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大黑,快过来,给你鸡骨头吃。”墩子摇摇手里的鸡骨头,对蹲坐在墙边的黑狗喊道。
“别喊了,大黄才不会听你话,你那条鸡骨头不知道被你自己舔多少遍了,我家大黄才不吃呢。”棠花嘁了一声,蹲在墙边,摸着大黄的大脑袋。大黄配合地将头扭到一边。
“它是条黑狗,你怎么喊它大黄?”
“我的狗,我想喊啥喊啥。”棠花往院子里瞄了一眼,院子空荡荡的,她阿姐还在跟萍儿姐说着话。棠花转过头,盯着门口的一车行李,她得在这看着,防着哪个人摸了她家的东西去。
棠花完全想多了,先不说那一车的东西,水缸水缸扛不动,桌子凳子太破没人稀得要,光她阿姐昨日一战成名,今天就没人敢靠近她家的大门。如今几十步开外一群人只敢远远儿地瞧着。
“你姐肯定不会让你带条狗走的,你等着吧!”墩子惹人烦地又说了一句,眼睛咕噜一转,往正跟人说着话的他阿奶那边跑去了。
“呜~”大黄听懂了话,眼皮耷拉着趴在地上,哀哀地冲旁边的小主人叫了一声。
“别怕,我会求阿姐带你走的。”棠花凑近黄的脑袋,在旁边悄声说,“要是阿姐不让,你就远远儿地跟在车后面,到了新家她就会心软让你进去的!”
大黄直起背,眼睛叮一下亮了!
门内,栾枝递给赵萍儿一把钥匙,“萍儿姐,要麻烦你帮忙看家了。”
“栾枝,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儿。日后,我再也不能来找你玩儿了!”赵萍儿今日扎了栾枝送她的新头绳,握着栾枝的手,语气中尽是伤感,说着说着竟滚下泪来。
栾枝握着她的手抖了抖,“别哭啦,萍儿姐,等你明年嫁去城里,我们不就又能在一起玩儿啦。”
赵萍儿已经许了人家,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听说是城里的姑妈给牵线说的亲。
赵萍儿低头羞涩一笑,到底是不哭了。
锁上大门,栾枝正要跟围上来的村人道一声别,就从旁边冲出来个老太太。老太太树皮一样的脸,上来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指着棠花抱在怀里的大黄道,“栾枝丫头,你们家的黑狗不要了吧,我家墩子喜欢,你给我呗。”
栾枝假笑了一下挣脱开来,“对不住,给不了,大黄我们得带走。棠花,抱大黄上车!”
“哎!来了!”
骡车缓缓起步,将新庄的众人抛在后面。栾枝回头瞅了一眼,一堆人还在她家门口聚着,正围观墩子在地上打滚呢!
————
“哇!城里真热闹啊!”
马车驶进了城,栾枝正掂量着钱袋,心疼她二十文的过路费,就听见棠花的叫喊声。大黄从她身后的背篓里探出大脑袋,也兴奋地左看右看。栾枝看看周遭热闹的人群,也不禁一笑。为了进城,这二十文花得值!
一路从大路拐进小路,小路拐进深巷,马车走了约莫两刻钟,最后停在一扇半掩的门前。
“栾枝丫头,到了,就是这儿,桂花巷倒数第二间。”交代棠花先在车上等着,栾枝下了车,轻轻推开面前虚掩着的房门。
吱呀一声响,站在堂前的朱牙人和柴大舅同时转过头来,朱牙人竖着大拇指的手正抬得老高。
栾枝一愣!还是个熟人!
“哎呀,竟有这么巧的事,前天刚见过,今日小娘子就来照顾我的生意。”朱牙人一拍大腿,颇为激动地迎向栾枝。
“你们认识?”柴大舅跟在后面一脸疑惑。
“我来城里那日,朱牙人正巧在城门口给我指了路。”栾枝解释道。
“这都是缘分呐!小娘子原来就是柴都料的侄女!”朱牙人在一旁说道。
柴大舅招呼栾枝进来,要与她细细介绍,朱牙人赶紧揽了活儿去,插嘴道,“小娘子且来看,这屋子刚建成十余年,朝南的这三间正屋都是四丁砖铺的地面儿,屋顶的灰瓦开春儿刚刚换过。这边是靠东墙的灶房,哎呦,看看这大窗户,多亮堂啊,晚上做饭都不用点灯。您再看看这口压水井,这可是新鲜玩意儿,小娘子您这样稍微压一压,水就上来了,丝毫都不费力气。”朱牙人一边介绍,一边带着栾枝在院内转了一圈。
冲着吃水方便,不用去河里接别人的洗衣水又或者是刷锅水喝,栾枝就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有一点!
指着西墙上的一扇小门,栾枝问道,“这里怎么开了一扇门?”
“哦,建这两间房的本来是两兄弟,为了来往方便,就在中间开了一扇门。后来,兄弟间生了嫌隙,就卖了房屋,各自搬到别处居住了。你放心,这两边儿都上了锁,隔壁绝对打不开的!”朱牙人保证!
待一切介绍清楚,朱牙人极有眼色地说道,“你们先商量商量,我这说了半天有些口渴,去隔壁讨碗水喝。隔壁就是房主,要是房子定下来,立马就能签契书。”
栾枝笑着点点头,觉得这朱牙人真是卖力,脚都跨出了门,还不忘添上一句,见缝插针推销房子。
“这间宅子不仅房子新,地段也好,往西走两个巷子就是百福桥,做生意也方便出入。其他地方的房子我也看了,要么在城南,人多口杂,要么就是房子太旧。栾枝,你看这里如何?”柴大舅问栾枝。
“这里好是好,租金会不会很贵?”栾枝有些担心,哪哪儿都好,这里的房租怕是便宜不了。
“这个你不用——”柴大舅正要根栾枝说不用担心房租的事儿,门口朱牙人手里端着个茶杯一溜烟儿跑进来,“唉呀!好消息,好消息,宋郎君听说是两个小娘子租房,说是愿意房租降五十文呢,现下只要三百文就行!”
“为何听闻是小娘子便要降!?朱牙人,你可是保人,我两个侄女可不能租那不三不四之人的房子。”柴大舅警惕。
“哎!?柴都料,看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房子的东家是宋郎君,——就是宋老太爷的孙子。他当初手里有些钱,就一并买下了这两间宅子。自己住一间,另外一间赁出去,每月好有些进项。这房子都已经租了十来年了,您尽可以去打听!”朱牙人急着解释。
左右瞅了瞅,朱牙人凑到跟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宋郎君家有一寡母,月前被一个住在这儿的泼皮给冲撞了,宋郎君就想着把房子只租给女客。但只女客哪里这么好找,这房子已经空了大半个月了,方才他听闻有人来看房,为促成生意,这才降了租金。”
栾枝跟柴大舅对视一眼,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番故事,那她属实算是捡漏了。
“怎么样?这房子,租还是不租?”朱牙人问道。
“租!”
“来~,这边走。”朱牙人引着栾枝和柴大舅出了大门,往右一转敲了敲旁边的门。
“来了!”门内应和一声,声音清亮。
门被拉开,男人一身窄袖学服,带着同色系的幞头,笔直的一长条站在门内。
栾枝站在朱牙人和柴大舅身后,透着两人间的空隙直撞进对面人的眼里。
忽然间对视,栾枝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宋郎君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一双桃花眼微挑着,五官温润柔和,就是这一眼乖觉的长相与他快与门框同高的个子有些不搭。
嘴角扯出弧度,栾枝微笑点头,还是给未来房东留个好印象为妙。
宋瑜拉开门,也是一眼就看见了两个大汉身后站着的人。小娘子微微探出头,身前垂晃着一缕小辫儿,一双杏眼又圆又亮,先是不避不让直直盯着自己,而后不知怎么眉眼忽地笑开来。
他侧过头,不自然地撇过眼去。
“请进。”宋瑜让开身子,等三人进门。
一个赭色衣服过去了,一个石青色衣服过去了,一个——水绿的罗裙走过了,行动间裙角微摆,像城西翠玉湖边春风刚刚吹绿的遥遥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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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那这便成了!我自去衙门印契,待交了契税,再将契书交还两位。”朱牙人将两份契书装入怀中,对院内众人揖手作别,“那朱某人就先告辞了。”
契书一式两份,栾枝、宋瑜和朱牙人都在上面签了字,摁了手印。本以为这样流程就走完了,竟还要拿去官府盖章。栾枝心道,手续还挺正规。
一旁柴大舅正跟宋瑜寒暄,“竟是有缘租住到了宋郎君家的院子,我两个侄女初到城里,有些事还不太熟悉,宋郎君若是有事,可去货行街甜水巷找我,只肖说一声柴家大郎,那片儿的人都识得我!”
宋瑜听了这话,笑答道,“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还听县学的同窗张生,夸赞柴都料给他家建的房子用料节省,设计精妙,没想到今日就正巧得见。我平日鸡啼离家,日落方归,家中的事怕是照拂不全,不过家母是个热心肠的,若是谢娘子有事,尽可来找我母亲。”
“哈哈,那柴某就多谢宋郎君和宋夫人了!”
栾枝没听懂两人一来一往正打机锋,只听见了宋瑜说有事情可以来找宋母帮忙,心想这母子俩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在一旁笑着点头。
宋瑜余光瞟过,被栾枝的目光盯得脸热。这小娘子怎么回事,如此不知礼,自进了这个院子就老是盯着他,还一直咧着嘴冲他笑?
莫不是又一个顾念儿!
青青绿罗裙,飘进郎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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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