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想过平凡生活 第5章 火灾

柳是第一个察觉出陆壬变化的人。不得不说，差别还是挺大的。好像一夜之间曾矗立在二人之间的玻璃墙轰然倒塌，她终于拉住了儿子的手。这样的变化于柳而言毫无疑问是惊喜的。

“太好了，小唯最近很开心。”

“诶？有那么明显吗？”

花朵随风起伏，陆壬握着水壶把手，颇为意外地看向正在为杜鹃修剪枝叶的妇人。后者笑着回望他：“当然了，我可是妈妈啊。小唯最近阳光了好多呢。”

最后这句话是多余的……陆壬无奈，他平时有那么阴郁吗？

虽然除了在书房学习就是旁观降谷和明美的日常。又或者去琴房练会儿琴，但他也有去冰场滑冰保持运动和与外界的沟通。

「就你那少得可怜的社交也能叫“保持沟通”？」系统啧啧称奇，陆壬反唇相讥「总比某些只会寄生在他人身上与外界零交流的家伙强。」这厢一人一统间争吵一触即发，柳放下手中剪刀忽然出声询问道 ：“小唯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握着把手的四指收紧，陆壬沉默地将目光投向摇曳花朵。

他从很久以前就不再考虑这些了。至于很久究竟是多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还在三次时，林霜杳会给他安排好一切，他自身的想法如何并不重要。来到这里以后，他完全是过天是一天，不去感受不去想，在时间中浮浮沉沉，虚度光阴。

“妈妈希望我成为怎样的人呢？”最终他如回复，将问题反抛给了柳。后者腼腆一笑，拨开耳侧的碎发，杏眸水润温柔：“我希望小唯能快乐平安，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被社会推着走。”言罢，又自嘲似的叹了口气：“听起来很不负责任对么。”

“不。既然是你的愿望……”陆壬敛眸，柳见状眨眨眼，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温热柔软的触感从二人肌肤相贴处蔓延开来。他抬起头，对上柳清澈的眼：“小唯是怎么想的呢？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有必要吗？我的未来不在这里，我只是这世界的过客。

咽下所有伤人的答复，陆壬停顿良久，缓缓启唇道：“生物制药。”见柳表情疑惑又补充道：“我想为国家做点什么。”

其实是家族传承，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相关研究人员。或许他只是像所有被灌输了家国情怀的偏激青年一样渴望未来的某天以身殉国。

谁知道呢，或者说，谁在乎呢？

两人从花园里回到屋中准备早餐，柳擦擦手上的水珠，看向正将纸杯蛋糕取出烤箱的陆壬：“是要送给宫野夫人吗？”“嗯，一直以来麻烦医生颇多。”陆壬拉开柜门拿出纸袋，回眸轻笑，“要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既然小唯要过去，那么这些也麻烦你啦。”柳抱起一篮子水果放到桌面，又从桌底拎起大袋装满诸如手作香皂之类小礼物的布袋，“别忘了再去剪束花。”“了解。”

陆壬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出门时，忽然被柳喊住了。他用眼神传递疑惑，柳笑着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不论怎样，记住，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她在儿子诧异的目光中吃吃笑出了声，见他通红的脸更是止不住气音溜出嘴角：“小唯的休学期也该结束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看上哪所学校吧。”“……好。”

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家，系统被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逗乐了，不由出言嘲讽「要不还是继续休学吧，你看起来可不像离得了妈妈的成年人。」「真不好意思，按照日本法律来算我的确未成年。」陆壬可不惯着它，他不能回怼林霜杏不意味着什么东西都能骑他头上。

日常性毫无营养的斗嘴间，陆壬摁下了宫野诊所的门铃。没一会儿，大门被人打开，陆壬抬头却不见熟悉身影。于是他转换思路低头看去，正撞进明美惊讶的眼。下一秒，女孩笑着扬声高喊：“妈妈，唯哥哥来了！他带了好多东西！”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漂亮的金发随主人动作起伏，他捧起花束笑着同来人打招呼：“一直以来承蒙关照，谢谢您，医生。”“……唯君。”爱莲娜被他难得一见的笑意晃了眼，还是听闻自家丈夫提示性的咳嗽声才回过神来从他手中接过花。

“这可真是……非常的美丽。先进来吧。”爱莲娜露出温和笑颜，拽拽丈夫衣袖示意后者帮忙拎东西。四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进室内，坐下来寒喧过后聊起了邻里间的家常。

小孩子坐不住，明美很快便跑开去玩了，陆壬和爱莲娜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见到无奈。

并未涉及病情，这大概是他们头一次放开了谈天说地。房间里充满了三个人的笑声，三个人脸上都挂着无比明亮的表情。

听说桥本家开了家花店，我记得唯君家里也有种花吧？

是的，母亲喜欢，所以种了很多。这次带过来的花束便是母亲亲手栽培的。

啊，真好啊。它们看上去很美。

您喜欢的话，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家花园喝一杯茶。

这个嘛，大概是……

……

他们一直聊到中午，爱莲娜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留下了那么多的回忆。陆壬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颇有些意外：居然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吗？

女孩子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陆壬回头刚好接住扑向他的明美。“唯哥以后会来看我们吗？”小姑娘有些忐忑地仰起脸看进那双琥珀瞳，得到后者温柔的轻声安抚：“会的。”

她撇撇嘴，说，可她们马上就要搬走了。

心脏蓦然漏跳一拍，难以言喻的不安由下而上包裹住陆壬，像是被暗中择人而噬的怪物盯上般，寒意涌上心头。

他忽然想起上次分别时在诊所门口见到的奇怪中年人，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启唇的刹那又茫然地合上了嘴。「系统……之前那个人是谁？」没有回应，陆壬眸光一沉，再度质询「回答我！」良久的沉默后，他听到了冰凉的机械女音。

「Rum。」

“呐，唯哥哥也不想我们走对吧？……唯哥哥？你的手好冰啊，是生病了吗？”明美担忧地握着他的手晃晃，半天也不见那人回过神来，不由抬高了声音：“唯哥？”“啊……嗯，怎么了，明美？”他眨眨眼迟钝地扭头看过去。

女孩狐疑地盯着他，爱莲娜也有些担心地开口道：“唯君，脸色很差哦。哪里不舒服吗？”“只是突然有些心慌……”他勉强笑笑，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窗外大朵大朵被烧红的云彩和滚滚浓烟上，景物映在他眼底染上他眸中的惊俱——那边是五十岚宅的方向。

宫野一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宫野厚司瞳孔骤缩，爱莲娜紧跟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椅子支腿划过木质地板发出尖锐噪音，宫野夫妇当即看过去，那里哪还有陆壬的身影。

火舌肆意舔舐天地，暴烈的火焰跃动着发出噼啪声响，越是靠近便越是生出种被那膨胀热意烫伤的错觉。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不少人正匆匆逃离那片危险区域。陆壬逆着人群往回走，不时被熟悉的面孔伸手挽留。他躲开所有向他伸来的手，面色僵硬，眼中只有被烈火焚烧着，哭泣着的五十岚宅。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啊？

柳的面庞、声音、气息……一一似流星般划过脑海，陆壬越走越快，到最后完全跑了起来。

不可以，不行，做不到……！

他徒劳地朝家的方向伸出手，下一秒，炙热气浪迎面扑来，吞没了他，裹挟着他，将他掀飞了出去。他像片落入怒海的枯叶，随波逐流，被重击、被抛弃。

昏死之前，他的眼中倒映着焦黑一片的五十岚宅，花园里原本绽放的姹紫嫣红此刻尽数变作漆黑。他望着，怔仲地望着，耳侧的纷杂声音逐渐消失，依晰只剩下爱莲娜的呼唤。

他在那呼唤中失去了意识。

——

“啊，是的，应该是供氧过多造成的回火爆炸。”

“……那孩子依然在昏迷中。”

“姐姐，能麻烦你收留下唯君吗？他现在这个状态我实在无法放心送他去孤儿院。”

“果然不行吗……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陆壬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爱莲娜握着听筒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迷茫地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坐起身，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人在宫野诊所。“唯君，你还好吗？”爱莲娜放下电话。俯身望进那双黯淡的琥珀瞳。

“我……”他迟缓地看看自己的掌心，回忆姗姗来迟，他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出了诊所。“唯！”爱莲娜追在他身后喊他，他听不见一般闷头继续跑。

跑过这个十字路口就是五十岚宅了，陆壬丝亳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猛然响起的铃声，眼瞅着就要同那辆自行车相撞时，他被人拉住手腕拽了回去。

鬓角发打在脸颊散开，细微的疼痛唤醒理智。陆壬停住了。

真是的，好歹看看路啊！骑手不满地瞪过来，又在看清陆壬脸庞的瞬间神色一变。五十岚家的孩子啊……他克制着怜悯的表情，摇头叹了口气离开了。

“唯君……”

他木然地回头看向爱莲娜，后者犹豫了片刻，轻轻拥住他：“没有关系的，不会有人因为你流泪而责备你的。”

“哭出来的话会轻松些。”

被压抑着的绝望浮出水面，掀起细小波澜，这是场无声的崩溃。而爱莲娜再清楚不过，五十岚唯再不完整。琥珀瞳中落下细细密密的阴雨，爱莲娜拥着他，像是拥着块冰。

似乎从那时起便早有预料——那场雨不会停了。

他搬到了宫野诊所，暂时的。宫野一家马上就要进入组织，自然没有精力留他。他提议去孤儿院，宫野厚司松口得很快，但宫野爱莲娜始终放心不下。他们就这样在有限的时间里僵持着，每个人都想找出最合适的方法，然而每个人都不得出路。

乌丸集团前来交接的人敏锐地发觉了宫野家的愁眉不展，询问过后体贴地提出解决方案：让那孩子随宫野一家同迁往总部。宫野夫妇表达了惊讶，得到交接人“这不算什么”的安抚。

“我们的Boss也经常资助各地孤儿院，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得你们善心收留，我们又怎能狠心拆散你们呢？”交接人和蔼而笑眯眯地说，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陆壬，唇畔笑弧扩大。

“请不要担心，你不会和他们分开的。”

陆壬面无表情地回视交接人、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人，或者说——朗姆。随便哪个，都不讨喜。「就凭这张嘴，他能活到元年真是奇迹。」

「或许……他的部下的确给力？」

「出动一个死一个的那种给力？」陆壬冷笑，「做他的部下怕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把波本也骂进去了哦。」

「波本掺水了不算。」

“唯君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爱莲娜问道。陆壬望着她色泽柔和的金发，叹了口气，轻轻道：“荣幸之至。”

不愿意。

“能陪在你们身边我很开心。”

你们将要奔赴命定的死亡，而我，将会视若无睹。

“太好了，那我们下午就出发吧！”交接人一拍双手满意地笑了，陆壬评价他此时的表情像是偷喝光汤姆牛奶的杰瑞。系统被他这吃了炮仗一样的反常脾气吓得闭了麦。

上了车被蒙上双眼遮住光明的那刻，陆壬放下覆在玻璃窗上的手。

他避开了太阳。

进组咯，即将开启文案part——酒厂众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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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