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也——
虚年从未在亲吻中感受过足以让心脏撕裂的快感,如此这般,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匮乏,十分匮乏,此时此刻,完全无防备、无预兆——他究竟是在仙境,还是在梦中?他触碰的是灵丹妙药,还是蛇蝎剧毒?
一切都是混乱,混乱,混乱与狂喜,矛盾与天堂。
那两瓣梦中的唇,此刻就在自己齿间厮磨,比想象中要甜,似余有五石散,惹人成瘾。
那是至高无上的公子,那是人魔两界中最为重要的东西——
那是他爱着的人,尊敬而狂热地爱着的人。
那只有短短片刻的吻,虚年却像是被吻了大半个王朝,须臾间岁月更迭,什么海枯石烂、天地为合——都不如这吻留的久。
“云人……”第二次喊出他名字,四只眼睛已然湿红。
虚年从未真正越界过,可这界但凡是由云人越过,那便真的,无法收场了。
那是世上最美好的脸,最甘甜的唇,只分离一秒,心脏便像是被人攥紧了捏出了血,虚年急于将心脏化开,便几近疯狂地双手捧过云人的头再次吻上去。
喜爱到一定程度,便多了一种茫然,一种重回孩童时代的懵懂——多说无益,只有眼前的东里云人,是真的。
他们二人额头相抵,剧烈而灼热地呼吸着——云人一刻也无法离开虚年的头顶、鼻子、嘴巴,仿佛离去了,便是对生命的抛弃。
将他抱上岸,按至草坪上,那一刻心中的满足让虚年觉得,前十九年,只是白费光阴罢了。
云人头枕着破晓前微潮的草,看着虚年深邃而动情的眼睛,自己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
“我……”虚年在这样一种姿势下,不得不用了内力压火,他几乎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问,“我是欺负了你么?”
云人流着泪摇头,曾如冰山般美丽而冷漠的脸此刻真正地绽放了,他露出了他原本剧烈而原始的情绪,对着虚年不断地摇头:“停下吧。”
停下……
几乎要了虚年命的,停下。
“是你说的,今夜你说的,全算醉话,”虚年往前蹭了蹭,与他贴更紧,“这句要听吗?”
云人闭上了眼,在剧烈如海潮的欲下,虚弱无比地道:“你这便是……在欺负我了。”
虚年胸口酥软,一碰便要碎了。他最后尝了公子甘甜的嘴,抽着那银丝离开,转身,一跃跳下冷泉。
内里已然管不住内心,他若是晚跳一秒,便离不开了。
在冷泉水里扑腾着,浑身的温却死活降不下去,虚年喘息着,窒息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又湿着全身爬上岸去,低头,在云人的唇上再落下一吻。
云人的后脑勺枕在虚年的手掌上,被虚年占领着唇齿和呼吸,在那克制着的火热情愫里,云人双手扶住虚年的腰身,享受这人生第一次的沉沦。
只是,终究不能够做到那一步。
云人挣脱了虚年的嘴唇,仰过头去,嘴角微微含笑,问道:“你日夜风流,这于你,算什么?”
虚年感觉喉咙里含着什么东西一般堵塞,他如实答道:“算是命吧。”
然后,他翻身,躺在云人旁边,望着头顶黢黑无星的夜空。
他们赤|身在草地上,花灯旁,安静地隐忍着,粗重地喘息着。
到底还是藕断丝连,谁的火也去不掉,云人扭了个身,脸枕到虚年胸口上,伸手摸着虚年的上身,道:“你身上好冷,舒服。”
不偏不倚,那正是赫连刹躺过的地方。只是感觉上那样不同,虚年那一刹那真想一手把那颗小脑袋捏碎,然后攥在自己手心里。
真他娘的要疯了……
“你……把手拿开。”虚年眼前一阵阵的发晕,生怕自己睁眼又是梦,于是回抱住云人,抱得那样紧,几乎要攥出水来。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若无内力压制,虚年恐怕早已铸下大错——若趁人之危,怕是此生都见不得面了!
二人相拥着在湿滑的草坪上打了几个滚,你上我下,又纠缠着亲在一起,此时他们的世界早已天昏地暗,也已将除身体之外的一切都抛至脑后。
是虚年抢先一步穿好了衣裳——他几乎是强制地将云人衣裳也穿好,穿的尤其紧,将他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云人却昏沉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困极了,任他摆弄。
“小年,这便结束了么?”云人含含糊糊问。
虚年咬着自己几乎肿了的唇,道:“你还未药醒,若醒了,别怪我,也再不要喊我小年。”
“为何?”
虚年盯着云人,看他迷蒙的眼和肿胀的唇,终于还是又落下一难以自持的吻。
吻如蜻蜓点水,便代表着结束了。
“你喊我小年,我便亲你,”虚年叹着气,摩挲着云人的手道,“你只需记好,我是你一生都可差遣的奴仆。”
他知道,云人什么都会记得,他又猜测,破晓后,云人将假装不记得。
若他只将这一晚当做五石散的驱使,流露出半分后悔,虚年便决心再不撩拨他,只离他远远的,这一夜拿来回忆一生就好了。
背他回东市,已经天亮。
虚年伺候着云人躺进被窝,枕上人已然入梦,睡得很安静,身子也不再滚烫了。
就那么盯着云人看了好一会儿,被缠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不想做,觉也不想睡,狂喜伴随着悲怆,快要把他年轻的心脏撕碎了。
虚年蹲得双腿发麻,却依旧移不开视线——他脑海里想着每个男人都不得不想的事情,他想着,如果黎明前他们真的做了什么,又会如何?
天会塌下来么?不会的,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亦或许——能赢了公子的心也说不定。
那罪恶的悔意,给虚年更加一层惆怅,他克制着自己不再次吻上去。他终究是个气血方刚的小龙,能忍到此时此刻,已经是极限。
兜里的话灾盘一直滚烫,虚年终于忍受不住,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
盘体嗡鸣着,指针已经成了烙铁一般的金红色,直直地指着云人。
无论虚年在房内的那个角落走动,那指针都只指着熟睡的云人。
——灾星云人。
杀了他?
虚年苦笑,胸中盘绕了一条蛇一般,不断地啃啮着他心脏,他痛得要死。
这事,若找巫师求证,就相当于告诉了赫连刹。那么在赫连刹眼里,东里云人,就非死不可了。
可事已至此,他如何才能杀了他?
那是虚年第一次觉得造化弄人,如此深刻,如此痛苦,他不明白,为何人偏不能拥有极乐,偏要在飞天之时套上一层枷锁,做什么都有一步之遥。
如此想来,他来东里府,就是为了杀云人。
可他偏偏爱上了。
天上乌云滚滚,很快地下起暴雨来——这江南的雨下得断断续续,求佛这两天居然下得更多,刚过去的涝灾,怕是又要重演。
狂风骤雨间,一声雷响,云人惊醒。
他睁眼,就看见一张俊脸。虚年双目布满血丝,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们对望片刻,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紧接着,目光又缓缓撞在了一起。
“……公子,你每日去你姑丈房里,就是去用五石散么?”虚年红着耳廓,率先打破沉默。
云人的眼睛黑而清明,他怔怔地望着虚年,然后轻飘飘道:“五石散重要么?”
虚年喉结动了动:“那东西……是伤身体的。”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看来,他都记得。
可昨夜那吻的滋味——和五石散一样,惹人成瘾,虚年盯着云人的唇,便想要再次吻上去,即便现在是白天,即便他醒着,即便他记着。
“你若想忘,我……可以让你忘。”虚年忍着心脏处的剧痛,说道。他只需在云人额头上点一下,施个简单的遗忘咒,昨夜之事,他便能忘干净了。
弱小的人族,其实虚年可以随意摆弄——可唯独是他,偏偏是他,让自己无可奈何,想让他事事如愿。
云人面上表情忽然发生了浅浅的变化——他先是睁大了眼,然后眼底逐渐染上怒意,他眉毛紧蹙起来,坐起身,狠狠地给了虚年一巴掌!
“啪!”
这一掌打的如此响,虚年还未反应过来,头已经被打得转了半个圈。
“你打吧,打了就解气了。”虚年跪着后退半步,侧着脸冷笑。
云人在床上跪起来,两手抓住了虚年的衣领,气得面色赤红,说话尾音都带着颤: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虚年不忍看他,就撇着脸道:“我亲了你,抱了你,摸了你,都是我的错,趁你吃了五石散……”
“啪!”
狠狠地,右脸上又是一掌!
云人的每一根头发几乎都在抖,他往前倾身逼着虚年,低吼道:“你重新再说。”
“我说的不对吗?”虚年终于肯扭头看他,如此近距离盯着,他心中的两种火交叠,生出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剧烈情绪,他咬牙切齿道,“我亲你抱你,是我早就想这么做,我和别的男人一样,日夜肖想你!这样,足够了么?”
云人眼睛红得像兔子,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将虚年推开两尺,自己跌坐回了床铺上,眼睫一抖,两行眼泪顺势流下来。
那两行泪,成了压垮虚年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他猛地觉得,这世间一切,为这两行泪,都如此不值一提。
龙并非人,若按人的叫法,应是兽类。那一刻,兽性尽显。
脑中似乎响起了魔界龙吟,他大跨步走上去,低头,捧住云人的脸,狠狠地吻上去——那近乎是撕咬、啃啮,是抛却了一切良知的极度无礼。
那味道,已经不能够忘掉了。
虚年抓着云人头颅,将他一切尽握在自己手掌——他感受不到云人的挣扎,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感不到嘴唇被咬破的火辣辣的疼,他面前只有一切**的本源,他只有东里云人。
亲吻间隙,他拉着血红的丝,对云人低声道:“别怕,别怨我,我会让你忘了的,是我对不住你……”
话音落,云人忽然不再挣扎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空洞而怨恨。
直到虚年轻轻松开他,他的嘴唇已然一片血红。
虚年的瞳孔从纯黑又缓缓变为正常的颜色——这一切,都该让云人忘掉。
云人被抽了骨头一般,朝后面瘫倒下去,脑袋磕在枕头上,“咚”的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云人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气若游丝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忘了?”
虚年背着身,沉声道:“你记着,会痛苦的。昨夜,方才……都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想让你恨我。”
云人被气得笑了,他不停摇着头,道:“虚年,你真是——你真是,可恨至极,自我至极。”
“忘了吧。”虚年并不看云人,他的手掌微微颤抖,默默汇聚着灵力。
在他抬手之前,云人蓦地拽住了他的衣角,道:“……我不会赶你走。”
这句话落,虚年手中灵力瞬间全部消散,化到空气中去了。
“你说什么?”虚年猛地看向他,那一瞬间,发觉自己眼睛已然酸透了。
云人的眼神幽暗,说话声也小,几乎要被窗外雷雨声淹没。
他说:“就当你欠我的,虚年,你若敢用任何手段让我忘了任何事,我下了地府也要找你寻仇。”
“你不会恨我么?”虚年眼睛又亮晶晶了起来,小狗似的,热切地盯着云人。
云人已被他气到极致,咬着自己已然残破的嘴唇,道:“你再问一句,我便恨你了。”
“那……你对我,可有一点的爱?”虚年穷追不舍,猛地抓住了云人的手。
云人只冷冰冰地回了虚年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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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