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家眷浩浩荡荡下车,住持带着僧众早就立在门前迎候。
住持引着李府众人去了上寺,大殿内青烟缥缈、经幡舞动,一座高大佛像巍巍矗立,红衣喇嘛在旁边用藏语念着经文。
李府众人进香上烛,顶礼膜拜,献上瓜果,以求消灾弭难,福寿绵长,家族繁盛。
出了宝殿,众人又去家窟祭拜。
他们这一支自诩唐代名臣李大宾之后,后世编号148的佛窟便是李氏家窟。
拜完家窟,李家人在上寺厢房摆了从家里带的斋饭。用过饭,老太太也不拘束家中小辈,愿意随她去佛前诵经的就去,其他的便自行耍去。家中年纪轻的男丁早就耐不住性子,带着随从去了大泉河畔玩耍,女眷则大多跟着老太太,就算不去诵经,也只是在寺里走走逛逛。
李妙弦好不容易出趟门,哪里肯在寺里圈着,拉着母亲婶娘也要去河畔看热闹。曹夫人心疼女儿,毕竟大家女儿能出门透风的机会不多,嘱咐家丁丫鬟必须寸步不离,略看会儿热闹就回来。
李妙弦答应得脆生,本来还想拉着两个堂姐一道去,只是二伯母横竖不允,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她们姐妹松快松快罢。”曹夫人对二嫂慕容氏嗔道。
“人言可畏,你还不知道外面那起子人的嘴?”慕容夫人哀道,“何况今日最重要的是玩么?”
慕容夫人生了一对双生女儿,姐姐名妙柔,妹妹名妙贞,生得美丽,也教养得知书达理。李家的小姐自然不愁嫁,早早就给看好了人家。可李妙柔订亲不久,未婚夫就溺水而亡,又订了一门亲事,男方得了咳疾而亡,再订了一门,男方第二天就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敦煌城自然就有了李家五小姐克夫的传言,渐渐就没有好人家愿意求娶李妙柔,还有人说五小姐的生辰八字有煞,谁娶谁倒霉,连那些小门户也歇了攀高枝的心思,生辰八字相同的双生妹妹自然也被连累得没能议亲。
曹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觉得可惜,又暗暗庆幸,好在夫君贤明,一早订了门娃娃亲,自家弦儿没被拖累。
慕容夫人虽对女儿管教严苛,但却视她们如生命。家中族老物色了两个赘婿,五短身材,粗陋模样,谈吐不雅,也无家资,根本不是堪嫁的儿郎。两个女儿在屏风后面看了,李妙柔回到房直哭,李妙贞一时气不过竟要拉着姐姐投井。
她哭着才把两个女儿拽回来,发了毒誓承诺,若找不到如意郎君就不嫁人,就算她们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事,她的嫁妆够两个女儿一辈子了。
二房夫妇日日乞求,李家族老怕真逼死了人,坏了家门名声,老太太也帮忙求情,姐妹俩这才留在家中度日,不过也留成了老姑娘。
二房夫妇只有这一双女儿,自然不会放弃,这两年四面八方打听青年才俊,只要女儿点头,无论是出嫁还是入赘,补贴多少钱财嫁妆,夫妇二人都认了。
唐颂和徐图在寺中忙得脚不沾地,被曹夫人请到厢房,还以为是他们招待不周。这李家可是捐钱大户,王道士早就叮嘱过他们一定不能怠慢了李家人。
刚进门,曹夫人就殷勤地请他们吃自己亲手做的团子。
接着便介绍二房的夫人小姐,两人一一作揖问好。唐颂只瞄了一眼就认出了两位小姐,是那两位扑蝶姑娘。
徐图被一屋子的脂粉香气呛了鼻,心里又急着给香客讲解壁画典故,吃了个团子就匆匆告辞。唐颂知他不愿交际,也不留他,自己陪着两位夫人闲话。
“这浴佛节来的人真是多,小唐先生都忙瘦了,可要多吃些。”
“承蒙夫人关心,夫人做的团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团子,比那些大店做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唐先生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差人给你送到学堂去。”曹夫人被哄得开心,“先生现下忙吗?”
“不忙,夫人有何吩咐?”
大客户有事,再忙也得抽出时间不忙。
曹夫人道:“那正巧了,还劳烦先生带着我们家两位姑娘去逛逛,姑娘家难得出趟门,莫要陪我们这些老骨头荒废了春光。”
两位小姐拿着团扇掩面,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唐颂想到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她带着两位闺阁小姐闲逛怕是不合礼数,于是将自己的顾虑照实说了。
慕容夫人听她这样说,心中满意,望着曹夫人点了点头。曹夫人笑得爽朗,直夸唐颂心细,让人找了李弥来,又让几个丫鬟婆子跟着。
唐颂带着一行人去了16窟,巧遇徐图在给香客讲解,正好一并听了。逛了两个佛窟,又去河畔草地看了两场杂耍,直到太阳西斜才回寺里。
回程马车上,慕容夫人问女儿们对唐颂、徐图可还满意。李妙柔羞涩地点了点头,李妙贞哼了一声,僵着脖子看向窗外。
“你还想找什么样儿的,两位小先生长得好,品行也不错,才学更是不必说,能让你三叔青眼的人能有几个?这样好的儿郎你还瞧不上了。”慕容夫人见李妙贞不回应自己,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这丫头真是比牛都倔!
“柔儿喜欢哪个?”慕容夫人轻声问大女儿。
李妙贞被问得脸颊绯红,扭捏一阵才附到母亲耳边说话。
那位小唐先生相貌清秀,声音好听,笑容温柔,待人接物也温和有礼,若能成婚……
慕容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让大女儿放心,这个夫婿无论如何也会给她留住,又对小女儿劝道:“我瞧那小徐先生甚好,模样那般出挑,你当真不嫁么?”徐图虽不如唐颂会来事,性子瞧着也有些冷,但却比唐颂高大俊朗,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李妙贞冷笑道:“母亲若瞧上了,自己嫁他便是,何苦要让给我。”
“你——”慕容夫人被这伶牙俐齿气得胸闷气短,李妙柔见状赶紧帮母亲抚胸顺气,柔声宽慰,只说不要跟妹妹置气,又劝妹妹不要惹母亲生气,母亲都是为了她们。
“就你不会置气,你瞧上了一个,我就得跟着你嫁?”李妙贞抱胸,懒得看这出母慈子孝,“荒谬!“
车上气氛陷入冷寂,母女三人也不再热络说话,分作两派各坐一边。
——
浴佛节过,游人香客渐次离去,莫高窟又恢复了平日的安宁。
这日,唐徐两人不用去李府讲书,徐图一反常态,没有去佛窟研究壁画,而是起了个大早进城,等他回来已是下午时分。
除了他自己,还带了两个工人和一块匾额。
那匾额是用上好的楠木制成,上面用金漆写了“太清宫“三个大字。徐图指挥工人将匾额挂到门楣上,他则把买来的鞭炮点燃。
王道士听着响彻云天的噼里啪啦声,眼睛被紫烟熏出了泪水。
多年夙愿竟让一个后生实现了,看着不算宏伟壮丽的下寺,他心中更多了一份坚定,此生拼了命也要让这太清宫成为敦煌最好的道观。
徐图见王道士热泪盈眶,心想时机到了,快步上去作揖,提出自己想要一观藏经洞。
王道士眼泪汪汪地应允了。
唐颂在烟雾缭绕中咳了两声,这才明白徐图向自己借束脩银子,又大费周章弄块匾额的意义。
晚上吃过饭,王道士从裤边解下钥匙,点燃一根木柴,打开了藏经洞的木门。
众人只能在一条窄窄的甬道上行走,从进门到洞底,上下左右全是经卷布袋,就连墙壁上的暗窟都贮藏了经书。
“没开发的藏经洞原来长这个样子。”徐图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经书迷得眼花缭乱,看了半天才恍惚发出一句感叹。
饶是对文物没什么研究的唐颂和柳雨霏也连连发出惊叹。
“谁把这么多经书放这儿的啊?”柳雨霏问徐图,藏经洞的经书比斯坦因密室的藏品多多了。
徐图思索了片刻,回道:“这个……学界有过三种猜测,不过并没有被证实。”举着火把的王道士摇头晃脑道:“自然是佛祖道君放在此处的,佛有经三藏,一藏……”
三人对视一眼,闭上了嘴,让王道士自言自语。
唐颂借着火光,见地上有一处凌乱不堪,心道洞中经书已经被动过了。
他们穿越时空就是为了保证恶灵真身完好,原封不动留在洞中是最稳妥的方案。
“阿菩,这里似乎缺了些经卷。”唐颂开门见山问道。王道士把火把举近了些,含糊说这里本来就没有经卷。
“不对吧,这明显是有人动过。”徐图看着胡乱散开的古籍书页心痛不已,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古籍合起来,拿到王道士眼前让他无话可说。
见徐图糊弄不过去,王道士有些不知所措,拿火把的手一抖,火把掉落。
“阿菩,小心些。”唐颂眼疾手快接过火把。
借着火光,徐图又瞥见藏经洞内有几处壁画似乎被铲掉了,那些痕迹很新,显然不是古早手笔,“这里的壁画又是谁凿掉的?”
王道士伸着脖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这里?清风吧,洞里太黑了,这墙下边儿他没瞧见。”徐图听完差点喷出一口血,他清楚国内考古起步晚,无法苛责任何人,但肉眼看到这些被人为破坏的壁画,还是恨得捶胸顿足。
“这块儿怎么是黑的?”柳雨霏对色彩极其敏感,再者艳丽的壁画中间突然出现一块黑斑,很难不被注意。
徐图仿佛被电击一般,跳着奔上去一看,又用指腹蹭下闻了闻,“道长,下次别用木柴点火进来,都熏黑了!”
“不用柴,用什么?”
“用手电!”
“什么店?”
徐图心急如焚,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拍了拍脑袋:“用蜡烛,蜡烛,就上寺用的那种白蜡,最好罩个灯罩。”
“哪里用得上蜡烛……”王道士喃喃道。白蜡多贵啊,一根就要小两百文。
徐图跟王道士据理力争,王道士充耳不闻,唐颂出来打圆场也没劝住。
徐图被王道士气得脑仁儿疼,从唐颂手里夺了火把,捂着高高的火焰出了藏经洞,一夜无眠。
天使们,如果可以留下你们评论,没有反馈,我有点不知道怎么修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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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藏经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