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想过平凡生活 第6章 对峙与谈判

“唯君对科学感兴趣吗？”

那声音散在空气里，水波般晕开 ，直至变得模糊不清。陆壬半靠在冰凉坚硬的椅背上，掀眸看向声音来源。他的对面坐着用黑布裹了个严实的“人”，看不出身型。

距离他被带进这个房间已有小半个钟头，眼前那个朗姆的替身不断试图挑起话题，最终均以失败结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陆壬能感觉到朗姆的耐心逐渐触底。

看样子的确如系统塞进他脑袋里的信息所呈现那般是个急性子。陆壬依然沉默不语，作为刚刚失去父母又经历搬迁的青少年，他的表现无可指摘。可惜，组织并不满意于他的不配合。

哪怕再怎么掩饰，此地原是审讯室也是不争的事实。常年累月的血水冲刷令整个房间都隐约萦绕着股叫人反胃的甜腥味，陆壬瞥向一旁几乎称得上故意被放置在明面的银色镣铐，何尝猜不出对方有意威慑。

「好老套的手段……真的会有人被这种程度的威胁吓到吗？」「是你想多了吧，没准人家只是忘记收起来了呢？」

「那么负责这个的人要么成心要么废物。」

系统无法反驳，便又沉默以对。

“那我换个说法，唯君对超能力感兴趣吗？”

惨白灯光洒下来吻在他脸侧，陆壬眯了眯眼朝着桌子另一边的人讥讽一笑：“你们是什么□□吗，现在可是科学时代。”最开始进来时，这个灯有这么刺眼吗……？

“唯君，我们都是身负秘密的人，你难道不想与同类相识吗？”

“同类？别开玩笑了。”陆壬满不在乎地发出嗤笑，琥珀瞳不减明亮锐利，“要我看你们找上我根本就是失心疯发作。我不过在宫野家问诊了三年，哪来什么特殊能力。”

“认知修改。”

朗姆不紧不慢丢出一张鬼牌，诡谲的机械音中含着几分愉悦。天花板角落的阴影处，摄像头的红光一闪而过，静静昭告着此间完全透明的事实。陆壬愣住了，他绷住脸上表情却没能克制住回扣手指的本能：“哈？”

「系、统？」

“你那么疑感我们为什么会选中你，真是调皮啊唯君。明明是你修改了我的思维，却不肯承认吗？”

……什么？

陆壬茫然地望着被强光晕染开的，对面的黑色身影。明明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他懂，连起来的话也不是毫无逻辑。为什么他无法理解……这家伙刚刚说什么……？

掌心湿润，瞳孔缩小。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下意识想要呼唤医生的名字，请求她的帮助——我不明白，医生，他在说什么啊？

“忘记了？还是害怕想起来？”

黄昏，宫野诊所附近二人初见的画面一闪而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陆壬将过去种种迹象串联了起来。

这样啊，原来结局早就注定了。

悄无声息的死亡，没有歇斯底里的宣泄，没有悲恸欲绝的哀怨，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霆，裹扶着千钧之势，转瞬间摧毁了那人身体中仅剩的生气。现在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躯壳，死灵般寂静。

“看来是想起点什么了，现在愿意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了吗，唯君？”

「是你对么。」

「……」

他蓦然笑了。

他太清楚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的了，反抗显得像是笑话。早在见到朗姆时就该警觉起来的，说到底还是他松懈了才让系统有机可乘。

真是次鲜血淋漓的教训。

缓缓抬起手握拳探出食指指向自己的脑袋，他在系统尖锐而疯狂的警告声中开了口：“我脑袋里有个……”

吱呀——

刺耳的推门声淹没了他的话语，他掀眸撞进来人眼底。对方看也不看他，只冷冰冰地对着摄像头说道：“你太慢了。”全然不顾这举动直接向陆壬暴露了什么信息。朗姆咬牙切齿的回复很快响起：“黑皮诺，我说过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黑发黑眼的男人挑眉，百无聊赖往门框上一靠，毫无讨人厌的自觉，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那样朝陆壬的方向歪歪头示意朗姆继续他的“劝降”。

被忽视的陆壬垂眸，就在他说出系统存在的前一秒，这人推门进来刚好打断他的话语，会是巧合吗？

“唯君，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的脑子里有什么？”

被两双饱含恶意的目光紧盯的感觉如蛆附骨，陆壬嫌恶地皱了皱眉，却依然开了口：“有个……”

这一回，只是系字的S音节刚开了个头，天花板上的灯泡应声而碎，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仅剩的光源来自黑皮诺身后大开的门。陆壬再度看向黑皮诺，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庞，唯一能确认的是，他的确也在看着自己。

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不是巧合。他无法向他人道破系统的身份。

啧，麻烦。

“五十岚唯。”黑皮诺慢悠悠道，陆壬沉默以对，他不恼反笑：“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你能做到哪一步呢？”言罢，忽视朗姆催促他恢复室内光线的命令，转身离开了。

陆壬坐在冷硬的椅子上缓缓转动脑子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凭乌丸莲耶对这方面的执着再加上朗姆的证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认知修改必然是系统的手笔不作他想，然而真正致命的一点是他身上的时间被暂停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有了乌丸莲耶最渴望的永生。

如果被组织发觉，他将会面临的无外乎永无止境的实验研究。如果真的侥幸活下来了，那么作为黑方具有极大价值实验品的他，必然会和红方那群主线人物有所交集，要么被救出去，发展一段关系。要么成为没能被拯救的可怜人，留在他们心里做个影子。

好一手算计，为了让他进入主线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有些冷，身上却发着热。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系统。」

舌尖划过犬齿，铁锈味在味蕾上绽开，撩拨神经。

「你，指责我？我是为了谁啊，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高分贝的机械女音刺入耳膜，陆壬听着这熟悉的句式，眸中逐渐汇聚起墨色。 「如果我不这么做，如果你不进入组织，你甚至等不到元年开始就会死！」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系统歇斯底里的控诉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叫他想起了林霜杳，那句“为你好”出现的刹那他便知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他太熟悉这个了，熟悉到已经失去开口回击的冲动，身人心俱疲只想沉默。

朗姆尚在等待他的反应，他坐在一片漆黑中，神色晦暗不明。不可视的，名为耐心的时钟滴答作响。室内照明恢复的同时，有人走进了房间。强光刺激造成的短暂视觉模糊中陆壬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银白，那之后便在一阵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显而易见某个急性子彻底按捺不住了。

现在他真真正正来到审讯室了，五花八门的刑具整整齐齐放在一边闪着寒光，他被束缚着双手固定在破旧木椅上，面前是一台处于工作状态的切割仪。金属锯齿划破空气发出嗡嗡低鸣，陆壬望着它，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跟着产生了共振。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瞳孔因过过于专注而舒张，他用尽全力试图挣开捆在手腕的粗绳，却只把自己勒得更紧。

“哎呦，别乱动啊！ ”铁门被来人匆匆推开，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方。南川对上他的眼睛，摸摸鼻梁别开了目光：“你也别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说着，一把揪住陆壬的头发将人摁向切割仪，在距离金属锯不过3厘米的地方收了劲。

“大人之前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坦白交待你也不用受这罪啊。”南川不敢去看他惊慌的眉眼，胡乱地劝着。

底层人员什么脏活没干过，南川好歹也宰过七八个小孩了，然而看着手底下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一时间还是有些别扭。或许是陆壬太安静了，又或许是那双琥珀瞳中的情绪太沉。

“你交代吧。你交代了咱俩都好过些。”南川干巴巴地说。陆壬还未从方才疯涨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中回神，被摁下去的瞬间心率失速，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受到锯子带动的微小气旋打在脸上，瞳孔缩至针状。

南川的话语朦朦胧胧传进耳畔听不真切，他僵直着，呼吸急促，汗水落在地面洇出深色斑点。

总算全身脱力地缓过劲来，陆壬低低咒骂一声，咬牙回复道：“我都说了是我脑……”一旁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铁笼轰然落下发出巨响，吞没了他的声音。南川被这前所未有的突发状况吓愣了，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听闻陆壬发出一声冷笑，再度开口:“我……”

屋内的灯泡应声而碎。南川僵硬地低头看进那双森凉琥珀瞳，下意识松开了手。

“系……”

不知名的刑具掉到了地上，脆响回荡在室内，像是嘲笑。陆壬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川，后者在他目光下一个激灵后退一步。

局面好似反转了。

正当南川不相所措之际，铁门敞开，银白身影裹挟着寒气走进来。枪栓被拉动，下一秒，子弹应声出膛。

外界对于被子弹击中瞬间的感受众说纷纭，最为普适的版本是那一刻像是被小石子砸中。肾上腺素在体内飙升，痛觉直至枪击后才姗姗来迟。

此时此刻，作为亲历者之一的陆壬，只想对着这个说法的提出人竖起中指。汗水浸透衣物，五官因疼痛而扭曲，一时之间连痛呼都淹没在喉咙。铁锈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陆壬眼前阵阵发黑。

“装神弄鬼。”

熟悉又陌生的阴冷声音响起，陆壬在头晕目眩间抬头。

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无比显眼 ，寒如芒星。银色的长发像是静静流淌的月光，偏生因着主人身上的锋利杀意无端失去了平和。如此鲜明的外貌特征一下子摇响了陆壬脑袋里的警铃, 他忽地冷静了下来，在琴酒冰冷的目光中低低嗤笑一声。

“我可以说，前提是，我要和那位大人聊一 聊。”

不甘与恼怒无济于事，倘若他要达成自己的目标，要活下来，那就要逼着自己理智。不去感受不去想，这世界是虚假的，他自己是唯一的真实。他手里的筹码不多，要撬动乌丸莲耶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比起坐以待毙，他选择主动入局。

“你果然知道。”琴酒并不意外被他点出那位的存在，却也不认为陆壬的垂死挣扎能换来什么好结果，“但你依然不够格。”

肩头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痛着，陆壬艰难地维持清晰思路，听闻琴酒的断言，只咧开嘴轻轻道：“我够不够格，你说了不算。”他在剧痛间露出几近傲慢的神色，开始向天平一侧添加砝码。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宫野一家能帮你们，我同样可以。”

“获得长生不老究竟是凡人的痴心妄想还是未曾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你们想知道答案，我也一样。”

琴酒冷笑着望着他，没有出言打断。陆壬将他身上流泻的威压视作无物，半眯着眼继续道：“你们很好奇吧，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歪歪脑袋，不再往下说，他们自然都清楚“这里面”指他脑子里面。长久的沉默对峙，陆壬已经放上了所有筹码，接下来只等天平作出反应了。

他的意识在漫长的疼痛中逐渐模糊，凭借着对生的本能渴望吊着自己。汗水沿脸颊滚落，陆壬呼吸粗重，脸色因失血过多发着白。

终于，在他昏死的前一秒，他听见了琴酒不耐的声音：“送他去蒙蒂拉那，叫他联络Boss。”

结束了。

他赌对了。

陆壬彻底放松下来，陷入昏迷。

瓦达西很喜欢自己找错字和语法问题，所以见到更新请注意分别，真的不是诈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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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对峙与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