴：“你哪里听来的，可千万别在你爸妈面前说，不然他们以为是我教坏你呢。”

一边说着，孙醒禾还反省着自己以前有没有在乔芳束面前骂人。说起来，按乔芳束这三天两头跟着自己的情况，还真有九成九的概率是在他这里听来的。

乔芳束拉下他捂着自己嘴的手，问：“你疼吗？”

“哼，这点痛算什么。”孙醒禾昂头叉腰，“下次谁再欺负你，我也给你打回来。”

乔芳束皱着眉：“你这样回去会挨打吧。”

孙醒禾身上的气势看起来明显弱了很多：“那个，我去你家躲两天吧。”

“好。”

以前孙醒禾的爸妈出差，孙醒禾都是借住在乔芳束的家里。两人以为这次跟之前的情况没什么不同，但小小年纪的两人显然忘记了，这次没有了周心文女士他们出差这个前提条件。

晚上乔芳束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身边有动静，她睁开眼，见是周心文女士正要抱着熟睡的孙醒禾离开。见乔芳束醒了，周心文女士微笑着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压低声音温柔地说：“阿姨带哥哥回家睡，芳束继续睡吧。”

乔芳束继续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至于第二天孙醒禾是如何被周心文女士审问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周末整个高一年段的人组织去登高采风，据说有个什么花里胡哨的由头和主题，但大多数人只记住了最重要的事情——他们要一起去爬山，然后在山顶野餐。

虽说是野餐，但可别想有什么有自己亲手做“黑暗料理”的机会。年段统一通知，自己带水果和食物背到山顶，不愿意背东西的话可以到山顶的小卖部买东西吃。

买东西吃多没劲！

得知这个消息的下一秒，一些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人就已经聚在一起商量谁带什么东西了。八班的学生玩心并不大，但也难得的对这个活动热衷起来——毕竟一起野餐的人越多，分配下来自己登山带的行李就可以越少。

平时那些总是打球跑步，由于身上汗味被嫌弃的男生迎来最抢手的时候，很多人都想自己这边可以有一个身强力壮的苦力，不是，成员。

课间的时候陈静怡来找乔芳束和严慧，希望能加入到他们的野餐队伍里面。

“啊，你不跟你同桌一起吗？”严慧不解地说道。

陈静怡神色无奈：“她喜欢大乔，要跟万盛益他们一起。万盛益他们那里人已经够多了，我再加进去不好。”

大乔、小乔是班上两个同名同姓的人，老师为了方便区分二人就取了这个昵称。

严慧看了眼乔芳束，见她没什么意见后才说：“可以啊。不过我们四个都商量好了不带太多东西轻装上阵，到时候你可看着别人的食物眼馋我们可不管啊。”

陈静怡咳了一声弯下腰在两人中间压低声音说：“有路可以通到山顶，到时候我让人提前开车带上去我们偷偷去拿就好了。”

严慧一把抓住陈静怡的手：“真的假的。”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运动，若不是怕自己在其他人吃东西的时候显得太格格不入，她都只想带一瓶水就够了。

乔芳束也心动了：“不会被发现吗？”

“放心。”陈静怡信心满满，“一个年段多少人，到了山顶大家都散开了，老师不会管那么严的。”

事情就这么确定了下来。事后乔芳束和严慧也曾问过陈静怡，怎么会选择他们组队的。陈静怡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缓缓说道：“孙醒禾、江钦畅和你们两个，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处打听还不明显吗？而且你们这个队伍可是有两个男苦力诶，我当然要试着加入这里了。”

乔芳束和严慧没有多想，都被陈静怡的这个说法说服了。

可是，陈静怡不是都已经打算让人开车带食物上山了吗，怎么还会因为有“两个男苦力”这个理由来加入她们呢。

江钦畅和孙醒禾在知道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反应，尤其是陈静怡还自带一个提供食物的顶级buff的情况下，他们要是不同意就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这种集体活动可遇不可求，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下这周总算是结束了。由于爬山前还要来学校集合坐车，周心文女士干脆就让乔芳束这周住在她那里，离学校更近。

所以这周放学的时候，乔芳束回的是孙醒禾他们家。

她站在红绿灯牌下，在巴掌大的小记事本上列了几样她需要带的食物清单。虽说有陈静怡帮忙“作弊”，但一件东西都不带的嫌疑还是太明显了，所以他们还是需要自己背几件东西意思一下的。

这个时节的天气中已经带上了点凉意，站得久了不活动手脚便有点僵硬。乔芳束将记事本塞到校服口袋里，望着对面的红路灯倒数跺着脚，心里走神地在想：上次去孙醒禾那里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注意有几个房间，不知道自己这次住这一晚要睡在哪里呢？总不能跟以前似的跟孙醒禾睡一起吧……

呸呸呸。

乔芳束用力跺了几下脚懊恼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一定是天气变冷了的缘故，一定是。

正在她努力地将自己荒唐的想法忘记的时候，身边站了一个人。他们已经熟悉到就算不用仔细看也能猜到是谁。

她一时心血来潮，轻佻地说了句：“跟踪我一起回家啊。”

孙醒禾闻声微微垂眼看她，挑了一下眉说道：“是啊。”

没想到孙醒禾会这么接话，乔芳束略带吃惊地抬头看进他的眼睛。

父母都是中国人，孙醒禾的眉眼却有着混血儿一般的骨骼。他的眉弓很高，显得眼窝格外深邃，挑眼看人的时候是藏不住的桀骜不驯，是他身上混混气质的主要来源。可当他微微垂下眼让茂密修长的睫毛压住凌冽的眼皮弧度时，他的眼睛便如春夜湖水一般醉人，仿佛此刻被他注视着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

红绿灯倒数闪烁的红光映在他的眼瞳里面，乔芳束凝神去看，自己的身影和红光一起在他的眼睛里面闪烁。

深吸了好几口气乔芳束才能移开自己的眼睛。

太危险了。

难怪红色在自然界象征着毒性和警示。

乔芳束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江钦畅在洄岚一中更受欢迎，她私以为孙醒禾比江钦畅更帅一点。如果有人被他那双眼睛注视过，一定都会陷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