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的风波,就这样草草揭过了。
谢无晏没有回答要不要成为她的君后,虞雪坠也识趣的不再追问。
名分一事成为了她拒绝他的借口,谢无晏不再强迫她床榻之事。但从他虎视眈眈的视线中,虞雪坠感受到了一线危机。
谢无晏有自己的筹谋,虞雪坠极为了解他,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他想尽快地夺她的位子,将她缚于他的身后。
帝位和她,他都要。
只是眼下,谢无晏篡权夺位的时机还未到。
益州边境近来侵扰不断,吐蕃王庭频频作乱,他的威武军需镇守益州,难以随意调用。待边境安稳了,便是他谋夺帝位的契机。
虞雪坠深知,她也该早些对他动手了。
待此次冀州之行结束,她和他之间,也将拥有一个结局——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两人心机深沉,各有打算,背地里思绪波澜起伏,但表面上,却仍如往日一派平静。
谢无晏在客栈中又要了一间房,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在第二天的夜晚,钟离匆匆来报。
“他们动了。”
虞雪坠和谢无晏披衣而起,极快地穿戴妥当,同钟离连夜去了州府。
夜晚子时,天幕乌黑,州府的后门寂静燃着火把,一辆辆载满粮食的运粮车,快速从后门而出。
虞雪坠一行五人守在后门对面漆黑的角落中。
唐晚风的眼中映着火光,愤恨不止:“他们竟真的盗走了我们邬县的粮食!”
虞雪坠顺着粮车行去的方向望去,轻声道:“我们跟上他们。”
他们借着夜色遮掩,悄悄地跟在了这些粮车后面。
……
信都的深夜如吞人的兽口,黑不见底,危机重重。
十几辆粮车在夜色的遮掩下,渐渐出了城门,来到了都城郊外。
在队伍的最前方,有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引路,他像是这支运粮队伍的首领,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秦爷。
秦爷领着运粮车来到郊外,郊外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一行人沿着小道前行,穿过密林,停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空地上。
此时那里已经有数十个人在等着。
虞雪坠几人借着草木掩映,藏身在隐蔽的一隅,这里离那些人很近,能很清晰地听到他们的交谈。
只见秦爷翻身下马,一旁小厮殷勤地为他擎着火把,拥着他走到了空地中间。
那数十个人隐隐分成三拨,很快的,也有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过官爷。”三个人将腰弯得极低,两手高高拱起。
秦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遍,道:“报上名来。”
“草民乃泗山府宝元商行掌柜。”
“草民是廊县丰隆商行掌柜。”
“草民是信都富通商行掌柜。”
三个人报完名讳,虞雪坠几人瞬间了然。
邬县的赈灾粮食,原来是被几个商行买了去!
如今灾荒四起,民心惶惶,整个冀州粮价飞涨,这些奸商想方设法买下赈灾粮,日后再高价出售,便能趁机狠赚一笔!
唐晚风的手掌紧紧攥起,恨不得冲出去暴揍他们。
虞雪坠也气得咬牙切齿,谢无晏瞧着她气鼓鼓的侧颜,俯身在她耳边问:“我们动手?”
“不能动手,”虞雪坠摇头,低声道,“先忍着,谁都不能动。”
这三个人的名讳和秦爷手中的账本核对无误,秦爷问他们三人:“钱都带来了?”
“回官爷,都准备好了,您大可放心。”三人让开身,只见人群之后也停着数辆马车,每辆车上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箱。
秦爷走到马车旁,挥了挥手,他带的人跑过来,将所有的木箱打了开。
夜色中,每个木箱里银光璀璨,数万两银子整整齐齐码在箱中。
秦爷带来的人一一清点,确认无误后,秦爷在账本上划了一笔,道:“银子我带走,粮食归你们。”
“是是是。”交易顺利完成,三个掌柜面露喜色。
秦爷将账本阖上,塞进胸前,转身上了马。
临走前又回头朝他们警告道:“今夜分别,银货两讫,我们之间就再无干系了,你们若敢对外透露我们的半点口风……”
他恶狠狠道:“小心你们的脑袋!”
“不敢不敢,”三个人惶恐下跪,急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几个粮食贩子,根本不知道官爷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这批赈灾粮出自哪个州府,我们就算想说,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爷贩卖赈灾粮的手段极其谨慎,他放出卖粮的口风,将想借机屯粮的粮商引到一处,才给他们下一步指示。整个过程都是秦爷的人在单方面联络他们,他们的底细在秦爷那里全部透明,但秦爷的底细,他们却毫不知情。
秦爷也知道自己做事毫无纰漏,他冷笑了下,率着他的人离开了此处。
“照风,你跟上这个姓秦的,看看他在哪里落脚。”虞雪坠低声道。
照风得令,在月色的掩映下身形快速消隐。
“我们做什么?”唐晚风摩拳擦掌,一口银牙咬出了血。
“我们再看看。”虞雪坠道,“你好好忍着。”
“好。”唐晚风恨得发抖,但没由来的,他极其听虞雪坠的话,他全然地信任着她,只要她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秦爷一行人走后,那三个掌柜站了起来。
没了秦爷的压迫,三人面上的喜色再也压抑不住,他们带着自家人奔向粮车,匕首扎进麻袋中,雪白的粮食哗啦啦流了出来,空地上所有的人欢呼起来。
“发财了!发财了!”
现在的粮食可比金子都值钱,只要他们再将这些粮食积屯一段时间,随着灾荒越来越严重,那些百姓们在饥饿之下势必会花光积蓄来买他们一口粮,到时候他们就能赚到满地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
三家将粮食分割完,记好账,欢天喜地地拉着粮食四散离开。
虞雪坠在这时道:“钟离,你跟上宝元商行,不管是抢还是偷,想办法拿走他们的账本。”
“姑娘,为什么要拿他们的账本。”唐晚风又发问了,他并不是质疑虞雪坠,他只是不懂,想虚心求教。
“这么多的粮食,凭我们几人根本拿不回来,只能借助外力。”虞雪坠轻声道,“要借助外力,就需要有证据,而账本,就是最好的证据。”
唐晚风又问:“借哪里的外力?”
“拿到账本就告诉你。”虞雪坠道,“钟离去拿宝元商行的账本,我和大人去取富通商行的账本,至于你……”
虞雪坠低声道:“你没什么功夫,只要跟着丰隆商行就行,记得在沿路留下记号,待我们拿到另外两家的账本,便沿着记号去找你,到时候帮你取丰隆的账本。”
“好,在下记住了。”唐晚风郑重点头。
钟离也认真点了点头,于是没多久,四人也从原地分散了开。
……
以谢无晏的身手,拿一本账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将虞雪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富通商行就在信都,在他们进城的时候,谢无晏悄无声息地上前,拧断了掌柜的脖颈。
他下手干脆利落,掌柜的身躯软绵绵倒下,他抽出账本,潇洒离去。
半刻钟后,富通商行才发现掌柜的没声没响的死了,那群人乱成一团,虞雪坠坐在阴影中,将尚还存着体温的账本收在袖子中。
她并不担心谢无晏的举动会打草惊蛇,方才在树林中交易时,那些掌柜的就说过,他们对秦爷的底细一无所知。
所以即便现在商行里有人死了,账本不见了,他们也无法和秦爷通风报信,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秦爷是谁,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另一边,钟离也极快地完成了任务。
三人在城门口汇合,顺着唐晚风留下的暗记,往前追去。
夜风冷凉,气温越来越低,乌白的月色笼罩着大地,三人寻了马,在夜色中纵马前行。
谢无晏并行在虞雪坠身侧,看着她冻得泛红的鼻尖,道:“陛下,到我这里来吧。”
他往自己的身前拍了拍,示意她同他共乘一骑,虞雪坠攥着缰绳,在冷风中横了他一眼。
飞扬的发丝勾缠在她摇曳的耳坠上,她抬手拨开,朝他哼气道:“大人,仔细看您的路吧。”
谢无晏眉目含笑,看她看得愈发紧了。
自从上一次扇了他一巴掌后,他发现他的陛下变了。
从前她温温柔柔的,对他言听计从,柔婉可爱,可从那一巴掌后,她渐渐的,在他面前拥有了更多生动的情绪。
她现在偶尔会横他一眼,或者凶他几句,一惯温柔的陛下,竟然会对他发脾气了。
她的小脾气是这样的可爱,谢无晏新奇地瞧着她妙趣横生的模样,对她愈发爱不释手了。
虞雪坠感受到了谢无晏越来越炙热的目光,她驾在马上,皱眉瞪他一眼:“大人,今夜要办大事呢,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瞧瞧,她竟然还会生气了。
谢无晏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对她喜爱得不行,只觉得一颗心麻麻痒痒的,满心满眼里全是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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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