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荟生长日记 第1章 2024年3月2日

芦荟被杀了，

但是凶手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因为芦荟杀了芦荟。

今晚还是和以往的那些夜晚一样，喝了酒的爸妈又开始作妖了。原本因为两人安静睡下而沉寂下来的二楼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年久失修的房子阻挡不了一点动静，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所有动静都被睡在正上方的卢卉收入耳中。她安静地侧躺在枕头上，仔细地听着楼下的动静，想要分辨出两人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争吵。

突然门外传来轻微的挠门声，卢卉被吓了一跳，原本就紧张的情绪像是泄闸的洪水一般，转瞬就充斥了她的整个心脏，焦虑和压力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深呼吸两次后，卢卉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她已经想到来人是谁了。

“怎么了？”卢卉假装睡眼惺忪的样子，看着门外只穿了一套单薄的保暖衫，打着赤脚的妹妹。

卢嘉用口型对卢卉说：“他们吵起来了？”

即使房门已经将屋内台灯的光遮去了大半，但卢卉还是明白了卢嘉的意思，她朝她点点头，紧接着用气音说道：“就跟以前差不多，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卢嘉如今刚开启她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因着在学校的玩伴找了对象没时间陪她，又因为她最近开始时常反复地感冒发烧，所以最后这半年她从住校变成了通校。张燕在结婚后就当了家庭主妇，一家子靠卢军和别人合伙办个小公司为生，张燕的主业是在家打扫卫生、准备晚饭和喝酒赌博玩乐，所以她力排众议，信誓旦旦地说要包揽下每日接送卢嘉的任务。只是卢嘉提前开学的一周里，总共上了六天学，卢卉就接送了四天，张燕只接送了两日，每天在晚上七八点左右，卢卉就会在手机上收到张燕的消息，说她又去喝酒了卢嘉没人接，拜托她十点去接一下妹妹下晚自习。苦了卢卉这个上班族，接完人到家收拾收拾，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就得十一点多了，加上她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入睡本就是件困难的事，每每要熬到凌晨两三点才会因为扛不住困意睡去。但第二日最迟六点就得清醒过来，送卢嘉去上学，所以这几日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连许久未见的痘痘都冒了好几颗。

卢嘉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着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其间还回头看了卢卉好几眼。

其实卢卉也很想知道楼下这对夫妻今晚争吵的原因，但还是忍住了让卢嘉下去打探消息的好奇心，毕竟对于这个高三生来说，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关好门后，卢卉又蹑手蹑脚地爬回她的床上。“今晚怕是又不能安生了”，卢卉在心中腹诽，拿出一只无线耳机戴上，重新打开视频网站看起了温馨动漫。

薄薄的木板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声音，楼下的争吵更加激烈了，卢军走动时重重的脚步都清楚地传上来。卢卉双击屏幕，止住播放的视频，僵直身体不敢有所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今晚怕是不能善了啦！”卢卉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涌上一阵烦躁。

二楼的卢军此时正站在梳妆台边，不耐烦地挥开面目狰狞的张燕想要来抢手机的手，翻看着她和外头那个男人的聊天记录。张燕嘶吼着，用不长的指甲刮扯着卢军的手臂，卢军则是假装冷静，努力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丝毫不受张燕的影响，沉着脸翻看手机中的内容。张燕眼看着没有翻盘的希望，瘫坐在床上，厉声质问卢军他和张鱼之间的私情。

张鱼和张燕是亲姐妹，往上还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张鱼十九岁时就嫁给了章西北，然后又把自家妹妹张燕介绍给了章西北当时的同事——卢军，后来卢军和章西北另起炉灶，一起经营了个小公司。两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这么多年来，两姐妹几乎每日都待在一起，一起说别人的闲话、一起喝酒、一起赌博，现在连男人都睡了同一个。

卢军对张燕的质问毫不在意，用张燕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怎么了？”电话那头轻浮的男声混在喧闹的音乐声中。

“我是张燕的老公。”卢军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稳住声线。张燕听到电话被接通，在房间里焦灼地走来走去，不甘心地吼叫着。卢卉心忧地翻了个身，幽幽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住了下楼去探查一番的心思，毕竟还是护住自己最重要。

卢卉突然想到上班时同村的一个阿姨曾说过的话，她说：“只要陶片村夜晚闹哄哄的，一定是你家又有什么事情了。”当时听到这话的卢卉感到十分羞愧和不适，想要解释一番，但嘴巴张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因为同村阿姨的话没有错。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到后，骂了句“神经病”后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卢军看着手中重新亮起的手机屏幕，冷笑了一声，张燕趁机把手机夺了回去。

“你拿回去也没用”，卢军冷冷地说。

张燕停止了焦躁的动作，紧握着抢回来的手机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卢军也没执着要从她的手中把手机拿来，只抄起自己的手机朝一楼客厅走去，边走边眯着老花眼在手机通讯录中翻找某个号码。

卢军打开客厅的灯，年老的身躯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喂，是肖家卫的老婆吗？”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很是不解。

“你老公和我老婆私下已经勾勾搭搭在一起一年多了，我问你想要怎么解决？”

电话那头的女人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语气强硬地开口道：“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老公还不知道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呢！还不是你没管好自己的老婆，哪来的脸问我！”

说完那女人就愤怒地挂断了电话，原本就脾气暴躁、不稳定的卢军更是一点就着，胸前都被气得剧烈起伏起来，颤抖着手又拨出一个电话。

“怎么了？”卢军的电话打给了张燕的弟弟——张诚心。

听到张诚心满不在乎的声音和背景声中的靡靡之音，卢军压下去的一点怒火又翻涌出来，他大声地质问张诚心：“你把肖家卫介绍给你姐，破坏了我们两个的婚姻，现在我们要离婚了，你满意了吧。”

张诚心沉默了几瞬，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有毛病。”

“上次他们被我发现后，我是不是当着你的面让他们断掉，让你在中间监督，但是你们又纠缠在一起了，你是怎么管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张诚心随意地回了一句，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屏蔽卢军接下来的电话轰炸，卢军凭着记忆把电话拨给肖家卫，也没有人接听。

卢军的气愤无处发泄，重新拿出手机把电话拨给了肖家卫的某个情人，让她转告肖家卫本人，一个小时后要在文江村与他决一死战，并接收到了肖家卫本人“不来是狗”的狠话。

不过这一切，卢卉和卢嘉都没听到，毕竟中间隔了一层楼，响动都不明显了。只是，本以为今夜争吵就此平息的卢卉，听到一楼屋墙边的水槽处传来磨东西的声音以及卢军自顾自絮絮叨叨的声音。

卢卉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这出戏没有演到最后一幕。她撑坐起身体，摸索着打开手机，找到卢嘉的对话框输入了几个字。

卢卉感觉心跳得很快，“你去楼下看看现在是怎么回事吧。”

“你怎么不去啊！我明天还得上学呢。”卢嘉也很不想掺和进他们夫妻两人之间乱七八糟的事。

“我为什么不去你还不知道？”卢卉觉得挺无语的，她又想起一年前的事了。卢嘉没有再回卢卉的消息，卢卉从床上坐起来，还在纠结要不要下楼去看看情况。

这时，外头的电动铁门在缓缓打开，卢卉着急地从床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将靠背处的厚重窗帘掀开一条不明显的缝隙，小心地观察外头的情况。

只见，卢军开着家中今年新添置的小电瓶车往章西北家门前的那条小道开去，起步前还调整了一下前头框中军刀放置的位置。悄声去楼下查看情况的卢嘉则是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到，连鞋都顾不上穿，穿着单衣顶着寒风追在卢军的后头，大喊着：“爸爸！快回来！爸爸……”

卢卉急忙稳住心神，飞快地按了三位短号把电话打给章西北，一边飞速地飞奔下楼，一边在心中祈祷章西北这回能接听电话。万幸，电话打通了！

“卉卉，这么晚了什么事？”章西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陷入沉睡后被打扰的些微不满，但还是尽力表现得和蔼。

“姨丈，我爸拿着刀要去文江村砍人。”卢卉强压下因为不安和害怕带起的哭腔。

“啊？”章西北也没想到卢军这个五十多岁的人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卢卉此时已经站在家门前，寒冷的气息裹挟着同样衣着单薄的她，焦急的语气再次响起，已经带上了哭腔，“现在该怎么办啊？嘉嘉也追着出去了。”

“没事的，你别慌！我马上就来。”章西北毕竟活了六十年，经历过的事比卢卉要多得多，短暂的错愕过去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好好好，快点来。”卢卉挂了电话，看着外头空荡荡的街道，心中不住地涌上担忧，想着这事要不要报警呢，但警察应该不会管家长里短的事，还是先打个电话给卢嘉吧。

卢卉正在通话记录里翻找卢嘉的短号时，前头转角处一辆小红电瓶车开了回来，卢军在上头假意傻笑着，卢嘉红着眼紧跟在他的后头。等到卢军把小电瓶开上家门前的小坡，卢卉才走出去，朝还没进门的卢嘉走去，顺便通过遥控把大铁门死死关上。只是这个铁门还是可以轻易被打开，只需要在门边的控制盒上找准按钮轻轻一按，但卢卉和卢嘉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姐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长长地叹了口气，紧跟着卢军的脚步进门。卢军又坐回到客厅的木质沙发上，把那把六十公分左右的军刀藏到取暖的毛垫子下，只是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但是姐妹两人都看得很清楚。

卢卉率先出声，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卢军原本伪装出来的笑脸霎时收敛了个干净，阴沉着一张脸对卢卉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就想出去。”

“你就不能老实点吗！有什么事明天酒醒了再说。”卢卉心里更是烦躁了，她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和卢军是讲不通了。

“嘿嘿，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妈妈！怎么不去问问你舅舅！”卢军又重新佩戴上虚伪的笑容，装作不在意地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

卢卉早就知道张燕不安分了，她甚至比卢军知道得要更早些。张燕把那个男人的微信备注改成她常去的那家服装店老板的名字，甚至还拿着他们的聊天记录让卢卉教她怎么删除。这甚至是张燕和前两个男人纠缠时就使过的招数，卢卉心里都很清楚。但现在这个男人不知道是因为床上功夫厉害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张燕很是依赖、信任他，就连驾驶时车上载着卢卉和卢嘉两个女儿也旁若无人地双手松开方向盘，沉醉在两人热络的聊天氛围里。

卢卉不禁回忆起她初三那年春游时，因为心中的虚荣，她央求着卢军把他备用的最新款苹果手机给自己带去春游时向小伙伴们炫耀。卢军那时因为牙痛发起高烧，只想赶紧把卢卉送到学校规定的春游集合地汇合后，再抓紧去诊所挂水缓解身体的不适，所以面对卢卉喋喋不休的恳求也就随她去了。要是卢卉不爱炫耀就好了，就不会让她那天丢尽了脸，但藏住事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时舞台上有自己班的女同学表演节目，卢卉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后给围在她四周的两三个同学和语文老师看。

因为相册下方能看到其他照片的缩略图，语文老师隐约看到数十张淡蓝色的海景图，好奇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卢卉骄傲地昂起脖颈，手指朝前头快速地滑动了几张，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这是我爸爸去国外出差，在死海上游泳拍的照片。死海真的和科学书上说的那样，人在上面都不会沉下去呢。”

周围的同学也都纷纷发出细微的惊叹声，对这样的场景表示好奇。卢卉更是得意了，恨不得把小尾巴翘到天上去。卢卉又在相册里继续向前翻找，想要找到卢军与外国友人的合照，她记得当初明明就看到过的。

只是，突然映入几人眼帘的是几张微信聊天对话的截图，后头的背景图赫然是张燕穿着性感睡衣，侧躺着努力挤出胸前那条沟的照片。而且，每一张截图里的对话也挺不堪的，是张燕和当时外头的那个男人商量开房的记录，被卢军发现后截图储存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但其实，那时聊天的“张燕”已经是卢军了，因为在发现张燕出轨的时候，卢军就把她的手机抢了过来，他伪造了身份和那个男人继续聊天，也留下了这些伪造的记录，想要当做以后给自己维权的证据。

“好了好了，就看到这里吧。”看清图中内容的卢卉手脚慌乱地把手机熄屏，不再继续展示，她不知道大家看到了多少，心中很是惴惴不安。在她后头的语文老师也帮着解围，招呼大家继续看台上表演的节目，卢卉想语文老师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丢死人了，但还得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原先卢卉很是替卢军感到不平，又加上从小奶奶在她耳边给她灌输的关于张燕不好的印象，卢卉心中对张燕很是抵抗，但这件事最后以夫妻两人重归于好作为结束。

卢军甚至在路过那个男人的屋子前，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外，开玩笑地对卢卉说：“你表舅舅在家呢。”

卢卉那时还没明白卢军的画外音，疑惑地开口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表舅舅啊？”

张燕不耐烦地回答卢卉：“别听他瞎说，你爸有病！”说完狠狠朝驾驶座剜了一眼，沉下脸来。很会察言观色的卢卉心中当即感到不好，马上闭上嘴在后排坐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卢军心中的那口气还是没出完，不甘心地把车开到那个男人的家门前停下，贱兮兮地问张燕：“你不下去和他打个招呼？”

张燕怒不可遏，车中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动了手。刚结束了长时间冷战的两人，艰难撑过半天后，又开启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