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到关山 第19章 慧眼识人

秦家那三小的“刻意瞒着并排挤他们大哥”的小动作聚会，还是在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成行了。

地点还是在他们几个都从小喜欢到大的居酒屋——虽然路为暄也来了，但反正他什么都吃，不挑。

整场聚会都相当的气氛融洽、相谈甚欢。路为暄这种社交十级选手，能说会道的与舒晴旗鼓相当，分寸把握的和秦灏然不分上下，自然是全程都欢声笑语不断，不会有任何一秒的不愉快。

那晚结束后舒晴就忍不住在他们小群里感慨：弟啊，我刚才席间也忍不住说了，你俩这就是上帝的安排——太美妙了啊。

秦灏远：谢谢姐，你看我多听你话，你让我惜缘，我这不就惜了么。

舒晴：乖。

秦灏然：哎，虽然我感觉这都是老掉牙的话了。但是——这下是真的昨日重现了啊！全家人都知道了，除了大哥，就跟小远当年要去英国一样。

秦灏远：哦，还真是哦，那确实是一样。那时候不也是么，我先告诉了我爸妈，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你俩先是唧唧歪歪，最后也接受了。大哥隔得远，家里人也不会什么事都特意要越洋告诉他。所以他后来放假回了国才知道。噢还有啊，和上回一样啊，大哥这次也还是不是‘一个人’一无所知着啊——他那同样也在国外的好兄弟一样不知道啊。

秦灏然：这次就算了，但我那时可没唧唧歪歪啊……只有舒晴好吧，一脸‘亲弟弟跟别人跑了’的样子。我还劝她来着呢。

舒晴：我那时‘无脑弟控’！行了吧！好了别老揪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不放了。我作为姐姐我也成长了好吧，现在我就是——亲弟弟赶紧跟别人跑吧！

秦灏远：我谢谢你啊。

秦灏然：虽然我很不想扫兴但我还是要说，大哥这可就要回来了。

舒晴：弟啊，你之前拿捏大哥他们，我俩理解，而且他人在国外知道不知道的也没什么影响。不过现在等他回到了宁城，你这还要继续拿捏，可就有点不好操作了啊。

秦灏远：早就不打算继续拿捏了。会说的。我现在也不需要‘拿捏他’这点乐趣了。

舒晴发过来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可以的秦灏远。加油，我和你小哥支持你。

秦灏然：无条件支持你。

于是秦灏远也再一次的没能忍住旧话重提：小哥，姐姐，有你们真好。

虽然秦灏远对于向秦灏天坦白这件事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确是打算等秦灏天回来了见到面，就主动告诉他大哥。但他也确实没想到，这个“坦白”的机会，还是来的挺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秦灏远总算开完本年度的所有会，拿着电脑回了办公室。

结果他一进门就愣住，办公桌后他自己的椅子上坐着秦灏天。

“……大哥？”他走过去，在桌子上放下电脑，顺手拿了一旁的水喝着，“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哦。”秦灏远应一声，“落了地就直接过来了？这都快下班了还进公司啊。找我吗？”

秦灏天没看他，也没回答，只是手里笔转着，眼神落在桌上一点，秦灏远看见他眼角似是有些微微的跳动。

好像又是在“昨日重现”了，秦灏远已经基本猜到秦灏天的来意，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直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平静的开口：“大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就直接说吧。”

秦灏天还是没说话。

秦灏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毕竟要按着秦总本来的性子，早就跟当年一样，直接开口问他“秦灏远你要这样跟我耗到什么时候”了，不过就像秦灏天不管是跟秦灏远还是舒晴“保证”过的，他会努力改变自己对秦灏远那“该死的保护欲”，真正的做到把对方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成年人”来对待，自然是不好如从前一般开口就摆大哥架子的。

秦灏远心里叹口气，本来他也是打算自己主动坦白，于是便把话说的直接：“是想问我和路为暄的事吧。”

秦灏天的眼角猛烈的跳了一下，他还是没看秦灏远，不过终于出了声：“是。”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大哥。”秦灏远平静又诚恳的看着秦灏天，“我其实在冲绳就跟你说了，我不是一个人，不是么？不过那时我没说更多的，其实也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台风那天我真的是非常偶然的因为被天气困住哪儿也去不了，才在酒店的酒吧碰见了他，之后一切发生的……都挺随机的。我们没聊任何自己实际的事情，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你要让我跟你说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后来回来以后，和你视频的时候，我说不算朋友，也是完全的实话——那时他对我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正经名字都不知道，以后也没想着再见面再有什么联系，又哪里能算得上‘朋友’呢。”

秦灏天似是在自我平复情绪，半晌才开口：“那后来，还是知道了吧。”

“当然。”秦灏远答的飞快，“虽然知道的契机也十分偶然，那天姐姐看见我在线就过来找我吃饭，我们顺口就聊起了品牌焕新的事情。姐姐因为犯愁拿不定主意，让我帮她看看提案的文件，我这才顺着往下看到了他的bio，那时候才知道的。”

“知道了，又为什么还是不说。”

“因为没觉得知道了就会怎么样啊。”秦灏远依旧很坦然的直视秦灏天，“刚才也说了，只是一个偶遇过一次，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没留联系方式的人，当然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样。那即使是我偶然间发现了他其实就在我的身边，算是个二度熟人的关系，又会有什么不同吗？我还是没想着以后就要怎么样啊。二度熟人，说不定连面都不会碰上。品牌焕新这项目不归我管，他也并不是Bright那边这个项目的正式成员。理论上，就是不会碰上的不是么？”他顿了顿，“至于后来在重庆，完全也是误打误撞的才让他去给我做了访谈——具体是怎么回事我相信姐姐应该也都告诉你了。哪怕是再往后，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我也不是只故意瞒着你，我之前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主动提过，直到有次偶然在‘浮世’门口撞见了我爸——我和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因为我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从来没有聊过这方面。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就没有说。就这么简单。”

秦灏天还是转着笔：“那现在呢，现在知道了吗？”

秦灏远笑一下：“怎么算知道？非要说的话，我可能还是没法对他下一个定义。但，如果你想听一些我对这个人的想法的话，那，他就是，我在此时此刻希望可以和他共享人生的人吧。”

“共享人生。”秦灏天重复了一遍秦灏远的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过来，“具体怎么个共享法？共享你的感情，你的家人，你的工作，你的财产，你的一切，是吗？”

秦灏远听着这话忍不住的皱了眉，不过他也知道，就像舒晴曾经也提过的，秦灏天这个人在工作和“正事”上有些格外矫情的点，其中一个就是非常反感将私情搅合进工作，而他也确实不觉得自己就是“挑战”了他大哥的“底线”，便开口解释道：“我没有在工作上徇私——我之前也跟姐姐说过的，本来品牌焕新这个项目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大哥你选择他们合作也不是因为我，甚至姐姐虽然知情，但她也没有影响这个决策。至于后来，让他去给大哥你做访谈，我也是完全觉得只有他来问，才会问出真正有意义的东西，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产生什么金钱方面的变化。更何况，大哥你和他聊的不是也很好吗？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我为什么做出让他去代替瞿迎这个判断和建议，对不对？”

秦灏天终于笑了一下，不过那笑看起来也是冷的：“你现在倒是很会讲道理。”他目光沉沉的投过来，“对项目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那别的呢？”

秦灏远愣一下：“什么别的？”

“对你，对秦灏远的影响呢？”

秦灏远还是没太明白：“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我也没有因为和他一起就耽误工作——”

“都说了不是在说工作。”秦灏天终于摔下手中的笔，似是忍不住的抬高了点声音，“我是说你，秦灏远，你这个人，你所有的东西。”他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了解他吗？”

秦灏远一声嗤笑：“你觉得呢？”

“别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秦灏天声音里开始带上了怒意，“你觉得自己特别了解他，是吗？哪怕是你们才认识了两个多月，你也已经牛逼的对这个人无所不知了，是吗？”

秦灏远还是很平静的看着他大哥：“怎么，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他之前结过婚，还是跟女的结过婚？”

“原来你知道啊。”秦灏天突然笑了，但那笑也就停留了短暂的一秒，“那你知道，他结婚是为了什么吗？”

秦灏远怔住了。

“他可不仅是结过一次婚。”秦灏天虽是拼命压抑着，但他的怒意还是止不住的从言语间流露出来，“他从上大学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交女朋友——每一个都是心思单纯的白富美。”秦灏天甚至带上了些许嘲讽，“他长着那样的一张脸，又那么巧舌如簧的，想骗骗姑娘，图点儿她们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秦灏远：“尤其是他上一次的婚姻——他几乎分掉了对方一多半的财产。你以为，他是凭借什么，可以这么年纪轻轻就创立‘Bright’的？你以为，他是从哪里，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去掘到他人生创业的‘第一桶金’的？就靠他之前在游戏公司里上班吗？”

他见秦灏远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自己又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和缓的开口道：“小远，就像哥哥之前说的，我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总是对你不信任，不尊重，我会努力改。我也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是，就像之前灏然那次一样，我们秦家已经有人吃过一次这种苦头了——我不想再有任何人重蹈覆辙。路为暄这个人，太有心机了，也太有手段了，他自己的原生家庭特殊，所以导致他之后会做出那些事。我不是不能理解。我也不是要去judge别人什么。这世界上有心机有手段也不能就说是什么坏事。但是他冲着你来，是会伤害你，也伤害我们秦家的。那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秦灏远声音冷漠的开口：“你没有judge吗？”

秦灏天愣了：“什么？”

秦灏远对上他的目光，还是没什么表情：“你刚才的所有话，他有心计，有手段，骗姑娘，图她们什么，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凭什么能创业，凭什么拿到人生的第一桶金，这些，每一句，难道不都是在judge吗？”

秦灏天强忍着怒意：“这些事难道不是发生过？难道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难道不是事实？”

“什么是事实？事实只有他谈过几次恋爱，结过一次婚。除此之外，其他那些，你说，哪句不是你自己的推断和解读？哦，可能也不是你的，毕竟这些你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也许是别人的，对吧。哦，你们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了结果——结果就是他好像通过每一次恋爱和婚姻，都获得了实打实的所谓‘好处’，他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你们得出结论——这些结果也就是他最开始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对吧。但是大哥你想过吗？这些结果最后变成这样，就一定是他故意耍手段得来的，就一定和他有关系吗？”秦灏远的语气不变，“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你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别人的话影响，就听信别人的话去下定论的。你和路为暄明明沟通过的，我相信你那时对他的印象并不差——不然你至于大半夜的跟人聊三个小时还迟迟收不了尾吗？那为什么，你在听到了一些别人转述的其他事情之后，对这个自己曾经有过接触有过感受的人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对吧，无论我说了多少遍，你也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改掉你对我的担心和保护欲，你就觉得，你的弟弟秦灏远，就是一个单纯的会被这种好像看起来很复杂的人欺骗的，会昏头昏脑一下子就冲进一段感情眼睛里除了他就什么都看不到的，恋爱脑。对吧？”

秦灏天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小远，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亦是很努力的想要好好沟通，“我没有觉得你单纯，但是你和他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真正了解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

“大哥。”秦灏远还是冷漠的打断他，“你不要因为你自己的对象是从一出生就认识的，就觉得所有人都就该这样。”

“你——”秦灏天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他闭了闭眼，再次选择忍耐，“秦灏远，我从你进门到现在，说过一句重话吗？甚至我逼你和他分开了吗？我只是想让你再多了解他一点，这有错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了解他现在的实际情况吗？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他本人告诉你的吗？一个人说的话就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吗？”

“我也不明白大哥你到底希望我‘了解’他什么。”秦灏远抬起眼看他，声音里也忍不住的起了情绪，“他过去在哪里上学？做过什么工作？交过几个女朋友结过几次婚？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这些说到底，到底和他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啊！我知道了这些就能更‘了解’他了是吗？我是在谈合作给人做背调和due dilligence吗？”

秦灏天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我没有说，要用做生意挑选合作伙伴一样的行为来挑选你的人生伴侣，但是你去多了解一点又能怎么样呢？有时候，我们通过一些事，是可以来感受和判断这个人大概是怎么样的人的，不是吗？人不是由自己的过去组成和塑造的吗？你就这样完全不去了解他的任何情况，难道就好吗？”

秦灏远再次冷笑：“大哥，你也不用跟我在这兜着圈子说话——你早就把人挖地三尺的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吧。那你不妨来告诉告诉我，我该知道什么？哦，除了他谈了很多次恋爱，‘占’了很多便宜，还离了婚分走了人家的财产之外。”他想起秦灏天之前提到的一句“原生家庭特殊”，又嗤笑一声，“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他家庭条件很差，父母双亡了？”

“你知道？”秦灏天看着他，“那看来他倒也不是什么事都瞒着你。”

秦灏远平静的回望过去：“他没有瞒着我任何事。”

“哦？是吗？”这下轮到秦灏天冷笑了，“那，既然他告诉了你他父母双亡，他有没有继续告诉你，他爸，是被他那个精神分裂的妈杀掉的？”

秦灏远猛的抬头，整个人僵住，一动不能动。

秦灏天点点头：“看来是没有。”

秦灏远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也站起身，开口声音也在跟着身子一起抖：“刚才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些……到底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啊！”

秦灏天一时没说话。

秦灏远此刻只有满心满眼的疼——对那个人的心疼。他止不住的想起平安夜那天，那个人在他怀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用孩子般的哭腔对他说：“秦灏远，我妈妈也会弹钢琴。”

“我最后一次听她弹的曲子，是《Always with Me》。”

“永远与我同在。”

“永远与你同在。”

他太心疼了，他要发泄，他忍不住那疼，他必须要用力的发泄。

“他妈妈杀了他爸又怎样，你只是知道这个结果，那你知道原因吗？而且，他妈杀了他爸，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怎么？担心这事儿也会遗传？他会杀了我？哦，杀人是不会遗传，精神分裂的确是会，但那又怎样。你们家游亦航，他妈妈psychotic depression，不也是mental disorder么？你要连这种事都担心，你别担心我，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秦灏天终于怒不可遏：“秦灏远——”

“我真的不明白，大哥，你以前真的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啊……你保护所有人，你做大家的后盾，你善解人意，情商过人，就像游亦航说的，你是个那么优秀的人，你做‘人’做的那么好，那么完美，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真心实意喜欢你，所有身边的人都愿意信任你把你当成依靠……因为你尊重人，你从来不会以貌取人以名取人以任何事取人……你明明是最通透最清醒的那个，但是为什么你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秦灏远说着眼眶发红，“所以还是因为我，对吗？因为这是我的事，你就一下子什么情商智商都通通下线了。因为你担心我，牵挂我，像姐姐说的，在意我，所以你永远也放心不下我，永远要为我去操那份多余的心，永远觉得我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会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呵，是啊……毕竟我确实是曾经也被人狠狠的骗过啊……你又从何处去信任我，从哪里去相信我自己可以像你一样‘慧眼识人’呢？”

他咬着牙，死死的盯住秦灏天：“但是大哥……我秦灏远，也许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单纯、愚蠢、上头、恋爱脑、blissful ignorance……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他突然爆发，“我长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因为你！还有游亦航！我不管他游亦航到底是不是因为知道你在乎我所以他才会在乎我，因为什么事都‘想要和你一起’所以才来和你一起关心我照顾我……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们俩！你们俩从小到大……保护我……救我……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什么都可以依赖你们，什么事你们都可以替我做了，对吗？”他的眼泪突然滚落，“大哥，就像你去年跟大伯也说过的，他们没有人有资格来指责你。那你对我也是一样，谁都可以来指责我，但是你，你和游亦航，你们俩不可以，明白吗？”

秦灏天亦是满眼通红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灏远一把擦掉眼泪，声音恢复平静：“下班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大哥你飞那么久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伸手拿过电脑丢进包里，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偏头对着秦灏天：“大哥，今年最后一天了，元旦正日子可能见不着了，提前说一句吧，”他笑了，“新年快乐。”

天远这场架真是吵的我头痛……literally头痛，比当时秦总和他爸那场更加头痛……吵架太费心神了……我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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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慧眼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