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家姐妹生辰那日,三人起了个大早梳洗,乘车去了李府。刚到大门外,就有婆子请三人去老太太房里。
三人从善如流,本以为是向长辈问好,结果像是三堂会审,
厅内乌压压的,李府三房长辈都到齐了。
不是柔贞姐妹过生辰吗,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唐颂心道,难道这老太太还没放弃给她和徐图说亲?
“小唐先生、小徐先生来了。”老太太不等他们问礼,就让丫鬟搬了锦凳来。
唐颂感觉老太太没有聚焦在他和徐图身上,而是在柳雨霏身上。
老太太听三儿媳说过两位先生有个绝色表妹,她自认为几个孙女已是出挑的美人,如今见了柳雨霏,竟形容不出来了。
荆钗布裙,也难掩艳色,当真是绝代佳人。
老太太略跟唐颂寒暄了几句,又单跟柳雨霏说了一阵话,就让丫鬟领她去小姐们那儿,留下唐徐两人。
唐颂见老太太查查户口似的问自家表妹,立刻就知晓了李家的意图,等柳雨霏走了也不迂回婉转,直接问老太太的意思。
老天太见她直率,就说想让李弥和柳雨霏成婚,两人年岁相当,又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徐图闻言,只觉这老太太真是穷追不舍。
“承蒙厚爱,不过这是雨霏自己的事情,就算我俩答应了也不作数啊。”唐颂有些无语,退一万步说,就算要结婚也得跟新娘本人商榷吧,找她和徐图算怎么回事,
“听我儿说你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们父母不在,有你这个兄长点头也是合礼数的。”老太太以为唐颂误会了他们,连忙解释,“我家是真心求娶柳姑娘,三媒六聘,正正经经的迎进来做少夫人。”
李家本来打算等李弥中了进士后再给他议一门好亲事,毕竟有了官身找媳妇和举人找媳妇那是天差地别。
按照门第,老太太本来没瞧上柳雨霏,只是三儿子来给他说,让李弥跟两位小先生的妹子成亲,跟两人绑了姻亲关系,对李弥和李家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这儿子本来不关心这些家宅内事,听他如此郑重便寻了个过生辰的由头借机相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就真把柳雨霏给瞧上了,又听她跟唐徐两人一样在西洋念过书,觉得这女孩跟自家孙儿更加般配了。
自家孙儿是文曲星下凡,对那男女之事淡漠得紧,寻常小家碧玉或是贤惠闺秀都入不了他孙儿的眼。
若是个通文墨的女诸生,兴许就能看对眼了。
“不是这个问题,您若是真想提亲,别问我们啊,问雨霏去。”徐图懂了唐颂的意思,在旁边打辅助,“我们俩可不敢替她做主。”
“这叫什么话,这婚事哪里轮得到女儿家自己做主。”老太太以为两人是在客套,笑道,“我李家虽没有金山银山,但这聘礼包准让两人满意,田地铺子,金银珠宝,你们二位想要什么礼,只管告诉老身就是,不必拘礼。”
唐徐两人失笑,果然他们的思维相隔百年,有的话怎么都说不通。
“我们知道李家是诗礼之家,又是敦煌名门,这聘礼定然丰厚,也不会苛待媳妇。”
老太太很是受用,想着唐颂还是颇具眼色,知道为妹子筹谋,“这不就对了,这聘礼我家定备得足足的。”
唐颂又道:“但是再好的人家,她若是不愿意,您就算把李家的万贯家财全部给我们,我们也不能答应啊。”
“小唐先生,您这是……”老太太眼中满是不解,“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女儿婚事,父兄点头便是,哪里需要她同意。”
唐颂又道:“也许你们都觉得女儿做不得主,但这事必须得她自己做主。我家表妹如此,李家的小姐如此,天下千千万女儿也该如此。”
“离经叛道,哪里有女儿家自己决定嫁汉的!”李大爷在旁边静静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话。
李二爷听了唐颂这话,心中暗暗称是,他有两个女儿,若不是当年贞儿寻死觅活也就这样被家中长辈说给了不堪嫁的男人,好在当时他们坚持没嫁,听说那两个男人入赘了别家,天天吃喝嫖赌,还沾染上了芙蓉膏,不知败了多少银钱。
封建思想将人的意识桎梏,唐颂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见李大爷恼怒,也不多解释,直截了当拒绝了亲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见唐颂铁了心也不再多说。
李翰林见唐颂言锋如刃,知道这门亲事黄了,亲家做不成,朋友还是要做,朝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曹夫人眼色极快,笑着说了两句俏皮话,就请两位先生去院里坐坐,好问问妙弦的书,看看最近长进与否。
唐颂知道曹夫人是在解围,从善如流,跟她走了。
两人来到柔贞姐妹的院子,除了柳雨霏,就只有李弥和索祈春。
索祈春正给两个姨母和柳雨霏摆弄他送的好东西,见两个舅哥来了也顾不得拍马屁,连忙作揖问好。
“先生,谢谢你们送的贺礼,我和妙贞很喜欢。”李妙柔见唐颂来了,小步踱到跟前,福了福身。
“喜欢就好。”
见李妙柔笑得眼如月牙,送礼的人也开心。
自从进了秋冬,从别地逃荒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不时就会有人来太清宫乞食。太清宫的钱大多花在了修缮庙宇上,并没有多余的米粮接济穷苦。
唐徐柳三人财力有限,但每每见到那些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流民,他们都忍不住贴钱去城里买粮食布施,所以手里并没剩下多少钱,几乎算是月光族。
李家姐妹邀请他们做客,总不能空手去,只是他们手上不宽裕,只能买了些好纸,她写了一副字,柳雨霏画了幅小像,徐图则动手折了一罐千纸鹤,以此当作生辰贺礼。
曹夫人在暗处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高兴,只是奇怪既然聊得来,这小唐先生为什么不答应与妙柔的婚事,当真是想不通。
李妙弦让母亲别在这儿当监工,他们都玩不开。曹夫人略叮嘱了几句,留下两个大丫鬟伺候便翩然离去。
几人在院里烤肉作席,玩了半日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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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去太清宫的香客却多了不少,都是来乞求来年有个好运势的。
这天不用去李府上课,唐颂从新店台买了一条羊腿回来,准备打打牙祭。进了厨房却不见清风的踪影,放下羊腿去房里找人,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走去藏经洞一看,果然人都聚在那儿呢。
“这是在干什么。”唐颂纳闷,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喝风。
清风拉了唐颂的衣摆,惊惶低声道:“小唐先生,大事不好了,这藏经洞进了贼,丢了不少东西。”
什么,进贼了?
唐颂一惊,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没有意料外的洋人来,距离斯坦因来还有一年多,怎么会被偷?
“东西怎么丢的?”唐颂不解,太清宫日日有人不曾空过,他们又不是瞎子,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地下把东西运走吧。
徐图将她带到16窟外一偏僻角落,踢开茅草和地皮,赫然是个黑漆漆的大洞。
“这是盗洞,我刚才爬过了,这洞连着寺外面。”徐图骂道,“在这个功夫,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偷东西。”
“卧槽,这也行?”唐颂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现在盗墓贼都这么没职业操守吗,这戗行戗的。”
“最离谱的是我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徐图恨得打了一套空气拳,“阿菩刚才进去点了,少了起码六个大箱子那么多的经卷,粗算都有几百,还不算绢画。”
这么一说,唐颂立刻警惕起来。
别人没发现就算了,她现在的听力和视力异于常人,按理来说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不会放过啊。
自己因为修炼,睡个把小时就醒了,她睡觉时间随机,几乎都是白天找空挡眯觉,晚上死命修炼。
修炼的时候她也没听见动静啊。
这就真是奇了个大怪了。
“这怎么办,别洋人我们拦住了,全被本国人偷干净了。”徐图蹲下看着远处的鸣沙山,郁闷到想抽根烟,“如果不是清风喜欢清扫,现在还没发现那个洞呢。”
“先别慌,这贼偷这么多东西,肯定来了不止一次。”唐颂拍了拍他的肩膀,“吃了甜头,肯定还会来,我们等着瓮中捉鳖。”
天暗下来,唐颂和徐图就带着厚褥子和椅子坐到了窟里,当了守门神。
因为没有点灯,佛窟内黑漆漆、空落落的,颇有一种鬼片的氛围感。清风本来也想跟着两人一起守门,感受了一会儿黑暗,打着寒颤儿回房去了。
徐图亲眼见过天神,唐颂还是烛阴座下神侍,就算有鬼,也是鬼跪下拜他们。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唐颂是天神神侍,那可不是三品官能比的。
徐图现在反而隐隐期待有鬼出来,这样他的研究素材库就有新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