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璟蓁与江容澜坐在马车中,时不时掀开帷幔往外看。
半炷香后,贺璟蓁探头,问一旁的侍卫:“李统领为何还未到?”
那侍卫忙道:“长公主少安毋躁,臣这便去寻李统领。”
贺璟蓁轻轻点头道:“若是他身体有恙,便让他留下歇着,不必跟随本宫去元禅寺了。”
侍卫应着,下马往宫内疾步。
贺璟蓁放下帷幔,看着江容澜道:“我猜,他定是身体不适,去不成了。”
江容澜诧异,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何笃定他身体不适?”
贺璟蓁勾起唇角,没有言语。
一刻钟后,侍卫回来了,在马车一侧喊了一声“长公主”。
贺璟蓁掀开帷幔,探出头去,一本正经地问:“如何?他为何还未到?”
侍卫回禀道:“回长公主,李统领他……他腹痛难忍,下不了床了。”
贺璟蓁微微勾唇:“既如此,那便让他好好歇息,走吧,再不走,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了。”
侍卫犹豫片刻,问:“此事不用禀告陛下吗?”
“皇兄日理万机,此等小事无需叨扰他,有你们护送便好。”贺璟蓁道。
侍卫应着,上马后喊了一声“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出宫门,往城外的方向前行。
江容澜凑近贺璟蓁,小声问:“蓁儿,此事不告知你皇兄,当真可以吗?”
“皇兄他此刻定在批折子,李望下不了床一时半会也不会去找皇兄,我这药下的够足,他怕是得在床上躺到晚上,你放……”
她戛然而止,看向江容澜,尴尬一笑。
江容澜耷拉着脸道:“所以,是你给李望下了药,他才下不了床?”
贺璟蓁摆弄着手指,低头道:“我就是去太医院弄了些通气的药,对身体无害,只是会腹泻。我若是不这样做,那李望就得跟着我们去元禅寺,到时候你可就跑不了了。澜儿,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怪我。”
江容澜轻叹一声:“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担心若是你皇兄发现此事,怕是会……我担心他会责罚你。”
“你不必替我忧心。”贺璟蓁轻抚着江容澜的肩头,“皇兄一贯疼我,最多是骂我几句,实在不行罚罚月俸,定不会有更重的惩罚了。”
江容澜的眉头渐渐舒展,握住了贺璟蓁的手,欲言又止。
贺璟蓁昂头道:“真的,你且安心逃走,天塌了有我顶着,你不必担心。”
江容澜扑哧一笑:“我信你,蓁儿。”
贺璟蓁也展开笑颜,二人掀开帷幔往外看。
街上的百姓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太后寿辰将至,长公主去元禅寺为太后祈福,真是孝顺。”
“快看,那便是长公主吧!美若天仙!”
“另一个是谁啊?比长公主还要美。”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世家贵族的小姐吧。”
“长公主,长公主!”
……
她们扑哧一笑,隔着桌子坐下,拿出准备好的点心与茶水,细细品尝……
慈安殿内,太后手中捏着佛珠,闭眼默念经文。
忽而,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太后缓缓睁眼,屏退了左右。
“她们走了?”太后缓缓开口。
小太监道:“长公主她们已离宫,往元禅寺去了,约莫黄昏前到那里。”
太后眯起双眸:“按计划行事,记住,切不可伤了长公主。”
“是。”小太监应着,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王微雪也离了宫,回王府暂住几日,陪伴父母。
垂拱殿。
贺桦衍坐在案前,忽而心中一紧,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康谷德见状,冲奉茶宫女递了个眼色,奉茶宫女连忙端来一杯茶水,放在了贺桦衍面前。
“陛下,喝口茶歇歇吧。”康谷德道。
贺桦衍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道:“长公主她们可离宫了?”
康谷德回道:“离宫有一个时辰了,刻下应当出了汴京城了。”
“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贺桦衍蹙眉道。
康谷德安抚道:“陛下不必忧心,有李统领护着,长公主和江姑娘不会有事的,他们只在那里住两夜,后日便回来了。”
“说的也是,李望能力足以应对,是朕多虑了。”贺桦衍轻叹一声,又饮了一口茶,拿起了一本新折子……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了元禅寺前。
贺璟蓁与江容澜缓缓下了马车,抬头望向元禅寺的大门。元禅寺依山而建,想要入寺,必须经过门前高高的台阶,台阶共两大层,即便是王公贵族来了,也要下马徒步走上去。
元禅寺的住持站在第一大层的平台上恭候他们。
二人手拉手,深吸一口气,提着一侧裙摆,踏上台阶。起先她们慢慢走,然后越走越快,一口气来到了第一大层的平台。
“老衲见过长公主。”住持道。
贺璟蓁微微一笑道:“住持,今日本宫前来,是为了给母后祈福。这位是本宫的挚友,江姑娘。”
住持看向江容澜道:“江姑娘,老衲有礼了。”
“住持不必多礼。”江容澜道。
住持站到一侧:“长公主,江姑娘,寺中已备下厢房与斋饭,二位请先歇息,祈福之事老衲已准备好,明日一早会有小僧引二位去祈福。”
二人轻轻点头,继续往上走。
他们踏进寺庙,被小僧引着往左走,穿过一条崎岖的山路,来到了一片空旷之地,此地建了一排排的厢房。
小僧道:“二位女施主,那边两间上等的厢房便是为你们备下的。”
话落,他又引着二人走到厢房前,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贺璟蓁吩咐了侍卫们几句,拉起江容澜的手,推开了其中一间厢房的门。
银珠和宓盈将几个包袱扛了进来,放在方桌上,并关紧了门。
四人围在一起,商讨逃跑的法子。
宓盈和银珠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打开后窗往外看。后窗打开便是树林,树林深处似乎有山脉。
一刻钟后,小僧送来了斋饭,他们将包袱拿到一旁,把斋饭摆在桌子上。
“小姐,我和银珠妹妹方才看了,不能从后窗逃跑,怕是无法下山。”宓盈道。
银珠点头:“江姑娘,看来,门前那台阶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了。”
“无碍,到时候火烧起来,元禅寺乱作一团,走前面的路也是可以的。”贺璟蓁道,“银珠,马车备下了吗?”
“早就备下了,与我们一同出的汴京城,此刻应当在山下等候了。”银珠道,“车夫是高丽人,会带着你一路东行,到了边城,他便回高丽,永不回大宁。我们给他的金子,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江容澜神色忧伤,之前是一路西行去了西洲国,如今又要背井离乡去高丽,但愿在高丽她可以开个小店,安度余生。
贺璟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问:“澜儿,你是不想去高丽吗?”
江容澜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我听你的安排,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最起码在高丽,我不会显得突兀。”
“那便好。”贺璟蓁拿出一个包裹摆在她面前,“这里面全是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你到了高丽也可以用。去了那边,也不必写信,以免被皇兄察觉。”
江容澜轻轻点头,欲开口,外面却传来嘈杂声。
四人蹙眉,互相看了看,涌向门口,推开了门。
只见一群僧侣和侍卫们跑来跑去,还拿着水桶,边跑边喊“走水了”。
忽而,冲上来几个侍卫,道:“长公主,后面的房屋走会了,您快跟臣离开这危险之地吧。”
贺璟蓁睁大眸子:“着火了?怎么今夜便着火了?我明明……”
她止语,看向江容澜。
银珠见状,扭头道:“你们先去救火,我们会护送长公主离开。”
“这……”侍卫们看向贺璟蓁,犹豫不决。
贺璟蓁昂头道:“本宫命你们去救火,你们放心,本宫不会有事。”
侍卫们闻言,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跑向着火的地方。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江容澜拉着贺璟蓁的衣袖问:“怎么一回事?”
贺璟蓁凝眉:“这不是我安排的,我安排的人明日午后才会放火,而且,也不是在这里放火。”
宓盈皱眉:“莫不是还有别人想助小姐逃跑?”
“不一定是想助她逃跑……”贺璟蓁忽然想起什么,咬了咬唇,“怕不是有人想对你不利。”
“啊?”三人同时震惊。
贺璟蓁心生一计道:“澜儿,快,将你的大袖衫与我互换,珠钗也互换。”
江容澜霎时怔住。
贺璟蓁用力摇晃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江容澜回过神来,睁大眼眸道:“他们若是冲着我来的,你穿我的大袖衫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不行,不可!”
“什么不可,快些吧,计划提前,我来引开他们,你趁乱逃跑。”贺璟蓁拽下她的大袖衫,与自己的交换,银珠和宓盈将他们的钗环互换。
“澜儿,此去,怕是永无相见之日,保重,快往山下跑!”贺璟蓁推着江容澜,“快,趁现在乱成一锅粥,跑下山坐上马车直奔高丽,不要犹豫!快!”
江容澜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握着贺璟蓁的手用力点头,含着泪咬着唇,扭头往山下跑。
贺璟蓁则拉着宓盈往失火的地方跑,银珠则站在原地大喊:“不好了,江姑娘不见了,好像之前去了失火的地方!大家快去救江姑娘啊!”
黑暗中,一道黑影闪过,往失火的地方飞奔。
贺璟蓁拉着宓盈的手在熊熊大火前止步,二人彼此看了一眼。
“来人啊快就火,澜儿还在里面!”贺璟蓁喊道。
宓盈见状,也扯着嗓子喊道:“快救火啊,我家小姐还在里面!我家小姐在里面!”
话音未落,涌上来一群侍卫,他们一桶一桶的浇向火焰。
贺璟蓁咬了咬唇,抹了几滴眼泪,作势要冲进去救江容澜。
侍卫们见状,连忙拦下安抚她。
她面上急切地哭,暗下微微勾起唇角……
元禅寺走水之事很快传入了宫中,贺桦衍的手抖了一下,毛笔上的墨汁在奏折上留下划痕。
贺桦衍凝眉,刚要开口,却听见门口的小太监喊了一声“李统领”。
他抬头,只见李望急匆匆走来,面色焦急道:“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贺桦衍惊愕:“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应当跟随长公主去了元禅寺吗?”
李望叹气:“臣不知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腹泻一整日了,虚得下不了床,值房里一直没人进来,臣也无法托人告知陛下。臣有罪,没能陪在长公主和江娘子身边,害她们陷入险境,请陛下责罚!”
贺桦衍连忙起身,不假思索道:“备马,出宫,去元禅寺!”
康谷德闻言,劝道:“陛下不可,夜已深,您派禁军去便好,若是亲自前往,遭遇危险怎么办?太后若是知晓,又得震怒。”
“太后那边你去说,”贺桦衍瞥了康谷德一眼,又扭头看向李望,“李望,走,随朕去元禅寺!”
李望应着,二人离开了垂拱殿。
他们去了禁军处,带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出了城,直奔元禅寺……
一个时辰后,大火扑灭了。
贺璟蓁站在一片废墟前,泣不成声道:“澜儿,澜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一旁的侍卫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您真的看见江娘子走进那里了吗?”
贺璟蓁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瞪着侍卫:“怎么?你怀疑本宫的眼力?”
侍卫吓得后退一步:“臣不敢,但是那里已经烧成灰烬,若是江娘子在里面,怕是已经……”
他顿住,怯怯地看向贺璟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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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