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灏远第二天走进自己办公室,又一下子被面前的情形搞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他自己的办公桌后还是坐着秦灏天,转着笔,眼睛看着桌上一点,出着神。
秦灏远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走过去,把包随手一放,插着兜看着他大哥:“大哥,你这,搞得我都deja vu了。”
秦灏天似是才注意到他走进来,抬眼看他:“坐吧。”
秦灏远大剌剌坐下,随意的晃着转椅:“又是什么事值当秦总还专门往我这跑一趟啊。”
秦灏天停了手里的笔:“小远,你的离职邮件我看了。我昨天后来和思淼,还有HR head也一起碰了一下这个事。”他对上秦灏远的眼睛,“我之前说了,你的所有决定,只要你是认真的,我都会支持。不过,也还是想要和你探讨一下,有没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性——只是探讨,或者说建议,没有任何‘下命令’的意思。”
秦灏远拿起在楼下买的咖啡喝一口:“当然,洗耳恭听。”
“停薪留职。怎么样?”秦灏天手里的笔轻轻的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毕竟你这个role,我们想马上找个合适的replacement,也太难了——得同时有文艺背景、商科背景、管理背景,还得了解秦楚。你也做了这么多年,手下都是你自己的人,我从别处找个空降的来,估计也很难让他们服气。要从现有的人里选一个提上来,目前也基本做不到。这个你应该也明白。”
秦灏远喝着咖啡,只是“嗯”一声。
“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可以和你商量一下。毕竟你的诉求我也明白,你要辞职,本身也不是因为说目前工作有多么让你干不下去,你自己也是对秦楚、对现在的工作有感情的。你无非是想在现在的这个情况里脱身,对吧。那,停薪留职是不是也能达到这个目的。毕竟你不做具体的事了,也就没什么所谓‘权力’和‘影响’了。不干活,不管事,不拿钱,非常make sense。至于职位虽然留着,那毕竟也就是个空头的东西,没什么意义,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
秦灏远笑一下:“也不仅仅是想从目前的情况里脱身——我还真就是想甩手歇歇呢。”他轻轻的咬着咖啡盖,“大哥你也知道的,我当初来家里帮忙,也不是像你一样,觉得我就该干这事儿,我从头到尾的态度都是挺无所谓的,需要我干,我也不是不可以干,也没别的其他的想干的,那就干呗。好像就是挺随便的。那至于我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我从前一直都不知道,挺无感。不过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态跟想法,很多东西都变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一些事儿,也未必现在就不能想明白了。所以我也是,希望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下我真的想做什么吧。”
“理解。”秦灏天接的飞快,“当然。所以啊,你这个想法,停薪留职也不是做不到啊。你就歇去,想去,愿意想多久想多久,想明白了,确定要走了,那到时候再说。想不明白,或者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想回来,那就回来。不是更好吗?”
秦灏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我不在的期间你们不依然还是得找个replacement来管着我这摊事儿么?”
“也未必。”秦灏天又转起了笔,“自从我自己‘放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是可以‘抽身’的。你管着文艺板块这么多年,我刚才也说了,手下都是你自己的人,你对他们的信任自然也不用我来说。即使你消失一段时间,他们就不能好好做事了么?你之前休假那几次,不也好好的么?实在是拿不定的重大决策,小叔不还在么?而且,你如果不是直接离职抽身就走,对我们,即使最后真的要找replacement,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缓冲不是么?虽然你昨天说,notification period你会遵守,也会好好交接。但毕竟,你作为‘小秦总’,你的离职对于整个秦楚的影响,对于所有与你有关的同事们,又是能和一个普通员工相同的么?你昨天不是还说,不想给无辜的、好好工作的同事们创造问题,添麻烦么?那如果你就直接走了,对于你自己部门的同事呢?你也得想想他们,对不对?”
秦灏远心下暗暗的叹口气,就像他自己也说过的,即使他是个再讲逻辑的人,他在“说话”这件事上,还真就是不行,还真就是比不过他大哥这种,会“说话”的,懂“煽情”的,有“技术”的。
“再说一遍,不是不支持你离开啊。”秦灏天微微笑着,“只是凡事讲个方法,如果有更缓和的方式来达到想要的目的,那何乐而不为呢?”他顿了顿,换了副腔调,“至于你那点股份,嗨,你随便吧,就那么点儿,有没有的,谁拿着,有什么所谓啊。我都懒得让他们去做转让这个操作,麻烦。”
秦灏远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秦灏天:“……大哥,说话也考虑点我的心情呗?”
秦灏天忍不住笑了会儿,又正了正神色:“至于品牌焕新这个项目,你也不用太担心,该怎么做还怎么做。Bright告诉我们,路为暄也会离开Bright——全部交给瞿迎。”
这下秦灏远彻底的愣了,这事儿他是真不知道。他俩昨天,嗯,都那样儿了,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聊什么别的了,那‘工作’相关的就更别提了。
秦灏天瞥他一眼:“心疼了?”
秦灏远那“震惊”又一次飞快地掠走了,继续平静的喝咖啡:“他还轮的着我来心疼么?”他笑一笑,“Bright创始人不是他所有身份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么?”
秦灏天这下是真笑了:“看来……你们聊过了。”
秦灏远想了想,“算吧。”
“那我能知道知道么?”秦灏天手里的笔可算是被他放过了,他问完又补一句,“没想干涉,我知道不关我事,不过你大哥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从小就爱八卦是不是?单纯好奇。”
秦灏远笑出了声:“没说不告诉你们。”他放下手里的咖啡,“回头吃饭聊吧,叫小哥姐姐一起,也省得我跟你们挨个说一遍了。”
“也别回头了。”秦灏天拿出手机就开始准备叫人,“就今晚吧,有事儿都给我推了。”他刚点开微信又停下来,抬头看秦灏远,“家属脱敏版?”
秦灏远托着腮看他笑:“你想脱吗?要脱敏,你可就得跟你好兄弟暂时‘分开’一下下了。”
“又不是我的事儿我想不想的重要吗。”秦灏天顺嘴吐槽一句,“得了我懂了,你也不是不想让航儿知道,你就是想玩儿你大哥我一把,就非得让我去转这道口,是吧。”
“哎。”秦灏远装模做样的笑叹一声,“要不还说是我大哥了解我呢。”
最忙的秦大哥都发话了,那他们四个这“有事儿都推了”的“家属脱敏版”小聚,自然也是当晚就即刻成行了。
听完秦灏远转述的路为暄这“开放世界游戏”剧情,舒晴呆若木鸡,秦灏然无言以对,唯一有大动作的是秦灏天,他“噌”的一下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差点没撞上背后挂衣服的横梁:“我靠!秦灏远,他这是——这是在控制你啊!”
秦灏远喝着獭祭,笑眯眯的抬头看着“顶天立地”的秦灏天:“哦?”
秦灏天一脸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神情:“他要掌控你的人生,你的一举一动……这是一种极致的控制欲啊。这你……你难道还享受?你……你是抖M吗?”
秦灏远听着这几乎和自己当时在机场吐槽他大哥一模一样的话,忍不住的就笑了个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开口:“大哥,这话,我原封不动的,全部还给你。”
秦灏天大眼睛瞪了他好一会儿,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其他的来,最后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已经回过神来的秦灏然听了他俩的对话也忍不住笑:“完了呀我们秦家,四个人被拿捏了俩。”
舒晴也好像终于恢复了正常,立马接上:“这个家真的不能没有我和秦灏然。”她挨着秦灏远坐,顺手就点了下她弟的脑袋,“看你笑得那样儿——那点儿出息!”
秦灏然飞快打断她:“哎,你说小远的同时也是在说大哥啊,你注意点儿自己的措辞。”
舒晴立马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闭嘴闭嘴。”
秦灏远一直在笑:“大概就是,炸弹,哦不,牡丹,嗨,管他什么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大哥你说对吧?”
秦灏天伸手点点他,半晌也只说了一句:“果然是出息了你。看在你好容易把丢了十九年的小崽子捡回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舒晴冲秦灏然打个响指:“哎,我的好兄弟,你说那俩,到底谁更控制欲强点儿。”
秦灏然瞥一眼笑的放肆的秦灏远,再看看身边面无表情只是眼角微微有些跳动的秦灏天,疯狂摆手:“别别别。舒晴你放过我吧。那可都是神仙,哪是我可以妄加评论的?”
“你好歹也是全家学历最高。行不行啊你。”舒晴眯眯眼,自行评价道,“要我说的话那还是游哥。至少我觉得小路不会让我弟‘滚去睡觉’。”她说完就忍不住“fufufu”的和身边的秦灏远笑成一团。
秦灏天肯放过秦灏远不代表会放过舒晴,他直接拿一颗毛豆朝他妹丢过来,正中额头红心,砸的舒晴“唉哟”一声。他瞪眼笑骂:“一个个的都是要上天啊!”
秦灏远这一下从“离职”变成了“停薪留职”,那“交接”的任务也就变得没那么紧迫起来。他索性就直接开始了“半甩手”模式,能不开的会就不开,能不去公司就不去,将“消极怠工”进行到底。
当然有人自然也是不可能就这么放任着秦灏远“摆烂”。路为暄退出Bright后,便开始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他其他的“身份”上——虽然大多数也是为了“退”。他那“游戏”都“结局”了,自然也不用那么“劳心劳力”的“身兼数职”了。
不过到底是因为那些角色都挺核心的,即使他想退也是得花不少时间来交接和处理后续问题,全世界各地到处飞是免不了的。那这不就正好了么——反正也不用天天去公司打卡的秦灏远就“顺便”也被拽着一起飞,切身的体会了一把舒晴提过的“都快忘了脚踏实地是什么感觉”。他忍不住的在他们几个的大群里吐槽,自然也是毫无意外的被他那三个哥哥姐姐轮番嘲笑了一遍。
唯一会“好好说话”的大概就是他姐夫厉宇帆:“小远,还是多少得注意啊,你看你姐之前那样飞,身体就吃不消了。”
秦灏远:知道知道。哎,其实上飞机就是躺倒睡觉,倒也不至于。就是感觉好像飞个没完,看不到尽头似的。
秦灏然:还没定哪天能回来呢?
秦灏远:没呢。
突然游亦航蹦出来:灏天生日要到了。
秦灏远现在觉得,他大概是被他姐带的,也总忍不住那翻白眼的冲动了。
不过他也确实是很想笑,于是便发了个“狗听了都摇头”的表情包过去:好的发言人,知道了发言人。不是都说过多少次了吗,那是我大哥!
顺便附了一溜“骂骂咧咧”的小人。
转头又点开他和秦灏然舒晴的小群背后吐槽:真是服了游亦航……当秦灏天发言人当上瘾了啊。噢这是不是就是网上人家老说的,发嫂子瘾啊!哎你们说我要是叫他一声大嫂,他会不会气的退群?
舒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灏然:…………这个我就不无条件支持你了,我怕被打。
秦灏远捧着手机乐了个够,眼角瞥见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人,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止不住的嚷嚷:“路为暄,这已经是我陪你飞的第几个城市,哦不,国家了?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吗?你是想让我回头和我姐姐姐夫一起手拉手进医院是吗?”
路为暄不为所动,只是丢过来一句:“哥哥不会的,我对哥哥有信心。”还眨眨眼,“身体和心灵,哪方面都有信心。”
秦灏远认命的闭了嘴——路为暄现在这“哥哥”叫的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他也是越来越拿这个人没办法了。
于是他也只能垂死挣扎的再嚎两声:“怎么没人告诉过我和genius谈恋爱这么累啊!我秦灏远摆烂王不配啊!”
路为暄勾着他的脖子吻过来:“因为没人和genius谈过啊。”
好,秦灏远全面投降。
不过其实,秦灏远除了确实因为颠来倒去的时差有点像舒晴说过的“不知道该怎么睡觉”之外,在“陪家属出差”的过程中,绝大部分时间还是过的挺愉快的——毕竟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环球旅行”了,又去了很多没去过的地方,看到了很多新鲜的风景,有了许多快乐的回忆。他秦灏远也是真的很擅长自我说服。
那天他们到了费城——路为暄MBA的母校所在地,作为DC建成前这个国家的首都,这座古老的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点,秦灏远在马路上溜达着,觉得目及之处看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厚重的时光气息。
冬天的费城温度不高,不过这日天气极好,湛蓝的冬日晴空总是会显得格外高远,暖洋洋的阳光温柔的笼罩着世界,晒得人惬意的只想眯眼。
秦灏远好容易拽着一个Genius不用忙公事的好日子,两人终于在这个路为暄的“故地”,好好当了一把观光客。
正午时分他们寻了家河畔的餐厅吃饭,秦灏远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水,忍不住就想起了宁城的护城河,和伦敦的泰晤士河。
他有些出神的开了口:“像这样细细地听,如河口凝神倾听自己的源头。”
对面的路为暄也转头去看那河水:“茨维塔耶娃的诗吧。”
秦灏远笑了:“你果然,什么都厉害啊。”
路为暄端起咖啡喝一口,笑:“以后这句话可以说的省略一点,比如,害。”
秦灏远又忍不住前仰后合的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这句诗,是因为游亦航——他当年出国前送过我一本相册,里面记录了我们过去一起去过的,有共同回忆的地方。”他说的平静又坦然,“他管那本相册叫做My Youth。当时可给我感动坏了。就说,未来这本相册他得负责跟我一起填满。”他一直望着窗外的河流,声音变得轻缓,“后来啊……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的确是陪我填满了那一本,甚至再往后,我们又一起买了新的相册,继续往里面装着回忆,直到去年,啊不,是前年了。”他笑一笑,“我之前也说了,他离婚的时候连块布都没带走,那本相册自然也是。我呢,当然曾经也没那么强大的心脏再去面对它,于是就把它直接字面意思的压箱底了。”他转回头,看着路为暄,“不过,我现在又想把它重新翻出来继续填了。那不是所谓我和游亦航‘感情的证明’,那是属于我的时光,是我人生这场开放游戏的影像记录。我为什么要埋葬它。”
“挺好。”路为暄笑得比那水面阳光还要灿烂,“做点有仪式感的事情,记录游戏,记录人生。”
秦灏远自从经历过路为暄的“摊牌”之后,对这个人的“坦荡”程度已经几乎直达大气层,反正他现在就是无所顾忌没什么不能说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到那本My youth……我也是到了后来才发现,最开始到我手里的时候,那里面游亦航记录的‘瞬间’,仔细想一想,至少90%也都是有我大哥的。”他装模做样的叹口气,“哎,我大哥存在感那么强的一个人,也就只有那时候‘盲目’的我会把他忽略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里骤然亮了一下,往面前的桌子上一趴,“哎,说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大哥其实是喜欢游亦航的?毕竟那会儿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他以前明明直的像根筷子。”
路为暄笑意不变:“你大哥对游亦航的感情,你要定义成喜欢,那就有点太简单了。”
秦灏远想起他爸那天跟他说的“关系永远复杂而定义只能简单”,恍然的点点头:“也是哦,他俩关系太特殊了。”
“非要说的话,你大哥对游亦航就是——必须是全世界和我最close的那个人。你不是也告诉过我,他俩从小就天天张口闭口彼此是‘人生最好的朋友’么。其实重点在‘最好’,而不是‘朋友’。你大哥以前只是没想到他俩之间还有爱人这种选项,他以为好兄弟就是关系好的极限了。而且‘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事情不直接摆到他眼前,他也不会察觉到的。你大哥这个人,毕竟活得坦荡,从来不藏,本质还是挺好懂的。”路为暄笑了下,“其实你们这群人里,最难懂的是你姐。她和厉宇帆较劲较的我都差点崩溃,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可能还就像是那本书说的:Men are from Mars. Women are from Venus。”
秦灏远念着他那“来自金星”奇葩的姐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的点头:“我姐就算了,谁也搞不懂她。不过至于我大哥,你说的是啊……毕竟他以前太钢铁直男了。他那个脑子,是真的很难转弯。”他说着开始笑,“脑子转弯了,人也弯了。”
“我倒不觉得你大哥就一定‘弯了’。”路为暄道,“刚才也说了,他所有这些想法,都只是冲着游亦航这个人罢了。诚然每个人对性向的理解都不一样。我只是觉得,你大哥是因为游亦航正好和他一样是个男的,所以才看起来像是‘弯了’。其实游亦航是男是女,对你大哥,对这件事来说,没差别的。”
“有道理啊。”秦灏远又一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顺理成章的就想到了面前的这个人,“那你呢?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男的?”他说完自己发现哪里不对,“哎,不是,我没有说我不是男的的意思——算了,你懂我什么意思。”
路为暄被这个问题诡异的问法逗得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毕竟我也没喜欢过别的男的。哦,这么说也不准确,”他想了想,纠正道,“我没喜欢过别的人类。所以你应该问我,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人类。”
秦灏远伸手点点他:“心机boy,不喜欢别人还和人结婚。”
路为暄一脸坦荡:“因为没把结婚当个什么重要的事。而且我很坦白的跟对方说了,我对她没有那种爱,不过对方好像也不在乎。”他顿一顿,“之前也说过了,我也许最开始没想着走捷径,但,别人都上赶着把捷径送你面前了,你还矫情不走,像话吗?”他笑了,“我,绝不做伪君子,要做就做真小人。”
秦灏远很真心实意的冲他竖大拇指:“莱斯。”
路为暄听着那词挑了挑眉:“稀奇啊,我第一次听你说方言。”
“因为其实我宁城话说得不好。”秦灏远笑,“我们家里长辈之间虽然说方言,但他们对我们小辈还是都讲普通话的。我那点宁城话都是到了学校里跟同学们学的。而且后来那么早就出了国,没有语境,就忘的更快了。我们几个里面可能也就我大哥说话偶尔带点宁城腔吧——不过他那也是奇奇怪怪的口音,毕竟他,五湖四海皆朋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音早就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他说着,又想起他们在冲绳“初遇”那日对方接的那个电话来,“不过你宁城话说的很好啊——台风那天,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突然眼睛瞪大,“那个电话是真的吧!不是演的吧!”
路为暄笑出声:“不是演的——那是我姑姑。”他喝了一口咖啡才继续,“我妈不在了之后,我就去南方投奔我姑姑了,所以才离开了宁城。”
秦灏远“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路为暄很温柔的看着他:“我姑姑很好,虽然我对她而言是个额外负担,她也有自己的孩子。不过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抚养我。我很感恩。”
秦灏远笑:“能在台风天打电话关心你,当然是很好的。”他说着台风,轻拍了一下桌子,“啊对,我得赶紧跟颜啸说一声——别一天天的在直播间里卖我了。”
路为暄只是笑着看他一边嘟嘟囔囔的一边噼里啪啦的打字。
秦灏远一通输出完,放下手机叹了一声:“我也是不能太怪他。他这游戏主播当的,也是挺头昏脑胀的,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看吧,小时候天天嚷嚷着未来想要有打不完的游戏,现在真有了,是不是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路为暄又喝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问他:“Horace,想过,做一款自己的游戏吗?”
秦灏远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不自觉的开口:“你和我一起吗?”
“当然。”路为暄笑一下,“只要你有想法,我可以拉团队。”
秦灏远几乎是一秒眼睛放光:“好啊!”他坐直了身子,“你别只拉团队啊,想法你也得和我一起啊。”他这兴奋劲儿上了头,一时间有点“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就开始不停发散着想东想西,“我自己想法还是挺多的,啊,我还可以试着自己写配乐!毕竟游戏和音乐的结合,也能算是我人生的高光了吧!”说着游戏音乐,他就想到他俩在伦敦听演奏会的那次,又一个问题冒出来,“哎,那时我再给你听《00:00》,你说《3055》,这个你是后来听到,然后联想起来的么?”
“对啊。”路为暄答得坦然。
秦灏远有些感慨:“你竟然后来能听到《3055》……这也不算是特别流行的曲子吧。”
路为暄笑一下:“之前也说了,是‘天意’。”他有些促狭地看着秦灏远,“你这一个个的问题,现在开始对我进行背调了?来吧,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索性全部问了吧。”
秦灏远撇撇嘴:“那不是话赶话的正好都说到了么……”他被这么一问,还真起了点“背调”的心思,不过一时让他专门来“问”,他还真有点没方向。目光颇有些茫然的到处转一转,只能就着说点眼前看的到的:“那……喜欢费城吗?”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念MBA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有些回忆罢了。”
“哦。”秦灏远应一声,“你就没点什么,母校情结?”
路为暄笑了:“我只对你有情结。”
秦灏远脸微微红一下,又是下意识的开口随便乱扯来转移一下害羞的注意力:“你们藤校的毕业生,不都应该很以母校为荣么。我小哥和我姐都是。我小哥还老念叨他们校训呢,是什么来着?好像不是英文,我反正听不懂。”
“拉丁文。”路为暄接的飞快:“Lux et Veritas。真理与光明。”
“厉害啊。”秦灏远又是脱口而出,说着自己笑了,“害!真是改不了口了。”他笑完又叹一声,“我们家这几个啊,在你这里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他说着又问,“那你们学校的呢?”
“Leges sine moribus vanae。一般译成法无德不立。”他说着摇摇头,“我对这话没什么感觉。非要说的话,藤校校训里,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姐他们学校的。哦,现在勉强也能算你大哥和游亦航的吧。”
秦灏远好奇的问:“是什么?”
“In lumine Tuo videbimus lumen。”路为暄看着他,“In thy light shall we see light。”他又说了遍中文,“借汝之光,得见光明。”
秦灏远接着他投过来的,那如阳光般的目光,笑着开了口:“所以你叫这个名字。”
成为你的太阳。
为你温暖,为你发光。
便可,借汝之光,得见光明。
于是,在那光里,我们一起走,越过高山,趟过河流。因为有光,关关难过,关关亦过。
谁又不曾在那漫漫岁月里,被长相思摧了心肝。
卷帷望月,长叹一声,美人如花隔云端。
可那光,上得青冥之高天,下得渌水之波澜。
然,纵使天长路远,亦能到得关山*。
THE END
*最后一段胡乱改写自李白《长相思·其一》
以及,感谢名校校训:)
写在最后给自己的此刻心得:
写完《惊春》时的感受,是爽,所以当时在作话想着给自己留点“此刻心得”,就忍不住噼里啪啦写了好多。写完《到关山》,反而感觉没什么好说的——想说的都在文里了。
从去年十一月底开始构思动笔宁城这群人的故事,到现在,写了小9个月了,写作的过程自然不是一帆风顺,但回过头来想,真的很奇妙——也好像是,一场自我探索的旅程。
毕竟没有大纲,想哪写哪,从脑子里有秦灏远这个人开始,一直到全部写完这几十万字,所谓“尊重自己心下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所有自我表达献给勇敢和自由”,我觉得我做到了。
想到这又忍不住感慨——远啊,你看看,我给晴也就写了九万多字,其中还疯狂夹杂了那么多其他人的事。给天航两个人加起来也才写了10万出头,给你写了多少?
这偏心偏的就很不合理是不是?那当然是因为你才是我真爱啊,谁让我动笔写这一大堆有的没的都是因为你啊。爱比逻辑厉害啊。
为了给你写个“结局”,我连打了个开头的DLC都放下了,这要不是真爱那什么是真爱啊!
好的这下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去打游戏了:)
诚然写作的过程是真的不轻松,这期间经历了《山高水远》自己盘时间线都要给自己绕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写BG于是咬着牙写《千帆》,挑战自己道德底线(?的写《惊春》,以及最后《到关山》是真的恨不得直接把心掏出来……
但反正都写完了。这下是真的真的,不管他们的故事结不结束的,我也就写到这里了。
我最开始写,是真没想写群像,也真没想这样乱七八糟的转视角。我就是单纯想写秦灏远。
不过,当我在写《千帆》时“顿悟”了自己在《山高水远》时被“蒙蔽”之后,我反倒觉得这样也行。毕竟从远的视角来说,也就是那样的——航就是对他很好啊。不管航是因为天还是因为自己,结果就是他对远很好啊。
在《千帆》里给天留开放结局,也是因为那时还是不忍心一下子把远航给拆了——好歹也是我花了26万字诚诚恳恳动用了全身上下所有濒临灭绝的浪漫细胞写的cp啊!
但后来憋不住写《惊春》,也倒不完全是因为觉得天航更好(虽然天航在我这更好是个事实)。而是,以《山高水远》里我从一开始就想表达的一些东西来看,比如成长,比如勇敢,比如自由,在《山高水远》的“结尾”,我表达到位了吗?没有,完全没有。那才哪到哪啊?远真的“成长”了吗?又怎么个“勇敢”法了?“自由”又在哪里?
更何况,在《山高水远》里,航从头到尾喜欢着天连口都没有开,他勇敢什么了?自由什么了?虽然是主远,但我希望我写的每个人,都可以成长,都可以勇敢,都可以自由。
所以,简直都不仅仅是遗憾了,简直就是违背初心啊……
那再往后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嘛……
不管怎样,写完了,也尽力了,就够了。
要和这群陪着我一起走过了快9个月的宁城小伙伴们说再见啦。
虽然我让他们“不说再见就一定会再见”了,但我对他们,还是要说再见的233333
希望他们在我脑内的平行时空里,一切都好。
永远勇敢,永远自由。
All the bes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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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成为你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