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元驹率领京城守备军直奔京城,将士们只知道要入宫擒贼,还不知道是进宫弑君的,各个奋勇,一路黑甲军虽有抵抗,但因少了付春登统领指挥,节节败退,守备军竟轻而易举打到皇帝寝宫。
叫嚷声和兵器相击的声音越来越近,站在寝宫门外候旨的阁老们寻声向外看去,甬道中先是出现几名黑甲军的背影,随着他们的后退,参军严元驹的脸显露出来,他举起刀高喊着“擒贼护驾”,手起刀落将一名黑甲军的脑袋削去。
年纪最大的陈阁老捂着胸口靠在墙上喘粗气,最年轻的李阁老脖子上青筋暴起,对严元驹喊道:“私闯宫门是造反,快住手!”
他话音未落,几名阁老就被冲上来的守备军一一从背后束缚住双手,动弹不得。
严元驹将沾满血的刀颠了颠,对着叫嚷的李阁老走去,噗嗤一声插进胸口。
李阁老目瞪口呆,低头看看没入胸口的刀,奇迹般地竟然没有痛感,好像只有一股暖流从胸口溢出,来不及再思考什么,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几位阁老瞬间没声了。
严元驹不屑地哼笑,伸手推开寝宫大门,又回头将晋王殿下请上。
“众位阁老,还请稍等片刻。”晋王翩翩公子模样,身上未沾半滴血,作揖道。
他缓步而入,春风得意。
屋内,靖和帝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脸沉静的王红喜。
“父皇身体还好吗?”他担忧地问,自然无人回答。
一步一步走向龙床,靖和帝睁大双眼,一瞬不瞬看着他,李冶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却张口埋怨道:“父皇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我多次劝您注意休息,您却还操心国事,竟将身体拖成这样,教儿子好心疼。”
靖和帝眨眨眼,嘴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晋王轻笑,从前在他眼中高高在上、不可撼动的父皇,如今竟被他居高临下,任他为所欲为。
“父皇,我这些年忠心辅佐朝政,您一直看在眼里,如今您的身体不好,儿子愿意继续为您分忧,您放心,我继位后,您可以做太上皇颐养天年。至于太子……”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会好好对待他的。”
靖和帝“嗬嗬”地喊着,眼神像一柄利剑,直直插进晋王的眉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晋王无所谓地笑笑,对王红喜吩咐道:“红喜公公,去叫几位阁老进来。”
王红喜不为所动。
这阉人如此不知好歹,就赐他下去陪李阁老吧。晋王冷哼一声,抬手轻轻勾动手指,严元驹提刀上前作势要斩。
还未等严元驹近身,王红喜身边的帷幕后突然闪出几名黑甲军,一息间将严元驹和晋王压倒在地。
两人拱着肩背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黑甲军人多势众,寝宫外的京城守备军不明所以,被冲出来的黑甲军团团围住缴械投降,局势瞬间扭转。
晋王被一膝抵在脊背上,好像一把利刃对着他的心脏,悬而欲落,他忍着剧痛,艰难抬头,靖和帝端坐在床边,身旁站着福安公主,两人正低头轻蔑地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你们耍我!”晋王气极,对着靖和帝和福安公主怒吼。
怪不得一切都这么顺利,什么突然病重、什么黑甲军无首,原来都是这个老皇帝的阴谋!
靖和帝语气低沉,不容置疑:“红喜,去叫几位阁老进来。”
王红喜弯腰称是,转身将几位阁老领进来。
“今日之事,几位阁老均是见证,李冶私通京城守备,擅闯宫门意图谋反,严元驹未得号令擅自领兵,杀害朝廷重臣。”
大局已定,李冶匍匐在地,又变回贤良恭顺的晋王,痛哭流涕:“父皇,是儿臣糊涂,听信了奸人的挑拨,犯下如此大错,儿臣愧对父皇和母后的教导,求父皇饶命……”
靖和帝低头看向他,既怜悯又痛心。当初李冶刚刚出生,前有曹人山北征有功,后有曹贵妃添了龙嗣,曹家水涨船高,靖和帝害怕外戚专政,去母留子,因此十分愧对李冶,真心爱护他。
没想到,李冶还不满足,最后竟走上谋反之路。
靖和帝缓缓开口:“两人谋反之罪属实,阁老们可有异议?”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只有于达欲言又止。
“京城守备军一应将领暂时收押,待查实后,按罪处置。严元驹立即处斩,诛九族。李冶……”
严元驹摊成一摊泥,全身脱力忘了反抗,李冶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靖和帝顿住,似乎是不忍心惩治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的儿子。
福安冷眼旁观,眉间红莲泣血,更将朱颜衬出观音像。这一出戏,她与父皇筹谋多时,只为了能一击致命,送晋王上黄泉路,皇上可千万别心软。
“陛下,臣有事奏。”于达在此时开了口。
靖和帝将目光投射到于达的脸上,似是什么精密的工具将于达上下打量,尽是探究和猜忌。
他倒要看看,于达要怎么说。
让福安公主和众位阁老暂时回避,李冶和严元驹由黑甲军羁押,寝宫中只留下于达。
靖和帝和于达年纪相当,他还是太子时就和于达相识,这么多年,两人有过辅佐和欣赏,有过反对和厌弃。可不得不说,于达恪尽职守、清正廉洁,从不结党营私,一心为公为民。做内阁首辅后,靖和帝于朝政越发力不从心,全有赖于达殚精竭虑。
如今靖和帝身体越来越差,于达还十分健朗。
可于达不一心辅佐君主,却和晋王越走越近,真当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爱卿是要为李冶求情?”靖和帝语气不善,仿佛谁敢为李冶说半句好话,就要一同处置。
于达低低跪伏在地:“陛下,老臣有生之年,愿尽心辅佐陛下和太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靖和帝眯眯眼,锋芒和利刃瞬间收敛。自上次病重,虽然靠着李冶献的灵丹续上命,但他的身体他清楚,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然也不会急着以计诱出想要造反的晋王。
可即便除掉晋王,太子毕竟年幼不能服众,要想江山永固,少不了重臣辅佐,若太子能得于达,他也能放心。
这个条件,不亏。但李冶野心勃勃,断不能留在京城。
靖和帝呵呵笑了两声,刺道:“为了曹氏你倒是胆大,真不怕我连你一起杀了?”
于达微微抬头,看向皇帝明黄色的衣摆,眼神颤抖:“我与李冶多年师徒之情,实在不愿看他身首异处。”
沉寂在两人身边蔓延开来,好像一场无声地较量,半晌,皇帝终于松了口。
“起来吧,去叫内阁进来。”
于达佝偻着站起身,知道皇上这是答应了,恭恭敬敬地转身去传话。
刚走到门口,靖和帝突然问道:“那灵丹还有吗?”
于达斟酌着开口:“李冶虽被权利冲昏了头脑,却是真心敬爱陛下,两枚灵丹皆已献给陛下,再没有了。”
靖和帝稍有安慰,他可不想再等弥留之际,李冶拿着灵丹来要挟他,是想要活命还是想要皇位。
内阁重新聚齐,靖和帝一锤定音:“李冶妄图谋反,流放建州,即日启程。”
晋王败落,怀王府外的守备军被召回,管家乐得去禀报,说赵许大人到了。
怀王有些恍惚,难道赵许已经大胜晋王?
赵许步履沉稳,穿着素白色的长袍,不像是随军奋战过的样子,他见礼后开口道:“殿下,今日之事乃皇上之计,诱得晋王露了马脚,皇上口谕,晋王流放建州,严元驹诛九族。”
怀王心神俱震,连忙问:“红羽军呢?”
赵许从容一笑:“殿下放心,我听闻严元驹一路畅通无阻就怀疑有诈,因此按兵不动,红羽军还在城外,未曾露面。”
其实什么荧惑守心,不过是他随意说的罢了,帝星还好好的呆在那呢。
“多亏大人。”怀王松了口气,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是赵许临时改变主意,今日恐怕是他和晋王一起流放了。
怀王不怀好意地笑出声。建州好啊,途中要经过沼泽雾山,能不能活着到达都是未知数,就算能平安到达建州,那里还有福安公主的舅父冯道引,他不信,福安公主能任由李冶平安度日,李冶恐怕再难翻身了。
赵许开口问道:“殿下,如今晋王倒台,正是时机控制他手下穷奇卫,彻查落霞沟一案。”
怀王心想,如今晋王已经倒了,再查曹人山意义何在?
可他抬眼看向赵许,霎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赵许腰背笔挺,卓然而立,对他毫无恭敬谦卑之感。是因为宫中有还未被扳倒的太子,城外有姜恭率领的红羽军,这都是赵许的倚仗。
他拍拍赵许的肩膀,如同被好兄弟不信任般无奈道:“赵大人尽管放心,我这就将当年的事细细禀明父皇,让父皇派黑甲军捉拿穷奇卫,想必当年的事必会真相大白。”
赵许轻笑着点点头,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紧了。
当年落霞沟一案,虽有曹人山从中作梗,但却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怀王现在禀明皇帝有什么用,皇帝金口玉言,还能翻自己的案不成?
这怀王,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初分明约定,由他辅佐怀王扳倒晋王,怀王则帮他翻案,没想到怀王如今竟不认账,还想拿这些话来诓骗他,既然如此,就只能靠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