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成红花自然不会出来,因为她这会儿正被云父训。
“你这蠢婆娘!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云父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瞪了一眼躺旁边的婆娘满脸的嫌弃,“你真是猪脑子啊!你摔了也是活该啊你,你都爬他背上了,把自己安危都系他身上了,你还折腾他干嘛?你扯他头发他能不摔吗?
还有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他好歹也是新夫郎,他眼下日子过得怎么样全村可都盯着呢,这要是传出了不好的闲话,你让老大怎么办?
老大可还没有说亲呢,若是有了家里虐待新夫郎的流言,谁家还敢把姑娘嫁进来?你真是昏了头了大事小情你都分不清!”
云父提到了大儿子亲事,成红花才不甘心的闭嘴了,心里也更不得劲儿了!她想着她得赶紧给大儿子张罗婚事,可千万不能让那两个兔崽子生出孩子来,占了云家长孙的位置!
林久久不知道成红花正被训,只觉得屋子里的人仿佛死猪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也很想进屋去睡觉,可地上坐着的人明显没有停手的打算,林久久长叹了两口气,准备和人一起干活儿,可惜他没能如愿,因为云深没让。
“去睡觉。”云深话语和动作一样干脆,不让人干就是不让人干,林久久无法,只能憋着一股子气进屋去了。
回屋躺床上的林久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云家的事,满脑子都是他那个笨蛋相公。
他眼光倒是不错,确实是挑了个对夫郎好的相公,可这个相公不止对他好,对他娘也好。
“哎。”再次翻了个身,这一回林久久正好对着房间的破窗,看着从窗口漏进来的一丝丝光亮,林久久脑中思绪比今日的月光还迷茫。“到底该怎么办啊,总不能一辈子给他家当牛做马吧。”
“他会偷摸不听他娘的话啊。”烦躁的林久久突然想到了他们的新婚夜被云深会偷藏的红烛,想到方才的事,他心情好一些的同时,脑子也有了个念头跑出来。
他发现,云深虽然孝顺,基本不会忤逆他娘,但云深会尽量让他不受委屈!若他受了委屈呢?若他受了委屈,云深会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林久久躺不住了,他一翻身起床赶紧的披了外衣就出了房间,他不能真睡了,这样他和对云深不管不顾的父母兄长就没区别了。
“相公,我们一起吧。”
“你......”
“你别说话了,赶紧干活儿吧,早点干完才能早点睡觉。”林久久从来不觉得搓苞谷是什么苦差事,他动作麻利,也不说话了,可他不开口了一边的云深开口了。
“别怕,大哥要说亲了。”
“相公?”林久久不明白云深怎么突然说这个,可他脑子聪明,一瞬间的疑惑之后心里就有了答案!
云深已经成亲了,若是他大哥也成婚了,那么他们两兄弟都成家了就到了分家的时候了啊!
他们村子也这样的,兄弟多的人家,等到弟兄们都各自成家了,就要分家了!心里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林久久手上力气都大了,对面的云深也是一样,两人话也不说了,朦胧的夜色里只有两个人影动作不停,苞谷粒落地的声音漱漱作响。
两人将地上的苞谷棒子全部搓完,已是子时,两人快速洗了手脚便回房睡下,且刚躺下不久便都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好眠到天明。
隔日,成红花起得比鸡还早,两人被她扯着嗓子喊醒的时候,屋外还是濛濛一片黑,卯时都还未过去。
“睡睡睡!就知道睡,今天要干活儿,没死床上就赶紧给我起来!”成红花的声音带着些尖利,扯着嗓子喊的时候甚至有些刺耳朵。
林久久一边揉眼睛一边揉耳朵,等到穿好了衣裤人才完全醒神,一出房门正准备拿镰刀下地干活儿,却被成红花喊住了,他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不用下地干活儿,也不知道成红花又要怎么折腾他。
林久久这回倒是想岔了,成红花昨日被训之后便老实了,为了儿子亲事,不好再让新夫郎整日在外头干活儿,可外头的活儿不干,家里的活儿也是要干的,成红花可不会让人闲着。
林久久在家里要晒粮食,搓苞谷,还得做饭煮喂猪,挑水洗衣,干的活儿不比在外头轻松,一日下来也是累的够呛。
这日午后,林久久去挑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隔壁的方家婶子,他是新嫁郎,云家又没摆酒,婚后云深也没带着他走亲访友,村里人他是一个也不认识,只能按着年纪喊人。“婶子。”
方婶也不见外,呵呵笑着应了人,还拉着人说话,且一点不见客气,一开口问的就是他回门那日的事。“你这婆婆啊真是做得出来的啊,那可是回门日啊,孩子啊,苦了你了啊。”
方婶一脸同情样子同他说话,可林久久却不敢大意,只能再次对人扯出一个笑脸,故意说道:“婶子听错了,婆婆人很好,没有打我骂我,也没有打骂云深,那晚......那晚是婆婆在......总之,婆婆没有不好,没有打我的,婶子您相信我啊。”
林久久话间满脸的害怕和慌乱,之后更逃也似的走了,可他挑的水桶太大水太满,摇晃之间那水桶里的水泼出来不少,等到方婶回家,又听见云家院子传出来的骂声,只能叹气摇头,云家的夫郎可怜啊。
忙忙碌碌的日子很快便是两日过去,八月十四这天是个大晴天,云家除了云深都在家里闲着,林久久将昨日搓出来的苞谷粒晒好之后,拿了自己的绣绷子出来,一边做着绣活儿一边赶着鸟雀,难得清净惬意的待一会儿。
做绣活儿最是伤眼睛,大半个时辰过去之后,林久久揉了揉眼睛准备眯上一会儿,等到眼睛舒服了在继续干活儿,可他眼睛一闭竟然睡了过去,等到手上传来剧痛,整个人也摔了出去,他才彻底清醒过来,也才知道他被婆婆拿针扎了手。
“你个小贱人!大白天的不不干活还敢睡懒觉,你晚上偷牛去了啊!”成红花一见林久久犯困,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生怕她的宝贝长孙从林久久肚子里爬出来。
林久久根本不知道成红花针对他的缘由,但他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这恶毒的婆婆想要打骂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只凭着他是云深的夫郎,只凭着他没有几文钱的嫁妆,只这两点就够了。
林久久还记得,新婚夜当晚,他的嫁妆箱子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婆婆发现箱子里根本没有压箱底的银子,只有几套衣服和一些哥儿惯用的东西,立马黑下了一张脸,当即骂了起来,那时候他就很明白了,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是儿夫郎不被待见倒是情有可原,可云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林久久其实有些想不通,这夫妻两个怎么能偏心成这样?他们对着大儿子倒是好爹好娘,对大儿子说话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大儿子身上穿的平日吃食也不是云深可比。
同样都是儿子,也不知道云深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会摊上一对如此偏心的父母。
“小贱人,你看我作甚?你还想翻天不成?”
“我不敢。”十指连心,林久久的手被针扎,这会儿正钻心的疼,可他却连一句怨言也无,依旧衣服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捂着自己的手爬了起来,将同样掉在地上的绣绷子捡起来便继续乖乖做事。
林久久这般乖顺,成红花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神色,也得意了,可她不知道,只是一下午的功夫罢了,她虐待新夫郎,用针扎她家新郎手的事儿,便传的满村子都知道了。
晚些时候,云深做工回来,云家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林久久烧了热水在等他。
“先洗个脸也擦擦身子吧,身上清爽了能睡得舒服些。”林久久这日子在家里日子不好过,但他知道云深日子更不好过,他在外头给地主家里干活儿,每日虽然工钱不少,可落不到一个子儿到自己口袋里,自己还要被累个半死。
林久久见人回来,已经把热水打好,就连擦脸巾都放好了。
云深出去做工是常有的事,可累了一天回来能有点惦记着他,却是从没有的事。
他乐得都要找不着北了,洗脸的之时嘴角都是往上翘的,之后擦身也好洗脚也罢,虽瞧着着急忙慌的倒是擦洗的仔细,一身的汗味都去了。
小两口终于睡到床上之后,竟是不约而同的一起朝着彼此靠近,云深一只手抱着怀里的夫郎,一只手正有些不安分的朝着人裤头伸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胸口湿湿的?
“怎么了?”云深便是在傻也知道胸口为何湿了,这是夫郎哭了。
其实云深嘴里询问刚出口他就明白了,定然是他娘又给夫郎难受了,他正等着原因,却不料怀里的人竟然摇了摇头,“没什么,快睡吧,明日还要干活儿。”
云深还记得他们被罚搓苞谷那晚,夫郎还能使性子说就不能不听话,不干了直接去睡觉,可这才几日的功夫,夫郎却是连受了委屈都不敢说了。
云深比谁都知道他娘的性子,夫郎这般表现他清楚得很,这一定是他娘告诫了人,让人什么都不要说。“久久,告诉我你怎么了?”
云深再三询问的话,像是终于勾出了林久久藏起来的委屈,他终于是忍不住的把自己的手往云深胸前递,“我手疼,今天赶鸟雀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婆婆用针扎我。”林久久这话一说,云深胸口衣服湿的更凶,可他的话说的细弱蚊声,生怕被人听见的样子。
云深这会儿只是胸口衣服湿了,却觉得整颗心都揪着难受,欠了他娘的人是他不是他的夫郎,夫郎不该和他一起受罪。
云深自小听得最多的两句话,其中一句便是他娘嘴里那句‘老娘为了生你命都差点没了’,因为这句话云深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娘,一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可他觉得快要二十年的光景,他欠的债也应该还完了吧?
“久久,你听我说,你再忍忍,等我大哥成婚了我们就分家,就搬出去。”
原来,云深和他大哥云远年纪只相差一岁,他娘几乎是刚出了月子就有了他,生他的时候还遇上了难产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且云深刚出生不久,他爹来就遭了难,他爹外出干活儿受了伤,一养就是好几年,直接把家里积蓄都掏空了不说,连田地都卖了几亩才熬过去。
自此,云家日子一落千丈,从小富之家变成了贫农,两口子自然也恨上了云深,觉得家里变故都是云深这灾星带来的。
林久久不知云家这些往事,但他如今知道了,他却只有一句话。
“这都是你爹娘的过错,同你有何干系?”
云深又不是神仙,还能左右自己投胎的时辰不成?“这分明就是你爹没有管好裤腰带,让你娘身子还未养好又再度有孕,再次生产身子自然要遭难,这分明就是你爹的过错!
还有他出事,也是他自己白长了两眼睛一心肝,自己不知道小心注意,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
林久久原是想不通,想不通夫妻两个怎么能对两个亲生儿子这么偏心,如今知道了却是更生气!云深他分明一点错处也没有,纯纯是替他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爹,和没脑子的娘受罪了。
云深没想到他娘难受还有这么一种解释,他沉默良久除了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他此刻心头却是思绪万千。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和他说过,他娘难产并不是他的过错,他们只会让他多忍忍多担待,说他娘生他差点没了命,他娘也不容易,却从没有人告诉他,他是没有错的,错的人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