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是李府来人了。”唐颂跑进屋,“六小姐,要不要去避避?”
索祈春闻言,眉头紧锁,心道怎么这么快。
“你看错了吧,现在城门还没开呢。”徐图觉得唐颂是杯弓蛇影。
“我娘肯定也来了,六姨你现在想回家都不成了。”索祈春有些慌了,索家是纳税大户,又是敦煌望族,历任县太爷都得给他家三分面子,开个城门对他家来说不算难事。
“我本来都没打算回去!”李妙贞掷地有声道,“小唐先生,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这次就不躲了。”
“你真想死啊!”索祈春对唐颂喊道,“大舅哥,快点带她走,不然她真的没活路了。”
“祈春,你别管!”
“你听我一回劝!”说着,两人拉扯起来。
“好了!”唐颂厉声呵住拉扯的两人,“六小姐,还是去藏经洞避避,活着最重要。”
“先生说得对,你就听回劝吧,六姨!”索祈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打小就知道六姨是块硬骨头,以为大了总有人能治她,没想到谁都咬不动。
“你们想去哪儿?”
刹那之间,鹅毛般的飞雪吹进屋内,落到地上化作一片湿润。
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呼啸风雪眯了眼。
“母亲,二外公——”索祈春半睁眼,看着眼前的人,颤抖着发出了声音。
“混账,跪下!”
索祈春不敢迟疑,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则儿,祈春还小,莫要怪他。”李二爷见大侄女动了怒,连忙劝阻。
李妙则顺了口气,说道:“二叔,这混账翅膀还没硬,就敢欺瞒尊长,以后还得了,怕是要骑到长辈的头上。”
“祈春不敢……”索祈春猫着腰背,弱弱回了一句,全然没了之前的居高临下。
“大姐姐,爹爹。”李妙贞见状,跪在了索祈春旁边。
唐颂和徐图见到家庭修罗场,想要悄摸离场,刚想掀开门帘,就被李妙则喊住了。
这个女人的眼神锋利如鹰爪,能轻松撕开任何皮囊,挖出内心想法。
李妙则打量着两人,缓缓道:“没想到两位先生除了擅西学,还擅怜香惜玉,仗义疏财。”
“夫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唐颂尴尬回道。
“诶,先生为了我六妹连家传翡翠都卖了,还准备送我妹妹去上海,这费时费力的,便是自家兄弟都少做得到这份上。”
“六小姐胸中有丘壑,任谁见了都不忍她磋磨于此。”
“小唐先生,你们既对我儿这般,为何不答应老夫的提亲。”李二爷不解唐徐两人为何对妙贞这样好,既然如此,还不如结为夫妇,“先生,如果你们不计较我儿的名声,老夫原先说的那些都还作数,你们谁娶妙贞我都愿意。”
只要他们同意这门亲事,他就能说是自己单方面不满家中族老订的亲事,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这样妙贞也能有个活路。
“爹爹,你把两位先生当成什么人了!”李妙贞难以置信,都这时候了,他爹还没放弃让她嫁人。
“住嘴!”李二爷怒道,“都是我太惯着你了,纵得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你祖母都急病了!”说着上去就要扇李妙贞巴掌。
李妙贞闭着眼睛,等着父亲的雷霆之怒。
“使不得!”李柔则眼疾手快拉住李二爷的胳膊,“她这脸这么嫩,打了就破相了。”
唐颂也上来劝李二爷消气,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增怨怼。
“哎!”李二爷长叹一声,放下了高高举起的巴掌,一甩衣袖,“现在赶紧跟我回家,明日去你未婚夫家登门谢罪。”
“我不回,我要去上海念书!”李妙贞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孽障!为父这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李二爷闻言怒极,快步走过去甩了一巴掌,唐颂和李柔则来不及拦,好在索祈春动作敏捷,替李妙贞挨了。
“二外公,消消气,六姨她就这脾气。”索祈春的臂膀被打得生疼,只能隔着衣料揉挫来缓解疼痛。
“混账,滚一边儿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李柔则喝道。
“几位别动怒,事已至此,生气和打孩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唐颂劝道。
李柔则瞥了唐颂一眼,说道:“二叔,唐先生所言极是,打六妹也无济于事。”
“孽障,今天有他们给你求情,我先饶了你,赶快跟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不回去,除非我死了!”
李二爷听了这话,脸色气得紫红,环顾四周就要找趁手的家伙,“好好好,好个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我今天就打死你,全了李家的名声。”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倔驴,自己想保她的命,她还不领情。
“好了——”唐颂在旁边看这一出鸡飞狗跳看够了,大吼一声,“你打死她,你犯法,能不能别做这些无用功。”
李二爷被吼得一顿。
“名声比自己女儿的命重要吗?”唐颂忍无可忍,发出致命一击,“屁大点事,闹得满城风雨,别人怎么说就让他说,六小姐自己问心无愧,活得自在不就好了吗?”
“我,这……”李二爷被问住。
“李二爷,你口口声声为了妙贞好,你真的考虑过妙贞的感受吗?”
“我是他爹,我能不为她好?”李二爷叹道,“从小她要什么我给什么,锦衣玉食,我哪样缺了她?为了把她养成大家闺秀,我聘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调教得知书达理,我不为她好?”
“是,这些是你对妙贞的好,但扪心自问,这些是不是也是为了李家的名声,妙贞胸有丘壑,她有更高的追求。”
“她追求什么,女孩家不就图嫁个好人家,过好后半生?”李二爷长叹一声,“我李绍福薄无子,就这两个女儿,我为了她们,连家产都不要了,全给她们姐妹做嫁妆,哪个爹能做到我这份上?”
“唐颂知道你是一个爱女儿的好父亲,你爱妙贞,但你也不爱妙贞。”唐颂回道。
“何出此言?”李二爷疑惑。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李二爷反驳道:“我难道不是吗?我为她们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便是宗室人家给女儿备嫁妆也没有我这样大手笔。”
“这就是你所谓的计深远吗?若这笔嫁妆用完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世间存活?”
李二爷摆摆手:“怎么会没有嫁妆,我备得足足的。”
“她用不完,若遇人不淑呢,若遇上战乱呢?”唐颂驳道,“你就这么肯定这是个太平盛世,妙贞余生没有一丝波澜?”
“万事有她夫婿撑着呢。”
“若没了夫婿怎么办,二叔你想过吗?”不等唐颂说话,李妙则幽幽道。
索祈春见她神色戚戚,连忙扶她坐下,倒了杯茶。他父亲死得早,这偌大的索家是母亲一人撑着的。
“则儿,二叔不是这个意思。”李二爷有些懊恼自己戳了侄女的伤心事。
“女子想要自立自强,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当然这与你的想法相悖。”唐颂无奈道,“也与所谓的女德相悖,世人不会容忍女子跳出相夫教子的模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派胡言!”李二爷胡乱捋了两把胡子,“一个姑娘家还想做甚?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李柔则坐着一言不发。
她掌管索家十几年,遭受了无数的偏见、质疑、鄙夷和轻慢。她知道女子出去和男子厮杀有多难,她不想妹妹受这个苦。但这十几年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也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过程虽然艰难,但结果却实在美妙。
她说不出反驳唐颂的话。
“你跟他说这些干嘛,你不对牛弹琴嘛。”徐图打了个呵欠,觉得唐颂在自讨没趣,“这个观念太超前了,你说不通的,趁早放弃。”
“小唐先生说得对,我有自己想干的事,凭什么我要困在一方院子里!”李妙贞猛地站起来,“我哪里比弥哥哥差,他会的我也会,为什么他能去上海读书,我却不能?”
“他是个男娃,你跟他比做甚!”李二爷越发觉得小女儿疯魔了,只怕要请个大师画个符纸泡了水喝才能好。
“怎么就不能比,我哪里比不上他,爹你信不信,若我能去读书,我肯定比他强!”李妙贞不服气。
“好!我信。”
众人被李柔则的声音吸引。
“小六,你就去上海读书,这钱我出了。”李柔则站起身走到李妙贞面前,“家里我也帮你摆平。”
“则儿——”李二爷惊得双目圆睁,大侄女不是跟自己一个阵营的吗?
“大姐——”李妙贞懵了。
索祈春也被母亲突然反水吓了一跳,“母亲你……”
“你跪好,你的账回家再算。”
李妙则瞪了儿子一眼,转脸对李妙贞言辞恳切道:“你一定要争口气,争取把你弥哥哥比下去。”
女子若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比男子难的多,若想堵住那些比不上自己的聒噪男子的烂嘴,只能比他们强十倍百倍。
虽然李弥是她的亲弟弟,但这次她无比恳切李妙贞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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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雪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