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剑心 第3章 断辙

雾天阁的人怎么会在这？

林铮闻之，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卑不亢道：“这位道友，从先来后到上说，这桩委托是我们先接下的；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安平镇处于沧月谷管辖地界。恕晚辈直言，即便雾天阁家大业大，越俎代庖怕也是不妥吧。”

一番话铿锵而有力，茶客们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探头围观。

那领头的白衣修士嗤了一声，走到林铮面前，随意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林铮顿时感到周身一股强压，仿佛膝盖上有千斤重，眼花耳鸣，几欲跪下。此人的修为显然比自己高了几个境界，丝毫不留情面地对低阶修士释放了绝对的威压。

林铮死死咬着牙，拼尽全力站直了身体，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修士。他心里清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丢的不仅是自己的尊严，还有门派的脸面。

好在白衣修士并没有把场面闹得太难看的意思，须臾便撤去了威压，只是低头在林铮耳边懒洋洋地说：“修仙界没有所谓的什么先来后到、远近亲疏，只有弱肉强食和趋炎附势，懂吗？”

后面的白衣修士也笑道：“今儿宋夔大人给你们上了一课，这趟也算是没白来啊？”

林铮袖中的拳头死死地捏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见状，钟淮和姜凛也起身，目前看来也只能先离开了。

三人走出茶楼大门，林铮悻悻道：“要换做以前仙门三足鼎立的时期，就算是雾天阁也断不敢这么嚣张。”

钟淮拍了拍林铮的肩：“没法儿啊，你也知道那两家......哎，如今雾天阁如日中天，那三个修士更是高了我们好几个境界。他们非要揽这摊子事，我们正好乐得清闲咯。”

姜凛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望了望天。

林铮叹了口气，迅速收拾了心情，正当要说些什么，一旁却走来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男子。

来者慈眉善目，衣着妥帖，说话缓慢而有力：“见过各位仙师，老朽是徐大人宅中的管家。关于老爷此番决策，夫人有话想对各位仙师说，还请各位上车一叙。”

管家侧身示意停在茶楼旁的马车。外表装饰低调，车幔随风微微飘起，透出一角肤白貌美的倩影。

林铮犹豫了一会，还是登上了马车。

“徐夫人可是有话要说。”车内坐了四人竟毫不拥挤，林铮和徐夫人面对面，膝间还能放得下一只皮箱。

“是，”徐夫人膝上蜷着一只毛色鲜亮的白猫，微微低头道：“夫君做出此等决定也是迫不得已，各位仙师还请见谅。”

“徐夫人，此话怎讲？”钟淮问道。

徐夫人将手放在猫身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知这亡灵作祟一事本已交由贵派处理。先前在沧月谷与诸位相商，依当时所言，诸位想要重新加固法阵以镇压亡灵。”

林铮和钟淮点了点头，默认了确有其事。

徐夫人蹙眉道：“诸位仙师有所不知，自那作祟事件再次发生，夫君就暂停了矿石的采集。本以为这样便能相安无事一阵子，谁知前天夜里，我从镇外独自省亲回府，马车在山路上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因为那条山路狭窄偏僻，平时鲜少有人使用。当时时辰也晚，我回府心切，车速便稍快了一些。”

“本以为轧住了什么乱窜的小动物，我赶紧叫车夫停车前去查看，小动物若是伤势不重，还可带回医救。但车夫却说什么都没看到，我还道是他办事不力，于是亲自下车搜寻了一番，却发现那山路当真平坦得连一粒碎石都没有。”

“但是我看到路上的车辙的的确确断了一段，车轮上又没有任何血迹。”徐夫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仅如此，我隐约又听到了呻吟的声音，好像喊着‘救命’什么的，特别痛苦的样子。”

徐夫人越说越害怕，搂紧了手中的猫：“我当时吓坏了，回去后就一直惊魂不定，茶饭不思。这时那位白衣仙师正巧找上门，自称能够彻底消灭鬼魂作祟一事。夫君也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才匆忙答应了那位仙师。”

“每每念及此事，夫君和我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还请诸位勿要怪罪！”徐夫人言辞恳切，说完便示意管家打开车内的皮箱，箱内竟是满满当当的灵石。

林铮和钟淮交换了个眼神，摇了摇头：“不必，徐夫人，情况我们了解了。既然没有替人消灾，自然没有拿人钱财的道理。”

徐夫人还欲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的姜凛突然出声道：“徐夫人，比起灵石，可否请你带我们去你那晚遇到异常的地点？”

那猫似乎嗅到了什么，隔空对着姜凛喵呜喵呜不停挥舞着爪子。

徐夫人怕白猫扑到姑娘身上，小声喝住了，抬头对姜凛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敢靠近，就给你们指个方向吧。”

马车载着四人在山路入口处停下，徐夫人掀开车幔，指了指地上的车辙：“这条路没什么人走，最清晰的车辙就是我那晚回来的时候留下的。”

姜凛跳下马车，果然看到了两道很深的辙痕。

“多谢。”林铮拱手一礼，告别了徐夫人。

待马车消失在三人的视野，姜凛转身沿着车辙前行，林铮和钟淮犹豫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小师妹，这件事已经不用我们出手了，不如我带你去镇上逛逛吧？”钟淮还记得掌门的嘱咐，让他们在外面玩玩再回门派。

“师兄，”姜凛停步回头，眼中如静水一般毫无波澜：“师兄不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吗？”

“明知我们今日便会到达，偏偏在前一日又答应了别人；十年前的亡魂作祟事件只会出现在矿场一带，前几日竟延伸到了距离矿场百余里的山路；之前所设的阵法能让亡灵消寂，为何短短十年就失效了？还有突然出现的雾天阁......”

姜凛眼神黯了黯：“这里不是雾天阁的地界，‘鸦羽’的人为何不远千里来跟小门派的弟子抢一桩失火鬼魂案？”

“‘鸦羽’的人？”钟淮显然丝毫没介意自己“小门派弟子”的身份：“小师妹，你怎么知道？”

“雾天阁的校服虽然是统一的白底金边，但是袖上金线的样式各有不同。那个纹路不是普通的雾天阁弟子，是‘鸦羽’的成员。”

‘鸦羽’隶属于雾天阁，云集了各路高手英才，任何一人单拎出来都能胜任中小门派掌门的存在。但他们只效忠雾天阁阁主，也就是当今仙门之首季翊翎。

林铮和钟淮此前也注意到那名叫宋夔的修士袖子上的金纹与其他二人不同，但他们并不知晓纹路代表的含义。

林铮不仅赞叹道：“知道得不少啊小师妹，柳长老授课的时候讲过？”

“鸦羽不是自称雾天阁的暗卫？现在雾天阁一家独大，就堂而皇之把手伸到别家去了？”提及宋夔，钟淮想到自家大师兄被当众挑衅的事，也有些愤愤不平。

林铮思索片刻，对小师妹说：“所以，你想继续调查下去？”

姜凛颔首：“我怀疑是两件事被揉在一起了。”

“等等等等，”钟淮抬手打断这两个摩拳擦掌的人：“照这样说，如果案情牵扯复杂，我们是否请示掌门比较好？万一有什么危险.....”

“雾天阁行事如此乖张，不是另有隐情就是闲得发慌。此地往返沧月谷需要一日时辰，等我们请示完毕，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林铮拍拍钟淮的肩，“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我吗？放心，咱们浅探一下就回。”

钟淮轻叹一声，他大师兄历来如此，便也随他去了。

此间山路狭窄而两侧树荫茂密，但路面倒是出奇的平坦，当真一颗石子也无。三人沿路观望四周，走了约一刻钟，终于看到了徐夫人所说的断辙处。

林铮蹲下察看，车辙只有一条有断痕，约一尺宽，隐约有凹陷的痕迹。由此可见，徐夫人当时的确是碾到了什么东西，只不过现在不在此处了。

“我们就在附近看看有没有线索吧。”林铮回头，却发现姜凛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

“怎么了？”钟淮也发现小师妹有些不对劲，尽管她还是平时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两位师兄......有看到什么东西吗？”姜凛垂眸，淡淡地说。

“什么东西？”林铮再次环视四周，又顺着姜凛的目光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没看到。”

钟淮也确认道：“确实什么都没有。”

姜凛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在她的视线中，一只血淋淋的断臂关节扭曲，正抓着自己的脚踝。

铺天盖地的呻吟声随之涌入她的脑海，竟是与徐夫人描述得分毫不差。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