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记的冰雪冷元子卖得好,到晌午时,只剩下几碗的量。
陆琼便全都盛出来,笑着给杨姐儿分一份:“这些你带回去吃,不过今晚我们得早些来,提前把圆子搓好。”
冷元子里还有细小的碎冰,杨姐儿眸子闪着光,应声“好”便笑着把手捧在碗壁上,丝丝凉意传到手里。
她昨日就尝过这元子的滋味,但叫她自己买还舍不下心,毕竟一份就要二十文,还不如买一碗羊肉汤饼。可陆掌柜很大方,连带着她也喝汤吃肉,每月还能攒下不少钱。
杨姐儿心里感激,便只好更加用心做糕点、做汤饼来回报她。别说早些来,就是一整日待在铺子里也不觉得累!
午后照常闭店。陆琼穿过巷子,便见隔壁人家有一颗高高的枣树,越过墙头,长长的枝叶被压弯,能看见上边开着嫩黄的小花,也许过段时日就能结枣了。
推开门,雪儿还待在枣树的荫蔽下酣睡,听见动静也未醒来,陆萱就跑过去摸摸它的背。
陆琼把新买的衣物整理好,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打算待到黄昏时再拿去汴河洗。怕记性不好,她干脆把皂荚提前取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好提醒自己。
今儿没来得及去市集买肉,家里灶房也没有适合的食材,陆琼打算找闲汉去酒楼订菜。
好在通济坊有专门跑腿的闲汉,刚搬来汴京没几日,便有闲汉提着茶瓶来送茶,凡是有需求,无论是传话送信或是买卖交易,都能找他们帮忙。
平日里,闲汉就提着茶瓶在巷子里游走,陆琼站在门边,无需片刻就遇到。
赶紧把人叫住,并给他十五个铜板当报酬:“要红楼的碎金饭两份,香酥鸭子一份。”
“好哩。”闲汉把钱收进钱筒,顺手把茶瓶拎起来,想给她倒上一盏茶,陆琼便摆手回绝。
刚送走闲汉,就见金娘捧着一只碗走来,上边还冒着稀薄的热气。
“这是羊肉?方才新买的?”
陆琼闻着炒羊肉的香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更何况卖相可好,焦黄流油,上边还撒上一层芝麻,定是好吃极了。
金娘哎一声,一路顶着烈日赶来,脸颊边浮出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做的不多,就只能给你这一点来尝尝鲜。”
金娘家也不阔绰,不仅要养着霜姐儿,还要给城外的家人寄钱。就是夫家也拮据,只是郎君的爹娘早早离世,也不用操心别的事。
陆琼本想回绝她的心意,但转念一想,金娘定是想感谢今儿的事,便笑着收下了:“要是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操心午食吃什么了。”
金娘也笑得更欢,少了点紧张:“那也算是给琼姐儿加餐了。”
红楼离得近,不过半个时辰,酒楼的闲汉就把食盒送过来,揭开盖还热乎着,定是刚做好便马不停蹄地送来。
陆萱赶忙把菜端进去,没多久便换了空碗出来,把酒楼的碗碟还回去后,陆琼才给了闲汉二百文。
其中一百九十文是给酒楼的钱,一份碎金饭二十文,香酥鸭一百五十文,香酥鸭份量不少,够她们吃好几日。红楼也算是汴京城里最划算的酒楼,比起别的酒楼,价钱更低,份量也更多,只是味道差些。
碎金饭倒是味道不错,也只是蛋炒饭罢了。时下流行把蛋黄唤作碎金,毕竟蛋黄呈金色,切碎后跟米饭一起炒,陆琼觉得叫碎金饭着实不错。
八仙桌上,金娘端来的炒羊肉跟香酥鸭摆在一块,一人一碗碎金饭,旁边还有一份化了冰的冷元子。
陆琼馋这炒羊肉好久,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里嫩滑,应当是先用调料腌制过,在锅中煎过一段时候,才用大火翻炒,不仅多汁还咸香,碎金饭上蘸着料汁,更好下饭!
手艺真好,若不是已有一个杨姐儿,还真想把金娘请过来......
陆萱吃完一块羊肉,便夹起一个鸭腿,啃下一片焦黄酥脆的鸭皮,连着鸭腿的筋也带下来,就是咬不开。她跟鸭腿较着劲,皱起脸,边咬住肉,边用力拽下鸭腿,吃进嘴里才展开眉头。
这香酥鸭着实有嚼劲。
用过午食,再下一碗冷元子,冰冰甜甜的,对陆琼来说,堪比饭后吃冰西瓜。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届时也要准备做巧果和饺子。
巧果是油炸的面食,不难做。饺子则不一般,按照习俗,会在一些饺子里放铜钱、针、红枣,吃到铜钱寓意发财,吃出针为手巧,吃到枣的则是早婚。
不过放针太危险了,陆琼便把这一个去掉,打算只包铜钱和红枣。
算起来,也该寻杜哉去打打广告了。
*
锅里炖着茄子,咸咸的香味一直散发在四周。
杜哉见时间还早,就忍不住翻出自己藏好的木盒子,打开后,里边是金光闪闪的铜板。
全都倒在地上摊开,他也趴在地上一个个数:“五、十......三百二十四!”
“竟然有三百多文!”
这都是杜哉新攒的钱,大多数都是陆琼给的钱,每回有什么新品要出,都是他去帮忙。
可还是远远不够,杜哉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应天书院的诗会在临近午时结束,杜延想寻些油纸,便端着盛有点心的盘子去灶房。
恰好碰上堂长从灶房出来,他端着糕点的手无从安放,只好双手捧着,对堂长行礼问好,隐约间还问到一股香味,好似是叫花鸡。
堂长点头,和蔼地笑着:“恒之,又来灶房帮忙了?”
“是的,堂长。”
杜延是靠天资聪慧才进的书院,买纸笔便要花费不少钱,是以他平日便会到灶房干活,用来换取一份午食,这也是山长准许的。
与堂长倾谈一番,他便跟灶房的火夫要了些油纸,将盘中的两份广寒糕、一份荷花酥、两份梨花酥叠好,一并用油纸包住。
杜延回去路上便藏不住笑,这些糕点平日里可吃不到,带回去,哉儿见了定会高兴。
这般想着,他便忍不住加快步伐,很快就见到自家的屋顶。
“阿弟,兄长回来了!”
他们家没有院子,入门便是灶房,桌椅也挨着灶台,墙边各摆着张木板床,一边被褥整齐,一边凌乱不堪。
杜延一开门,便见自家弟弟趴在地上,翘着臀,有些不太雅观......
“阿第这是在做何事?”
适才听见动静,杜哉便快速把铜板装进木盒里,一股脑塞进柴草堆了。
他身子有些僵,站起身来才笑着道:“方才不小心绊倒了,没事。”
说着便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儿怎么午时便回来了,往日不都是暮时归。”
杜延也不再追问,便把今日诗会的事一一细说,脸上的笑就没少过。
“对了,这糕点你尝尝,味道好极!”
荷花酥只有一份,杜哉选了卖相好的梨花酥,总觉得味道熟悉,不过天下糕点是一家,味道相似也正常。
见他喜欢,杜延便介绍这糕点是陆记的。
杜哉着实有些意外:“陆记......的糕点?”
杜延先夸赞一番糕点,才道:“堂长也说,这位陆掌柜不仅手巧,学识也不浅。你应当好些跟人学习,明年二月便是童试,莫把功课落下,阿兄今日休假,正好......”
杜哉点点头。应天书院可不好糊弄,若此事是真的,这陆记的掌柜也太有本事了,以后肯定能赚很多钱,他可要跟人打好交情了。
后日,不对,明日就去找人。
见他陷入沉思,杜延便觉得欣慰。哉儿总算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以他的悟性,明年的童试定是出不了差错。
*
晨间的雾气渐渐散去,州桥一条街上的食铺全都生火,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汤饼香、馒头香、胡饼香、糍粑香、蜜炙香......
与陆记一同开张的,还有三娘汤饼店,门边摆着一块木板,写着——“新店开业,赠一份豆儿水”。
杨姐儿也知道这事,见不少路过的食客都跑到三娘那去,连镈饦都揪不好,一片长,一片短。
陆琼见了,赶紧点醒她,便继续调冷淘的酱汁。
见她这般淡定,杨姐儿心里着急:“小娘子,你怎就不急呢,食客都跑光了!且这开业送饮子的点子还是你想的,她怎么就偷学去了。”
陆琼把加了槐叶汁的面皮下入清水锅中,木匕搅拌着,浮出一层雾气,看不清脸:“手长在别人那,人家要学去我也没法子。再说喜新厌旧的是常态,说不准,食客都是去尝鲜的,日后能不能留住还得看手艺如何。”
“你就安心在这和面、揪面片,铺子生意如何应当是我该考量的,不然今儿味道差了些,客人走得更多。”
倒也不是给杨姐儿压力,陆琼知道她也是好意,只是怕她乱了神,分了心,这情况会更糟。
前世她也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靠新奇的点子能吸引不少食客,但要长久做下去,还是靠真本事。毕竟汤饼好吃,即便在犄角旮旯,也总有人闻着味寻来。
杨姐儿知道她向来有主意,便点头不再问,认真干着手上的活,很快便无心思索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