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三人一愣,待看清只有他一人时,不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惊喜的神情,齐声唤道:
“张公公!”
张敏嘘了一声,连忙迈脚进来,回身左右瞅瞅,小心关严了房门。
纪氏眼带笑意,放低了声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方才我正说要不是碰上了你,想法瞒住了贵妃,我的吉哥儿早化作一缕冤魂飞走了。”
吴氏也夸:“张公公身处淤泥,却仍能坚守自我,真是难得。”
张敏苦笑:“要真的一点人性都不留,那与畜生有什么两样?阉人也是人呐。”
沈琼莲问:“张公公今儿个怎么冒险来这儿了?”
“唉。”张敏面现愁容,“今儿个你也看见了,太后对着贵妃娘娘又是一顿激。可照我的经验看呐,她越激,贵妃娘娘就越暴戾,贵妃娘娘越暴戾,她就越抱不上孙子,她越抱不上孙子,她就越去激贵妃娘娘,没个头啊。”
沈琼莲瞬间明白:“你是怕——”
张敏点点头:“前几年有谁怀个孕,只堕个胎也就过去了,可这两年——太后与她的矛盾日渐加深,愈发不可调和,都摆到明面上了!年前内藏库又有个宫女怀孕,汪直去办的,连累了一大批!”
说到这里,他转向纪氏,目光里满是担忧:
“后来听汪直说,她还提了你一嘴,我真怕,怕她哪天被太后激得狠了,一时间找不到靶子,就来算以前的账,波及到你们母子!”
纪氏一听,不免神色慌乱:
“那、那该怎么办?”
张敏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愿不愿意让吉哥儿与万岁爷父子相认?”
“啊?”纪氏惊在当地,“这,这——”
张敏进一步解释:“如今兵临城下,与其朝不保夕,不如奋手一搏,趁着太后抱孙心切,寻个契机告知万岁,他其实有一个儿子。”
吴氏摇摇头:“以我对他的了解,有儿子又如何?他照样舍不得去罚姓万的,只会来捂你的嘴,不然柏贤妃的太子怎会白白殒命?柏贤妃又怎会郁郁至今?”
张敏思索了下,道:“咱们不说当初贵妃娘娘迫害一事,只提偷偷生了孩子,尽量避其锋芒,只要事情不摆在明面上,万岁爷就不用做出选择。”
沈琼莲面有顾忌:“如此,贵妃娘娘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所以咱们要寻求太后的庇护,贵妃娘娘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明着对万岁爷的亲娘下手。”张敏说完,顿了顿,又道:“吉哥儿早晚要长大,难不成要把他圈在这里一辈子?”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登时变得沉默。
纪氏不由自主的瞥向里间门扇,幽幽道:
“吉哥这些日子一直问我有关爹爹的事,那就给他一个爹爹,让他见见光吧。”
张敏点点头:“好,有你这句话,万岁爷跟前儿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沈琼莲见他们已做出选择,便不再多言,张敏又向她嘱咐:
“你也要早做打算才是,免得做了贵妃的靶子。”
沈琼莲胸有成竹:“放心,我自有对策。”
当她踏出门时,额间多了一层纱布。
守门的宦官也不敢多问,只以为是遭到了张敏的搓磨,她径自来到转角,梦龄早已等候在那里,哒哒跑到她面前,关切地问:
“姑姑,你额头怎么了?”
“没怎么。”沈琼莲笑笑,“今天的歌儿,唱得尽兴吗?”
“尽兴!”梦龄嘹亮地答。
“那就好。”她温柔地牵起娃娃的小手,“咱们回吧。”
尚仪局。
门口停着凤轿仪仗,一队内侍列于两侧,排场之大,一看就是贵妃的阵仗。
沈琼莲肃下一张脸,不敢再与梦龄说笑,低下脑袋,牵着梦龄快步溜了进去。
果然,绕过影壁,一进院内,便见尚仪局所有女官集聚在此,个个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空气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而那位人人畏惧的贵妃娘娘,好整以暇地坐在廊下的玫瑰椅里,翻看着尚仪局老大递来的账本。
沈琼莲拉着梦龄一起跪下,伏地叩首:
“见过贵妃娘娘。”
翻阅账本的指尖停下,万贞儿缓缓抬起眼眸,扫向那个刚得圣上青睐的女官:
“沈司宾回来啦,不知去喇嘛庙许了什么愿?”
沈琼莲答:“回娘娘,奴婢别无他愿,只愿神明庇佑,让奴婢差事顺利,将来可以得蒙圣恩,离宫回乡。”
万贞儿笑了一下,轻轻合上账簿:
“神明有灵呀,我方才瞧了,这么厚的一摞账簿,字迹娟秀不说,竟找不到一点纰漏,可见差事当得委实不错。只是此等才干与品貌,留在尚仪局当真是屈才,正巧万岁无子,太后烦忧,我有心选点美人给万岁爷充盈下后宫,也好堵一堵外边的风言风语,这瞅来瞅去,便相中了你,今夜就将你举荐给万岁,如何?”
沈琼莲急声道:“恕奴婢难以从命!”
“哦?”万贞儿微微眯起眼睛,“你怕我,是不是?”
“不。”沈琼莲摇摇头,“娘娘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实在是奴婢无福,今儿个去喇嘛庙敬香时,不小心磕破了脑袋——”
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万贞儿,双手绕至脑后,一圈圈解开缠在额头的纱布,露出自己的伤口。
那张秀丽的脸庞,打右侧太阳穴至眉心处,一道红色的血痕赫然瞩目!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万贞儿亦感意外。
梦龄轻轻啊了一声。
沈琼莲则面容平静:“奴婢相貌已损,有碍观瞻,实不宜服侍万岁,也不宜再行走于宫中。奴婢斗胆向娘娘求个情,请把奴婢调入尚寝局,派往南海子看园子,免得在宫里吓到各位娘娘。”
万贞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玉手猛地一扬,账簿往外抛去,尚仪女官连忙弯腰接住,只见万贞儿一言不发地起身,轻移莲步,到了沈琼莲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额间。
许是来之前碰过花枝,贵妃的指尖还残存着花香,以及少许的花液,当指甲划过沈琼莲的伤口时,不仅疼,还很蛰。
“嘶——”
她疼出了声,想往后退却又不敢。
只能生生的挺着,生生的忍着。
梦龄不明白面前这位会哄人的娘娘怎地忽然变脸,所作所为是如此可怕,她看着都替姑姑疼,可又不敢出声,急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高贵显赫的贵妃深感满意,总算收回了指尖,轻声笑道:
“你确实是个会说话办事的,便允了你吧。”
沈琼莲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再次伏地大拜:
“谢娘娘!”
哪知一旁的梦龄急了,一把拽住沈琼莲的袖子:
“姑姑要往哪里去?梦龄也要跟着去!”
“放肆!”韦敬厉声呵斥,“有你插话的份么?宫规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梦龄吓得不敢吱声。
沈琼莲赶紧出声求情:“娘娘开恩!这孩子只有四岁,年纪太小,一时情急才忘了宫规,并非有意为之——”
“四岁——”
万贞儿微微侧过脸望向梦龄,幽深的瞳孔闪了闪,久远的记忆被挑起:
“我进宫那年,也才四岁。”
沈琼莲眼睛一亮,知道自己无意透出的信息戳中了她的脉搏,忙又补充道:
“听说她是家里出了事儿,才被送进了宫,刚来的时候总是喊爹喊娘,时间长了就把奴婢当亲人,因此舍不得分开。”
万贞儿果然被触动,跟梦龄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噢,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啊?”
梦龄奶声奶气的答:“我——哦奴婢也不大懂是什么事,只听我娘说,大伯家被降罪,我家受了连累,算命的讲把我送进宫能破了家里的灾,我爹娘便照做了。”
万贞儿百感交集的笑了,望向红墙外,眼底划过一抹伤感:
“我爹当年也是因为亲戚犯罪被谪居霸州,为了日后有所依靠,才托同乡带我进宫做个宫女。”
片刻,她收回远望的目光,轻摆了下手:
“由她跟着去吧。”
沈琼莲大喜,拉着梦龄一块儿磕头谢恩:
“谢娘娘!”
待贵妃等人离去,沈琼莲方抱梦龄入怀,叹道:
“傻孩子,你可知道跟我一起走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梦龄心有余悸,“但我知道贵妃娘娘太可怕了,我、我不敢留在这儿,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沈琼莲目露心疼,轻轻摸摸她的小脑袋:
“罢了,后宫形势瞬息万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姑姑也不放心,跟我去南海子远离是非也好,还能韬光养晦,再做打算。”
眼见自己在尚仪局待不长了,梦龄一一去和小伙伴告别,还将白日里剩下的饴糖给每个人分了一颗,为答谢阿绵上次的竹蜻蜓,特意多抓了几颗给她。
分到最后,反倒是自己一颗没落。
回到房里,望着光秃秃的盘子,梦龄惋惜地舔了舔唇。
沈琼莲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笑道:
“不打紧,南海子有很多好吃的果子,够你过足嘴瘾!”
梦龄那点遗憾顿时烟消云散,开心点头:
“嗯!”
“跟小伙伴们都告完别了?”沈琼莲又问。
梦龄刚点点头,立马又摇摇头:
“还有一个。”
翌日,清晨。
收拾好了包袱,梦龄央着沈琼莲带她去安乐堂。
安乐堂的那堵破墙,破墙后面的小男孩儿,是她最后的告别对象。
可是今天的安乐堂极其反常,才刚转入小胡同里,便见前方人群拥挤,宫女、宦官围在一处,连条缝儿都挤不开。
踮脚去看,隐约可见门口停着轿撵仪仗,只是离得远,看不清规格。
沈琼莲大惊失色,一颗心忐忑不已,想了想,先让梦龄在墙后等着,自己步上前去,探头向名小宦询问:
“公公,今儿个安乐堂怎地如此热闹?难不成是贵妃娘娘大驾光临了?”
小宦道:“哪里是贵妃娘娘,是万岁爷亲临了!”
沈琼莲始料未及,呆了好一会儿,微微颤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激动:
“这么快啊。”
小宦压低了声音:“听说昨晚万岁爷被太后叫去劝了一顿,今儿早坐在镜子前,瞅见自己多了根白头发,便叹息自己已经这么大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为他梳头的张敏公公连忙跪倒在地,说您有儿子,就在安乐堂。万岁爷一听,急吼吼的就赶来了。”
“原来如此。”
沈琼莲抑制住情绪,向他轻声道了谢,转身往回走时,微笑着流下一滴清泪。
墙角后的梦龄瞧见,面露不解:
“姑姑,你怎么哭了?”
“为一个朋友高兴。”
沈琼莲笑着擦去眼泪,而后蹲下身,与她平视,歉声道:
“梦龄,今天安乐堂的人太多,你见不着你的朋友了。”
“啊?”
梦龄失望不已,一双眉毛皱成八字:
“可是我跟他约好了,要常来带东西给他吃,唱歌给他听。就这么悄没声儿的走了,他若是一直等着我,又等不来,该多伤心呀。”
“别担心,姑姑会托人给他带话的。”
“哦,那好吧。”
见她不再纠结,沈琼莲站起身子,牵起她的小手一起离开。
“姑姑,我和他还有机会再见吗?”
“也许等你长大了,你们就能重逢了。”
安乐堂。
院子里的朱见深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明明早有内侍给他搬了圈椅来,可他就是静不住,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一会儿坐回来拍扶手,重复来重复去,只有一双眼睛,始终牢牢盯着殿门。
这会儿,他又站起身来,不停地挪换着脚步,焦急的心简直要烧起来,一个忍耐不住,拔腿便要往殿里冲!
“万岁,不可!”大太监怀恩连忙拦住他,“这里面住的都是非病即罪之人,不吉利,您不宜进去,还是在外边等吧。”
“朕、朕要见儿子,还、还得多久?”
“万岁莫急,快了快了。”
晨曦透过天窗洒下,为幽暗的房间带来一抹光亮。
盛满清水的铜盆锈迹明显,微微泛黄的帕子被扔在里面,淘了又淘,直到确认淘干净了,纪氏才捞了出来,拧干,再展开。
吉哥儿乖乖的坐在母亲面前,任由她为自己擦脸洗尘。
后面的吴氏也没闲着,扯住自己早已不成样子的方领对襟上衣,用力一撕,从下摆撕出一个细细的布条。
“这些年来,因怕被发现,连个胎发都不敢给吉哥儿剪,如今要面圣了,好歹把头发扎起来吧。”
她嘴里念叨着,伸手便要来给吉哥儿绑发,一条手臂忽然横里截住,侧眸一看,是张敏。
张敏道:“不必绑,就让万岁爷亲眼看看,小殿下在这儿过得有多苦吧。”
吴氏深以为然,随即收回自己绑发的手。
纪氏给儿子擦洗完毕,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
“孩子,你不是一直问你的爹在哪儿吗?从这儿走出去,看见穿黄袍有胡须的,就是你爹了。”
吉哥儿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懵懵懂懂地问:
“那娘和吴娘娘呢?”
纪氏笑笑:“你不用管我们,自去吧。”
吴氏扶住他的双肩,俯下身子,温声道:
“吉哥儿,只有你从这儿走出去了,你娘才有可能跟着走出去。”
“嗯。”
吉哥儿依旧似懂非懂,却不再纠结,乖乖由着张敏牵起自己的小手,一步一步的,迈出这个打出生起就关闭自己的地方。
吱呀——
殿门打开,强烈的光线涌入,潮水一般将吉哥儿包裹其中。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明亮的阳光,刹那间,很不习惯,浓烈的刺感促使他闭上眼睛,挣开张敏的手,两掌挡在眼皮上方。
张敏在旁瞧着,一阵心酸,轻声道:
“殿下,忍一忍,习惯就好了。”
“嗯。”
吉哥儿听话地放下手掌,复又睁开双目,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而那白茫茫之中,依稀可见有个黄色人影立在当中,朝自己张开了双臂。
他想起母亲的话,迈着蹒跚的步伐朝对方走去。
白光渐渐变淡,人影越来越清晰,离得越来越近。
忽然,他感觉自己手臂一紧,整个人向前一扑,被拽进一个怀抱。
抬眸看去,正是那个身穿黄袍的男人。
浑厚的大掌抚上男孩儿的脸庞,从眉到眼,从鼻到唇,一处也不肯放过。
至尊帝王喜极而泣,向左右道:
“瞧瞧,长得多像朕,一看就是朕的儿子!”
怀恩、张敏领着一众内侍呼啦啦全部跪下,齐声高喊:
“恭喜万岁,贺喜万岁,父子重逢,吉隆之喜!”
巨大的声浪充斥在吉哥儿四周,他无心理会,只一心念着母亲的话,抬起小手,轻轻覆在男人的下颚。
胡须软软的,又有点扎手,他终于确定了答案,喜笑颜开:
“爹,你是我爹!”
“对!”
朱见深一把将他抱住,高高举过头顶:
“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咱们是亲、亲生的父子,亲生的父子!哈哈哈哈哈......”
极度的愉悦之下,他连说话都不那么磕巴了,举着吉哥儿高兴的转起圈圈,畅意的笑声回荡在上空,传遍安乐堂的每个角落。
房间里的纪氏、吴氏隔窗望着,默默流下眼泪。
怀恩见朱见深转起圈来不带停的样子,不由得心下担忧,出声提醒:
“万岁,您小心摔着殿下!”
朱见深好似想到什么,猛地停住动作,口中喃喃:
“对,不能摔着,朕还得带他去告慰列祖列宗呢。”
话音一落,朱见深抱着吉哥儿撒腿儿就往外跑!
怀恩、张敏一众内侍连忙跟上。
出了安乐堂,朱见深连龙撵都忘了乘,只抱着吉哥儿没命往前奔。
急得怀恩、张敏赶紧招呼众内侍抬起龙撵在后狂追,一边追一边喊:
“万岁,万岁!坐轿!您这么跑,小殿下他哪儿受得了呀,一会儿就吐啦!”
朱见深一听,哪能让孩子吐呢?列祖列宗面前如何交待?忙又刹住脚步。
众内侍也跟着一个急刹车,生生停下了龙撵。
怀恩、张敏扶着他们父子俩上了轿,才算松了口气,各自擦去额间汗珠,随着銮驾一起离开。
吉哥儿就像刚出笼的鸟儿,不,笼子里的鸟儿不过是被一圈栅栏围着,视线被限制的并不多,尚能看到很多风景。他是那被闷在瓦罐里的鸟儿,只留一个小小的口子,能看得到一角檐顶、一方天空,便是难得。
此刻,他才切切实实感受到,原来天空是如此广阔,房屋是如此巍峨。行至大路,所看到的新奇事物愈多,喜鹊在天上飞,鲤鱼在水中跳,一草一木,一石一沙,他睁大眼睛瞧着,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
一只白蝴蝶扑扇着翅膀飞来,绕着他们父子二人不住地盘旋。
吉哥儿兴奋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追随着它:
“这是什么?”
朱见深瞧他这副模样,心中满是怜爱,温声回答:
“蝴蝶。”
“蝴蝶。”
他口中重复着,伸出小手想摸摸它美丽的翅膀,可它却扑扇着翅膀飞走,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蝴蝶穿过密密麻麻的仪仗队,一路向前飞翔,渐渐地,宽阔大道不见人影,唯有两侧鸟语花香,清风徐来。
再往前飞了会儿,路的尽头又渐渐出现两个人影。
与龙撵上的情景相反,是两个女人。
一个成年女子牵着一个幼年女童,漫步前行。
女娃娃浅绿色的比甲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粉色月季花,蝴蝶许是把它当做了真花,收了翅膀停在上头。
梦龄低头瞅见,兴奋地喊:
“蝴蝶!”
沈琼莲笑望过来,视线也被蝴蝶吸引过去。
许是很快发现了绣花不是真花,不等梦龄抬起小手触上,蝴蝶稍一停留,便又振翅飞起,在她们四周盘旋了几圈,调转了方向,没入路边花丛里玩耍去了。
红日慢慢上升,爬得越来越高,洒落下的阳光,照得地上万物金黄透亮。
大路两端,一边浩浩荡荡,一边冷冷清清,互相也看不见彼此,背道而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