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朝祥熙二十三年春,帝咳疾加重,太子与大皇子争权月余未果,适逢干旱,商贾垄断,米价攀升,三皇子受皇妃点拨,请旨换任江南路官员,并请调荀方己等人上任,帝允之。
至祥熙二十五年,江南路田畴广辟,仓廪充实,朝中赞誉三皇子仁德,太子、大皇子势渐微。
祥熙二十六年,帝病危,北蛮进犯蓟北,太子被害,大皇子夺权,三皇子携皇妃领军出征,鏖战数月,后方补给不足,荀方己冒死探敌情,三皇子妃出奇策胜敌。
二十七年,三皇子登基,迎娶景氏新后,改年号为乾盛元年,封三皇子妃为贤德妃,乾盛十六年,荀方己迁至启西路经略安抚使,清佛乱。
乾盛十九年,立皇后幼子为太子,荀方己回京。
已是乾盛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四,今日,荀大人的尸身会从京城途径中豫府运回临安。
中豫府:
“小二!一壶雪顶寒翠!”
府道口,东来客栈来了两个怪人,一位秃头红脸身着僧袍,另一位釉青布衫,面具遮了半张脸,阴天,手中悠悠摇的折扇扫得发丝轻晃。
看着不好惹。
小二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客官请上座,小店最好的茶只有本地产的雪梨黄,客官尝尝?”
“土茶怎么配得上我们谢大人?来盘爆花猪蹄!”秃头说话带了一点口音,见谢不流走到窗边坐下,对小二道。
“那个……爆花猪蹄也没有,客官再来点别的?”小二腰弯得酸疼。
“哪个狗杂碎选得烂地方,连个猪蹄都没有,那上你家的土茶!”
谢不流瞟了秃子一眼,欲言又止,余光看见一抹安静的白,左侧方向坐着一个女冠。
“谢……不流,带人出来打架不给饱饭,等下打输了,你要是被抓我可不管。”秃子接过小二上的花生米,扔了一粒丢进嘴里,皱眉嚷嚷道:“中原的花生米不配酒真难吃。”
面具外露出的下半张脸有些清淡,下颌轮廓清瘦,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谢不流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含笑道:“要酒简单,隔壁道长有。”
秃子转头打量白衣女冠,倒也称不上“白”,她一身道袍沾了不少灰,已看不清道纹,手上的酒葫芦倒干净,侧脸线条利落,些许碎发遮了眼睛,感觉到秃头的打量,她举起酒葫芦启唇喝了一口,转头向和尚双手合十行一礼:“福生无量天尊。”
嗓音清冷,谢不流倒茶的手一顿。
女冠眉若雪压松枝,气韵高华,一双睡凤眼流出些许慵懒神色,她眼帘微抬露出黑沉沉的瞳孔,润色唇瓣微抿,举杯向谢不流一敬,想来道观养气,行动间显出从容不迫的气度。
“你们中原道家说这句话不诚心会遭天谴吗?”
“和尚吃得肉,道士为何不能喝酒?嘘,人来了。”谢不流收敛情绪,抿了一口茶水,余光又看了一眼女冠,听着车轮碾地的动静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对,往日你可不会盯着女人说话!”秃头和尚抓了一把花生米急急跟上。
女冠清冷眉眼划过一丝暗芒,她起身倚在靠近门口的窗边默默观察外面。
……
东来客栈外,乌云密布,府道上未见行人,道旁五尺高的草被风吹得草籽纷飞,谢不流与秃头大剌剌站在路中间与四人对峙,两匹黑马架着一方棺椁被拦下。
“荀大人仙体,何人敢拦?!”护送队伍四人,为首之人头戴羽林卫盔帽,拔剑朝面前二人喊道。
“东宫参军,谢不流。太子有命,令我二人前来检查荀大人棺椁,将军拔剑相对,这是何意?”谢不流薄唇紧抿,风吹得青衫鼓动,他将令牌丢给秃头,“哗”一声收起折扇,背手道。
秃头接过令牌向四人一展,令牌上刻着“太子令”三个大字。
“开棺验尸是对荀大人不敬,我等受皇命护送荀大人仙体,你乃太子幕僚,哼,想替太子抗旨不成?”剑锋割断几根碎发直指谢不流咽喉。
秃头僧袍一动。
谢不流抬手止住他动作,银白面具后淡色眼眸微沉:“将军用词精妙真令人称绝,看将军装束应是羽林卫左骑副使吧,敢问将军,陛下为何遣将军送荀大人?”
“笑话,我们羽林左骑对陛下忠心耿耿,宫里娘娘对我们尚且插不上嘴,不过是皇后太子的走狗,你岂敢到我们面前放肆?!”左骑副使思及宫中近日皇后的动作心里焦躁。
谢不流轻笑一声,放下秃头和尚青筋暴起的胳膊,退后一步。
一个羽林卫见状趴在副使耳边耳语了几句,副使上下审视一番谢不流,戏谑道:“营中传说太子断袖,我原不信,今日见了你,我倒觉得传言不假——啊———!”
金刚杵从和尚手中猛得飞出,撞在副使铁甲上发出“咚——”得巨大声响。
“他拦着爷爷才让你这狗杂碎多活一刻,净空爷爷这就送你去拔舌地狱!”秃头和尚净空一手抡杵一手扯过副将的脑袋往地上碰,其他三人纷纷拔剑朝净空和尚出招,四人缠斗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些狗杂碎不讲武德,怎好意思一起上?!”
夹杂干草籽味的风染上一丝浅淡血腥气。
几滴血溅上谢不流的面具,他后退几步,侧目看向客栈:“看了许久,出来罢。”
一袭白衣抱臂倚在客栈门上,神色看不分明,店内的人许是听到动静匆匆跑了,桌椅板凳摆放杂乱,风吹得门前旌旗跌落,萧瑟背景下,谢不流竟觉得她被风吹得飘散的发丝都显出一丝慵懒,可腰间软剑亮出清寒剑锋,偏说这是飒沓风骨。
“谢大人一人站在此地,不怕有贼人偷袭?”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道长怎么称呼?”谢不流唇角微勾,其实他也不怕被这女贼惦记。
“不巧,贫道俗名姓荀。”
……
荀为霜,荀方己孙女,前日她接到京城消息称祖父因过劳猝死,今日会途经中豫回到临安。
一路跑死了两只马才从锦城观赶到中豫府,恰巧撞到谢不流说要掀祖父的棺材板。
她看着被绑在长板凳上也躺得板正的谢不流,凤眸微微一眯:“谢公子莫不是觉得在这睡上一觉贫道就会放你走了?”
“若我睁眼,荀道长可否给我松绑?”谢不流暗暗掐算时间,净空已打了将近一刻钟,远处兵器交接声响亮,净空应是暂且脱不开身。
手中的软剑钻进袖子,荀为霜伸手按住谢不流头顶的命门,冷笑道:“如实答话,贫道自会松绑。”面具实在丑得碍眼,她揭落谢不流面具,笑容一僵。
谢不流无疑长了一副清贵皮囊,骨相极佳,皮肉略薄。
室内昏暗,他抬眼对上荀为霜有些忪怔的视线,眉下,淡色瞳孔削弱了皮相近乎淡漠的气质,像极了……
他怎么会做皇后党的狗?
荀为霜一脚踢上板凳腿,板凳连带着谢不流立起来靠着厨房柱子,她又凑近打量谢不流的脸。
几缕墨发缠上谢不流被绑在胸前的手,黑沉沉的眼睛中毫不收敛的审视逼得谢不流心跳乱了几拍,长指动了两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轻挑出言:“荀道长,修行还差了点啊……”
倏然间,荀为霜有些失望。
她起身点燃一根蜡烛,狭长双眼中烛火明灭,眼角微微扬起,“常听人说蜡烛油碰不得,贫道今日来看看蜡烛油滴皮肉上是怎么个滋味,谢大人看来也是想试试的。”
“呵。“谢不流轻笑一声,回想着荀为霜方才的反应,玩味道:“陪道长玩玩是谢某三生有幸。”
荀为霜眉头微皱,思量片刻抽来一根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搭在桌上,指节轻扣桌面,她扫了一眼明暗交接处动作十分醒目的喉结,问道:“谢大人年纪轻轻当了太子幕僚,想必知道不少事,先说说皇后太子为何要遣你开棺?”
“说说也无妨,”谢不流眉稍微挑,“宫中有传言,荀大人死前留下手书,书里说,他在雪洲时曾有佛显灵,佛预言,九年后,或者说乾盛二十五年,会有女帝登位,皇后娘娘派我来开棺就是为了找这手书,荀道长你可明白?”
荀为霜扣桌的手顿了一会儿,抬眸见谢不流似笑非笑得盯着她看,端起烛台起身,清亮的眼睛看着蜡烛上两滴粘稠的蜡油。
“贫道不明白,谢大人带着的打手实力不俗,可见是奔着打架来的,问了两句羽林卫情况便动手,下手也不像是要留活口的样子,谢大人可是有事瞒着贫道?”
荀为霜虽高挑,可谢不流高出荀为霜多半个头,蜡烛光照得谢不流呼吸时胸口的微小起伏一览无余,荀为霜顺着脖颈抬头看谢不流微微扬起的脸。
一丝算计划过眼底,谢不流嘴角扯出一丝故作镇定的笑,“荀道长想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看来说到点子上了。
“轰隆隆……”
一声闷雷炸开,不知是闷雷声音过大还是门外战况稍缓,荀为霜凝神也听不到兵器声。
祖父的棺材还在外面。
浓密睫毛垂下掩了眼底的冷意,她向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吹熄蜡烛,松了绑在长凳上的绳子,把自己的右手和谢不流的手捆在一起,扯着踉踉跄跄的谢不流往客栈外走。
客栈外雨势渐大,几具尸体躺在路中,旁边,罪魁祸首正杵着金刚杵强撑身体笨拙地掀开棺材板。
谢不流侧头看荀为霜脸色难看至极,第一次在心中懊悔。
荀为霜抽剑刺向净空,净空撑杵接招,奈何谢不流在荀为霜身边,净空出招畏手畏脚,况且荀为霜剑术颇佳,招招凌厉,杀得净空节节败退,没半柱香功夫就满身剑伤。
“这姓谢的孙子又是哪惹到姑奶奶了,爷爷我替他道个歉,求姑奶奶放过我!”净空用金刚杵隔开软剑,腾开手摸了一把刺痛的头顶,呲牙咧嘴得看着手上的血求饶。
“你该死!”
剑光四射中杀意渐起,荀为霜顾不得谢不流在旁暗中阻挠,抽剑又砍得净空捂着脸怒道:“你个出家人下手这么狠辣像什么样子!爷爷今天就跟你拼了!”
“彼此彼此。”
软剑过于灵巧,逼得净空扔了金刚杵,抽出手上缠着的念珠来应对。
大雨淋得衣衫湿透,荀为霜分神运功逼出渗入腑脏的寒气,脚尖勾住空中的剑柄,使巧劲控剑刺向净空背后,净空匆忙防守。
荀为霜抓住机会退到棺材边盖上了棺材板,没等松一口气,背后接了一掌振得荀为霜“噗——”喷出一口血。
谢不流心一沉。
“啊啊啊啊啊啊!”净空已经打昏了头,又是一掌拍来,荀为霜抽剑断了与谢不流绑在一起的绳子,出掌对上几招。
余光撇了一眼谢不流,他默默把棺材推到客栈里,荀为霜掩唇咳出一口血,手腕上绕着的银丝散开捆得净空直骂娘。
“谢大人,我看你闲着,不若跟我去石林走一遭?”
净空和尚皮糙肉厚,银丝恐怕牵制不住多久,不如想办法甩掉这秃驴。
谢不流转头看向女子,嘴角一扬:“谢某觉得,如此甚好。”
大改了一波把剧情改顺了,明早起来改第二章!新人写文大家见谅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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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东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