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生黄昏时分回来了,不过后面还跟着个叽叽喳喳的贺兰兰。
周娘子就守在院子里头,瞧见了当即眼一黑,走出门就要去拉贺兰兰,“元生,今日回来得早啊?”
嘴上笑着,手里攥着劲。
何元生礼貌打招呼,应道:“嗯。阿婆今个不在……”他提了提手上拎的药包,笑说:“我就先回来了。”
周娘子了然,这屋里可还有个病人在,她点点头,打哈哈:“那你快回去吧,大娘就不耽误你了。”
她说着就想拽贺兰兰回家,结果这死丫头跟个活泥鳅似的,逮住机会就溜走了。贺兰兰扒拉着何元生衣角:“我不,娘你自己先回去吧,何大哥还找我有事呢!”
“欸你这丫头……”周娘子皱起眉头,将要严肃起来。
贺兰兰疯狂向何元生挤眉毛求救命,那模样多少滑稽,何元生失笑:“大娘,让小妹到我家玩会吧。我也确实有事需要她帮忙。”
“啊,那,那行吧。”周娘子对何元生印象极极好,从小都是别人口中的孩子,她瞥了眼正略嘴的贺兰兰,没好气道:“别给你何大哥添乱,听见没有?”
“我才不会!”贺兰兰就知道能治她娘的,只有何大哥。
“何大哥,你可真厉害,”贺兰兰在一旁闲不住,蹦蹦跳跳的,一会折个树枝,一会踢下石子,“我娘就喜欢听你的话。”
何元生开了院子门,闻言摇头道:“别老是惹你娘生气,要多多体谅她,和她好好商量,她乐意听的。”
贺兰兰叹气,她也想呐,谁知道见了面就想吵,她娘老是唠叨,话说三两句就要吵起来,都不讲道理的。
刚想要为自己辩几句,她就看见西屋门口,站着个姑娘,手扶着墙,柔弱不堪的样子。
不只是她一人瞧见了,何元生小跑上前两步,挡住风口:“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芮钰侧头咳了两下,才低声乖巧道:“听到声音了,想出来迎一迎公子。”
贺兰兰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记忆错乱了。
这还是早上那个嚣张的人吗?真的是她踩了自己脚?总不能是她记错了吧……贺兰兰疑惑地低头望了望自己还脏着的鞋面。
有这个功夫,两人都已经进去了。
她只见何大哥小心翼翼将人扶上床躺着,嘴里说着些什么,总之是些担心的话语。
一个有耐心的说着,一个垂眸乖巧应着。
贺兰兰:“……”
有人在乎她么?
终于有个良心发现的,芮钰好奇地探出头,小心道:“公子,这姑娘是谁啊?”
“她是个隔壁院子周大娘的女儿,性格活泼,白日我和嬷嬷不在,若是无聊了,可以找她来说说话。”何元生解释道。
贺兰兰缓过神,看鬼似的看她,而芮钰表情无辜,反倒是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往何元生身上凑。
何元生手上还把着脉:“背上伤是不是疼了?”
芮钰怔了片刻,想到昨晚潜行伤口扯着生疼,她顿了顿,低低嗯了声。
“我新制了瓶膏药,”何元生扭过头,唤道:“小兰,托你帮忙擦个药。伤在背上,大抵会有淤青或是划破的裂口……”
“淤青擦得时候可手半握拳揉一揉,其他伤痕切记一定要小心涂抹,都要轻一些,她对痛意较常人敏感。”他起身让开位置,道:“麻烦你。”
贺兰兰接过药瓶,被何大哥温言细语给整五迷三愣的。
等何大哥出去,带上了门之后。贺兰兰就看见眼前这女子方才的柔弱姿态消失殆尽,她自顾自悠然地双手交叠置于枕上,头趴上去。
半晌,见她磨磨唧唧,甚还催促道:“快点。”
快你大爷,什么情况?贺兰兰眼睛瞪得都要瞎掉,她拔掉药瓶小盖,压低声音道:“你骗人!你为何要刚刚那样那样骗何大哥?你是图钱还是要人?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跟我悄悄说,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让你这么做的……”贺兰兰觉得自己发现了大秘密,左右来回看好几下,确认安全后,朝她凑近了些,“你告诉我,我可以救你!”
芮钰:“……”戏比她还多?
她懒得和脑子有问题的人交流,头抬起换了边枕着,挑眉盯着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贺兰兰心一咯噔,只觉要遭殃。
果然,下一秒,这女人声音变了,朝着窗户外:“公子……”这调调柔弱又娇气,勾人的很!别说单纯的何大哥了,贺兰兰听了心尖都颤。
但这不妨碍她傻眼!
贺兰兰忙上前想要捂住她嘴,被她给避开了,“你你你……还学小孩告状!”
外面,急切小跑的脚步声停到窗户,何元生倾耳低问:“怎么了吗?”
芮钰目光递过去,随即看了眼药瓶,明晃晃的威胁警告。贺兰兰瞪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憋着气,认命地将她背上衣裳扯上去。
乌紫乌紫的,许多划破结了血痂的细小伤疤,贺兰兰看着就觉得疼。
“没事,”芮钰做戏做全,轻声柔柔道:“就是想问公子那药能不能不喝了呀,好苦。”
何元生失笑,确实是娇气,不过女孩子家应当如此。他低了声,又哄又劝道:“良药苦口,还是要再喝段时间。”
他想了想,“这样,明日我去集上买些甜蜜饯给你带回来,行吗?”医馆里也会有怕苦的小孩,何元生很有经验。
“好吧,那……公子去忙吧。”
何元生站了会,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贺兰兰擦药手轻些,这才走开。
贺兰兰气愤愤应着,等人走了。她鼓着嘴:“你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的把柄!让你在何大哥面前现出原形!”
背上冰凉凉,刺痛感逐渐减弱,芮钰舒服地闭上眼,漫不经心:“哦。”
贺兰兰:“……”她一定一定要让何大哥看清这女人的恶毒!誓死保护何大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贺兰兰成了何家常客,寸步不离跟在芮钰身后,眼神都半分不离她跟守金子似的。
结果这人愣是半点有用的把柄都没落到她手里,何大哥让她在院子里转转晒晒太阳,她就把她当拐杖,在院子里悠然自得,累了就赏赏花,逗逗鸡。
相比之下,她简直成了个丫鬟!而且这人在她和旁人面前分明是两副面孔!尤其是对何大哥。
还娇气得很!
“公子,药好苦,我能不能不喝呢?”芮钰小口小口抿着,眼睛一眨,泪水都要落下来。这让贺兰兰好不佩服!
何元生一声一声哄着,喝完就连忙递过去蜜饯。
贺兰兰坐旁边,胳膊肘撑膝盖,手托腮,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溜。
拎个水桶。
“公子,这水好重,我提提不动……”明明那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就这,何大哥听了忙跑过来帮忙,让她莫要碰着些,好好养伤。
贺兰兰张大了嘴巴。
一日,她在这恶毒女人这受够了气,趁她睡着跑出去和伙伴们掏鸟窝,一窝蛋运气好捡了好几个,她捧着怀里跑回何家,想给何大哥瞧瞧。
然而,门一开,就看见这女人的面容,从平静如水到惊恐害怕,双手捂脸,把门哐啷一关将她满心热情关在外。
就听见这女人边跑进屋,边娇喊:“公子,公子,外面有丑八怪……”
贺兰兰:“……”
她丑?竟然说她丑!不就是脸上有灰头上有树叶还一不小心被占了鸟屎么,贺兰兰抓耳挠腮,气得跳脚。
她要被这个女人搞疯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如此可怕的女人,从未!以致于夜里做梦贺兰兰手舞足蹈,嘴里都在疯狂叫唤。
这可把贺家父母吓坏了。
当女儿中邪了,忧心忡忡的周娘子竟盼着那县令一家赶快来,让女儿死了心,她从娘家那边已经寻了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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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睡前,王阿嬷端了碗鸡蛋羹到芮钰的屋子,芮钰挑了挑眉有些疑惑。这几日,老媪天眼神时不时瞟她两眼,没有恶意,反倒一反常态欲言又止,摆明了有事。
但她没想到是这事。
王阿嬷笑笑,直说:“姑娘在家里住着有些时日了,身上的伤口可还疼的厉害?”
“谢阿婆关心,好多了。”她乖巧低眸,等着她的下一句。
“那天姑娘说报恩,眼下确有件事,需要姑娘帮忙。”
芮钰抬眸,“何事,阿婆尽管吩咐就是。”她乖巧顺从,从头到尾都装得很好,在这点上自是不会露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