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一直很羡慕一种人,就是那些有父母的孩子。看着他们笑语盈盈,犯了错往父母身后一躲就是,但是我从来没有一个后背,可以躲藏。
我坐了一夜未眠,方应看也陪着我坐了一夜。
“我想我爹娘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我对方应看道,“你呢?”
方应看沉吟了片刻回答我:“不想。”过了一会儿又道,“生我的那个娘不喜欢我,她给我取名应砍,觉得我就该被砍死。”
“早知道你不讨人喜欢,没想到你这么不讨人喜欢。”我低笑了一声。
方应看冷笑一声:“你呢?”
“他们从来没有养过我,我一出生就被抱走,四岁那年我才知道我爹是谁。”我一手撑头道,“那时爹隔了很远就喊我,但是我跑了。我那时候很饿,没吃的,就抢了王贵妃喂给狗的糕点吃,他喊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来打我的。我就跑了。
我爹的身子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又有眼疾,所以他没有追上我,只能在我身后喊。‘章台,章台,我是爹,我是爹,章台别怕,赵章台。’我记得。”
方应看沉吟片刻:“你还和狗抢过吃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是重点吗?”
方应看无声地笑了笑。
我打量着方应看片刻道:“方应看,其实你安安静静,不皱眉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
“哼,我方应看展眉好看,皱眉也好看。”方应看脸上的骄傲不加掩饰。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我斜了方应看一眼道。
方应看穆然玩味一笑:“哦?那你说吧。”
我怔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意思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说我才应该是说这句话的人。”
“本侯知道啊,你说啊。”方应看笑得越来越开心。
这话没法说了,我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道:“方应看!我的意思是,我!我展眉好看,展眉也好看!”
方应看打开扇子笑眯眯地给我扇风:“别气别气,气成河豚,本侯下次见你该是在三合楼了。”
“哼!我就是被三合楼的厨子炖了我不想变成蚂蚱和你绑在一起。”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天色,“城门开了,我得走了。”
方应看也站了起身点点头:“本侯送你。”方应看一边说一边踹了一下一边的软榻道,“起来了,该走了。”
雷媚被方应看一脚踹醒,揉着眼睛爬起来抱怨:“二位大人,你们两个精力旺盛聊了一晚上没睡,我想眯一会儿都被你们吵醒几次,叫我起来还用踹的。”
我推开房门看了看雷媚思索片刻对方应看道:“我带走侯爷一个人便再还侯爷一个人吧。有奕带回来一个人,她会易容,我让她易容成我的模样,你把她接回来,有事没事带她出去转转。”
“让傅宗书看见。”方应看道。
我微微一笑点头:“对,让傅宗书看见。”
我爹娘被官家允许祔葬于泰陵侧,离汴京有百里之遥,我赶着时间连马车都没敢坐,直接让雷媚骑着马带我赶路,马不停蹄一路地赶,终于在夜间赶到了皇陵。
“站住!何人胆敢擅闯皇陵!”守陵的禁军将长矛指向了我和雷媚。
“李统领,是我。”我唤道。李统领认了一下放下长矛:“女尚书怎么这么晚还来?前些日子听到汴京传来消息女尚书升官了,我们哥几个立刻去荣穆吴王坟前烧了纸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荣穆吴王。”
我微微一笑:“多谢了。”说着我从怀里取出一袋从方应看那里要来的金叶子塞到李统领面前:“李统领,帮个忙,让弟兄们统一一下口径,都说我昨个儿晚上就到皇陵了。”
李统领接了金叶子微微一笑侧身让开:“明白,女尚书放心就是,小王,赶紧给女尚书拿盏灯笼来。”
一个禁军立刻提了盏灯笼跑过来,递过灯笼。
雷媚抱着胳膊没动,我看向雷媚,雷媚也看着我:“你看我做什么?”
“你要本尚书自己打灯?”我反问。
雷媚抽了抽嘴角接过灯笼跟着我往皇陵里走:“怎么我找的是侯爷,却半路成了你的丫鬟了。”
“小声着点,这里可是帝王陵,你这么乱喊乱叫若是冲撞了哪路子,没人保得了你。”
“呵,姐姐我可真不信鬼神。”雷媚笑道,然后突然走快几步与我并肩,“女尚书,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侯爷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
我冷笑:“那是因为我对他而言利用价值很大。”
雷媚突然开始甩手:“这可未必,我觉得……”
“雷媚!”我喝了一声打断雷媚,“你别甩,灯笼被你晃着了!”
“哇!”雷媚低头看了一眼叫了一声一把甩出熊熊燃烧的灯笼。
我头疼地扶额:“唉!”
官家会来的,我是这么想的,官家是信任我的,但是他也信任傅宗书。
两边都是他相信的人,不能做出决断,唯一的办法就是眼见为实。他一定会赶到皇陵一趟来看看我在不在皇陵,而且他会亲自来。
我在皇陵呆了两天了,日夜不分地跪在爹娘的合葬陵前,双手相合,垂眸念着经文。
爹娘在世上时,我一直都能得到过他们的庇护。我一直很遗憾,也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死后,我会这么迅速,不远百里地赶过来求庇护。
官家心里还是愿意相信我的。
傅宗书投机倒把想扳倒方应看,准备连我都敢利用。我怎么可能被动?我得把他想看到的结局转移到他身上,让他亲身体验才行。
身后有脚步声,是官家来了,我闭上眼。来人走到我身边,站了片刻后跪在了我身边。
我鼻息间传入一股香气,不对劲!
我睁开眼转头看过去,我的天,果然是方应看。
“你怎么敢来?!”我恼怒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你活得不耐烦了也别拉上我一起死。”
“别担心,官家派本侯去碧血营视察,途径此地想着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方应看说道。
我冷哼一声:“你这语气活像我是你外室的样子。”
方应看脸色微微一沉道:“女尚书放心,我方应看就是要收外室也是要倾国倾城的人,女尚书这种姿色的,如果自荐枕榻的话,本侯才会看在你可怜又如此爱慕本侯的份上满足你。”
“你个混账!”我不由地出口就骂,“滚滚滚,大白天地就发情,想要女人了马上抱着你的小夫人雷媚上马车去闹。”
方应看坐在了跪拜用地蒲团上,看着我道:“女尚书,你刚才说‘小夫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咬字比较重。”方应看说着凑到我耳边,“吃醋了?”
“吃什么醋?!你走开,别理我这么近!”我一把推开方应看瞪了他一眼,“去去去,去你的碧血营视察去,别在我这儿烦我。”
“呵。”方应看轻笑一声,然后看向我爹娘的墓碑再次跪好道,“王爷,王妃,你们的女儿真是太刁蛮任性了,你们夜里托梦管教管教她。如今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再这样下去,会没人敢娶的。”
我黑着脸瞪着方应看:“方应看,自己把脸送到我面前来挨打。”
“姐姐,姐姐。”赵有奕和赵有常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我问。赵有奕一指外边道:“十一叔,十一叔进来了。”
我立刻一指爹娘陵后:“方应看,快躲!”
上次在方应看府里是我躲,现在轮到方应看了。方应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个翻身越上坟墓边的树,几下点住就见不到人了。
官家背着手,缓缓地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米有桥。
“拜见官家。”我带着赵有奕和赵有常对官家一拜道。官家四周看了看点点头然后道:“有桥,除了女尚书把所有人都带出去。”
“是。”米有桥应下,然后对我的两个弟弟道,“义和郡王,节度使,请。”
米有桥带着我的两个弟弟才要走官家又问:“米有桥,人都清理干净了吗?”
米有桥赔笑着道:“当然了。”官家这才点了点头。
米有桥是皇宫里最厉害的高手,官家这意思分明是让米有桥留意暗中有没有人,更清楚地说就是留意方应看有没有来。
我说官家怎么突然派方应看去碧血营视察,原来是算好了放出方应看,试试方应看会不会借机来与我见面。
他又在试探,但他不知道米有桥也早是方应看的人了。
“九哥,弟弟来看你了。”官家在坟前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我,“九哥你看,这是你的女儿,我帮你把她养大了。她很漂亮,也很厉害。”
我依旧跪着,官家似乎也没有叫我如何的意思。
“九哥,我养了她十年。这十年,我什么都不瞒着她,什么都跟她说了,我的事她都知道,都了解。我自己的女儿都没她这么了解我。
章台知道我太多太多的事了。
所以九哥,我不能放章台出宫,也不能让章台嫁人。”
我猛地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官家。
官家伸手在石碑上拍了拍,然后回过头来看我,片刻后道:“去选人。”
我疑惑地看向官家:“官家?”
“去选人,选个义子,去民间找一个可以,去达官贵人家里要也行,宫里的皇子帝姬你看得上也可以领走。”官家说道。
“十一叔……”我脸色一白唤道。
官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十一叔给你宗姬的爵位,以后慢慢给你升官,大监、侍中都可以。你的义子可以封爵,长子子爵,后面的男爵,女儿可以封族姬。但是你得在宫里一辈子。你可以再外面多呆一个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低下头,跪得挺直,也不知是在跪我双亡的父母,还是跪面前的官家。
“还有,
回去之后,十一叔得打你
十鞭,不多,长长记性。”官家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你知道为什么的。”
官家抬步离去。
“十一叔。”我唤住官家,“为什么我总是被欺负?
从我出生那日起,全天下就开始欺负我。”
官家回头回答我:“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好欺负。”
“章台,十一叔可以放纵你,但你不可以放肆!”
我跌坐在了蒲团上,再撑不起身子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应看从树上又跳了下来,站在我身边。
“听到了?”我问,然后嗤笑一声,“我还真得去选一个义子了。”
方应看蹲下身,将我扶起来:“官家回汴京了。”
“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了就送给我当义子吧。”我对方应看道,“可以封爵。”
方应看没有回答我:“你要不要和本侯一起去碧血营走一趟?”
无情不过帝王家~~官家不想当皇帝,但是也不允许别人窥视他的皇位,给章台的再多,也只会让章台是臣,永远不会是万人之上。
就像文里写的“章台,十一叔可以放纵你,但你不可以放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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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