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手可热的晋王被判流放,消息如奔雷般传遍各地州府衙门,人人猜测晋王究竟犯了什么大错。
一名黑甲军快马送信,急召付春登回宫,与大理寺协同彻查京城守备军一众人等,付春登接到消息当日启程回京。此时,郡主的马车刚刚进入浔州地界,还有半日到达浔州城。
跟着郡主车马一路尾随的两名鬼面人好不容易盼到付春登离开,却又同时得知晋王败落之事,迷茫得不知所措。
付春登离开,队伍由另一人带领,名叫韩旗,他不敢像付春登一样安排郡主的行程,花锦怡终于掌握了主动权,当即命令车队原地休整,她要与夫君单独逛逛。
花锦怡喝了几口青戎递来的茶,吩咐她自己回车里休息,拿上没龙剑,挽上拾风雨的胳膊走远了。
青戎欢欢喜喜地回去,这一趟出门,郡主被夫君伺候得好,根本用不上她,她只管在自己马车里看看景睡睡觉,比在公主府还自在。
花锦怡走在前面,拾风雨跟在后面仔细打量周围,对几处适合隐蔽的位置心中有了数。晋王被废的消息刚刚传到,穷奇卫应该还在。
花锦怡回头看向马车的方向,蜿蜒的小路旁茂密的灌木和树木将他们与马车阻隔开,一点都看不见。
她朝拾风雨点点头,拾风雨将藏在前襟的鬼面具拿出来,抬头喊道:“不知是哪位在此,晋王已经被俘,小拾有要事与你商量,还请现身一见。”
风穿过树叶吹动两人的发丝,林子里沙沙作响,没人回应。
难道穷奇卫不在?不会的,穷奇卫不完成任务不会回去复命,他们一定还在,只是怕敌我难辨,不敢现身。
花锦怡将没龙剑拔出,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缕缕寒光,一条龙纹随着光照时隐时现。
“这是穷奇卫阿六的佩剑,他是落霞沟一案中冤死的秦拾遗将军之子。当年,大将军曹人山构陷北关军上上下下十七人通敌,后又编造谎言,伪善收养其中九人的遗孤组成穷奇卫。”
她将没龙剑高高举起,似是要拿给躲在暗处的人仔细观看:“我不知你是哪位忠良之后,多年受人蒙蔽甘做鹰犬,如今晋王已经被俘,我们无需说谎,所说句句属实,还请现身。”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落下一名鬼面人,又从不远处走来另一位,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目光齐齐看向花锦怡。
花锦怡将剑收回剑鞘,向两人表明自己的善意。
“你是小十?”一人问道。
“正是,我被晋王追杀,当日背后中了袖剑,死里逃生。”
拾风雨三两下将上衣拨开露出后背,背上有些陈年旧伤,后心处一枚圆圆的疤痕赫然显露。
那人点点头:“那日追你的人是我,看来你所言不虚。刚刚你们所说的事究竟如何?”
这事他记得,小十中了袖剑逃脱,他追赶不及又被马压断了腿,逼不得已只能返回,晋王还因此大发雷霆,不过他们都料想小十中了袖剑必定会力竭而死,因此没有再费心寻找。
花锦怡上前一步:“京城的赵许赵大人你们可认得?他正在寻找曹人山陷害忠良的证据,想为落霞沟十七人翻案,此前已经找到几名遗孤,但一直没有机会与穷奇卫接触,今日不便多说,两位可以回京后去找赵大人,他会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另一人问道:“我们为什么信你?万一是将我们一网打尽的陷阱呢?”
花锦怡从耳朵上拆下两只耳坠,说道:“这是公主赠予我的,刻有我的封号,若真有陷阱,我便于你们一同踩进去。”
花锦怡拿着耳坠向前走几步想要交给两人,拾风雨上前接过,向两人手里塞过去。
他可不想花锦怡的手碰到别的男人,况且他可记得在石崇洗家,有一个鬼面人意图对花锦怡不轨,谁知是不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他们离开太久,韩旗没准会派人来找,此地不宜久留,花锦怡不想再多说,催促道:“没了晋王,你们已是自由之身,快些去找赵许吧。”
拾风雨陪花锦怡回到马车处,韩旗放下心来,恭恭敬敬地提醒:“路上不知有没有危险,还请郡主切莫贪玩。”
惹来花锦怡一记飞眼,韩旗乖乖不说话,专心赶路护卫。
再说两个鬼面人。
作为从来都独来独往的穷奇卫,还没有两人结伴而行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相处。
从前他们只知道自己是罪人之子,侥幸被曹大将军养大,一心一意为他卖命,如今竟有人说,曹人山就是害他们家破人亡的恶人,一时间难以相信。
一人先将鬼面具取下,露出多年未现于人前的脸来,他的脸比手白皙得多,额头正中央歪歪扭扭印着烙字,国字脸,眉眼如炬。
“我原名许信,父亲确实被判通敌死在落霞沟,玉山郡主年岁不大,却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不像假的,我要回京去找赵许问个明白,你去吗?”
另一人缓缓将面具取下,他的脸更加可怖,除了额头的烙字外,还有横竖几道伤疤,“我叫周叔运,家中本是兄弟三人,当年因不信父亲通敌,大哥二哥被活活打死,我奄奄一息被曹人山救下,因此多年忠心报恩。若是曹人山诬陷在先,我这么多年的追随又算什么?”
周叔运握紧拳头,一拳打在树干上,指间渗出血来。
“许兄弟,咱们必须去找赵许,将当年的是非善恶辩个明白!”
傍晚时分,一辆由黑甲军护卫的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浔州城,来往行人纷纷驻足,他们还从未见过黑甲军,只觉得几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黑色的铠甲,腰间挂着佩刀,十分威风。
路过原先成友镖局的街道,花锦怡透过窗帘向里面张望,成友镖局的匾额已经拆掉了,现在上面空无一物,门开着,正有一人向院子里搬东西,还有个男孩在院里玩球。
“想进去看看吗?”拾风雨问。
花锦怡满脸怀念,却还是笑着摇摇头:“人都不在,没什么可看的。”
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是在她最无助痛苦时的港湾,于她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花知巧、林雨亭和镖局的哥哥们都不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院子罢了。
马车沿着街道向前走,最后停在了石宅门口。
韩旗带领黑甲军列成一排,威严地靠墙站成一排,街坊邻居不敢走近看热闹,只远远打量。
门外的动静早就有所惊动,门房开了个小缝向外看,宽大的马车上先是一步跨出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又回手扶出一位珠钗宝玉的美人,随即,两人身旁又多了个貌美的小丫鬟。
美人搭着手步步拾阶而上,门房揉揉眼睛,这美人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劳烦和石老爷石夫人说一声,锦怡回来了。”
美人缓缓开口,门房恍惚之中终于认出来,这不是二夫人的妹妹吗?他欢欢喜喜地推开门,像刚喝了甜水一样开口:“小姐快进,我这就去通报,家里的夫人们总是念叨您,可算把您盼来了!”
他跨出门槛,殷勤地去接小丫鬟手里的包袱,一回头,一排穿着盔甲的男人站在墙边整整齐齐,均直着眼睛看向他,跟鬼似的。
他惊吓地哎呦一声,一连后退几步,指着黑甲军直哆嗦,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无妨,这是我的护卫,还得劳烦将他们安置一下。”花锦怡忍着笑说道。
门房拍拍胸脯,为刚刚的失态而尴尬,讨好地赔礼道:“小的胆小,请各位见谅。”
他小跑着回到院里,一路将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叫了个遍。
不多时,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人快步走向门口,花锦玉跑在最前面,眼中闪着惊喜的泪光,一把将花锦怡抱住,嘴里埋怨道:“你到京城竟连书信也不来,若不是石大哥来信,我还不知道你已竟做了郡主,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姐姐!”
花锦怡鼻头一酸,眼睛也有些湿润,拍拍姐姐的背,打趣道:“我自然记得你是我姐姐,换成别人,不给我见礼就要治罪的。”
花锦玉一把掐上她腰上的软肉,害得她惊呼出来,柳洪珍抱着霖儿、石科和石夫人还有呵呵笑的石崇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姐妹。
虽未久别却时过境迁,一番叙旧后,石家几人识趣地离开,留下两姐妹说体己话。
花锦玉拉着妹妹的手,左看右看地细细打量,最后捏捏她的脸,笑道:“没想到,我妹妹竟然是公主的女儿,那我是不是也算皇亲国戚?”
花锦怡去捂她的嘴:“这话跟我说就罢了,千万别让别人听见。娘呢?她和林叔去哪里了?”
“他们俩之前一直走走停停,现在在风雨岭安了家。”
花锦玉满脸揶揄,和妹妹说起悄悄话:“娘和我同时有孕,如今已有三个月了。”
花锦怡低头看向姐姐的肚子,她原本就苗条,如今三个月身孕竟看不出区别。
她身边还跟着飞镖客,姐姐和娘都已有身孕,她更不便多留,于是说道:“公主殿下十分感谢娘和你,特意让我带来许多谢礼,东西你替娘保管,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昆仑山。”
“你怎么才来就要走?”花锦玉舍不得妹妹,可转念一想,妹妹是郡主,自然不如原先那般自由,不再多挽留,只是叮嘱道:“你若是方便,每年写几封书信回来,我和娘都惦记你呢。”
花锦怡点点头,眼里温情流转,亲人们真心实意地对她,她不能因贪恋而陷几人于险地。
这一路送走了李三宗和穷奇卫,只剩飞镖客还跟在后面,他们打不过黑甲军,可却能拿石家众人要挟,这尾巴不能留,花锦怡计划主动出击,诱敌现身。
吃过晚饭,花锦怡做主包下客栈,安排人马休整。她特意让青戎和他们一起住在二层,韩旗和众黑甲军在一层,她就不信,没了付春登跟着,黑甲军又住得远,今晚飞镖客还不来吗。
夜幕降临,伙计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二楼窗外攀岩而上两个蒙面人,蒙面人找到早已打探好的房间窗外,点下唾沫将窗纸捅破,又从腰间拿出个小竹管,顺着小孔将蒙汗药缓缓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