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晚的记忆崔子白只停留在了吃饭时候的片段,他至今都以为他向李近墨表白并且亲了他,这个荒唐的行为是发生在梦里,李近墨在之后的几天也跟平常一样同他说话,没有任何的反常,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晚上,顾彦胜看到了学校网站上发了一条关于崔子白的匿名帖子,内容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崔子白身体**着同一个陌生的男子同床而眠,图片一出很快便传播在了各年级的学生之间,热度居于榜首,顾彦胜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崔子白,当然崔子白肯定也已经看见了,他所在的班级群也早已炸锅。
崔子白仔细看着图片,除了他这张人脸外,其他的所有都不属于他,明显就是有人故意p的照片,以此来污蔑他,他快速的在帖子上发了澄清的话,可是很快被千万条评论盖了过去,他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崔子白所说的空话他们丝毫不在意。
崔子白知道他真正的噩梦开始了,要知道同性恋在这片土地是最忌讳的词,他们的爱情被称为畸形的爱,只要有一个人从地下破土而出那么它就会变成毒草,人们都会竭尽全力将他拔去。
李近墨不知道去了哪里,连续请了几天假,他没了李近墨的庇护就像乌龟失去了外壳,脆弱到任人摆布。
崔子白将自己的校牌藏了起来,可还是会被认出来,全校的同学早已把他的样子刻在了脑子里。不知是几年纪的男同学会将他堵在男厕所,用拳脚踢打着他,他们打人很有技巧,绝对不会在看的见的地方留下伤痕,他们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崔子白,他们恶毒地拽下了他的裤子,用冒着火星的烟头去烫他的□□,他们看着崔子白狰狞的表情大笑,其中一人喊道“你们都小心些,要是被他喜欢上可就完蛋啦。”
“呕,你少恶心我,他要敢喜欢我,我第一个打烂他的嘴。”
“喜欢同性怎么想的啊,真该去看看病,喂,我赌十块钱,他心理绝对有毛病。”
这个学校几乎充斥着恶言,崔子白走在路上常常受着路过人的指指点点,同学们害怕地跑开,去食堂吃饭时有无数人当他是空气,肆无忌惮地插着他的队,很多时候轮到他时都已经没什么菜了。
有一天班主任把他叫道了办公室,进去的时候他发现老师们看他的眼光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教着,她说“崔子白,你这个事情现在影响着我们整个学校的风气,这让别的学校怎么看我们?你是个学生怎么不知道收敛?都说洁身自好,你也太...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生,老天爷,我没想到你外表这么乖巧斯文竟然还这么重口味,也不怪同学们对你的态度不好,这种行为我们肯定是要坚决杜绝的。”
最后班主任说要让他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因为一点成绩就可以为所欲为,罚他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到时候在全校师生面前忏悔。
这几周每天对崔子白来说都像是度日如年,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相信这一张合成的照片,明眼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可即使崔子白跪在他们面前解释过无数遍,他们也丝毫不听,他们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块黑布,只有在对崔子白施行惩罚时,他们的双眼才是澄澈明亮的。
他们以自己认为正确的道德标准逐一来审判他,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小时候崔子白受欺负时,是用他父亲的事来做借口,崔子白本身有愧他认了,多年来他一直为那件事自责,忍受着外界对他的屈辱,可是在这件事,他觉得他没有做错,抛开照片不谈,有绝大部分人是通过那张照片去攻击背后的同性恋者,他记得骂他们的那句话。
“狗屁同性恋,你们这些同性恋者都该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恶心的人存在?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就连最基本的性别观都没立对。”
可是,喜欢同性到底哪错了,从校长到老师到同学,从默认到明说,几乎没有站出来反对这些话的,因为在他们心中这些话就是对的,什么时候喜欢也成了一种错,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那个人恰好跟他性别相同而已,到底,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很久之前,在崔子白还没有确定喜欢李近墨的时候,他也曾用异样的眼光看过那些人,受着大众的影响,他的目光也带着偏见,可现在他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不再有歧视了,反而充满了同情和感同身受,敢跨出这一步的人肯定都很勇敢,他们站在了世俗的另一边对抗着,为了爱他们不顾一切,即使受千人指,万人唾,他们依旧昂首挺胸做自己。
那天站在升旗台下,他握着话筒他做了十九年来最勇敢的事情,那一千字的检讨书他丝毫没写一个字,他拽着空白的纸,大喊道“我觉得我没有错,根本不需要检讨,照片是合成过的,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承认,但是我确实喜欢男生,我觉得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更不是什么值得检讨的事。”
崔子白想起了卢怡梁在世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喜欢并不丢人,我只不过是在做自己而已,遵循本心,你们说我肮脏恶心,无所谓,在我眼里你们这群腐朽的人,脚踏着的腐朽的地才让我觉得肮脏恶心!”
崔子白的话回荡在整个操场,口中吐出的犀利字眼引得台下学生一众哗然,他们都觉得崔子白疯了,竟敢当着这么多领导同学的面口出如此狂言,站在他身后的老师看了一眼校长铁青的脸,快步走上前夺过崔子白的话筒,狠命地扇了崔子白一巴掌。
“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的东西!”
崔子白笔直站立着,他的一半脸已经被扇红了,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巴掌印子,但他的头始终没偏,一直望着远方高高挂着的太阳,这一刻让他感觉无比幸福,这是有史以来他最神气的时候。
他终于不再畏首畏尾了,要是卢怡梁还在肯定会很惊讶,毕竟这不像是他这个性格敢做出来的事情,但更会为他高兴,他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她肯定会在台下鼓掌叫好。
崔子白想李近墨肯定也会理解他的,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意,但他说过会一直支持他,可惜他没有来,没能见证他这高光的时刻。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崔子白的事迹不光在全校广为流传,就连隔壁几所学校都略有耳闻。崔子白想李近墨估计也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但都过去了这么久,李近墨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从那夜之后李近墨就没有再联系过他。
崔子白对李近墨这异常的举动有些担忧,不会那晚发生的事情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吧,他真得跟李近墨....绝对不可能!
这天晚上放了学他来到了李近墨的家,崔子白站在门外透过窗户望去,室内漆黑一片,安静无比,不像是住了人的,门前院落的花草也枯萎一半,像是很久没打理过的样子,崔子白的心跳得很快,他揣着紧张不安的心又找到了台球馆,馆内依旧拥满了人,但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齐嘉闻懒懒地叉着腰从他旁边走来,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走路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她看到崔子白一人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你一个人应该不是来打球的吧,有事?”
齐嘉闻一向跟李近墨关系亲密,崔子白想她应该知道李近墨在哪。
崔子白问“你知道李近墨这几天去哪了吗?他没来学校,电话也打不通,我去了他家也没见着他.....”崔子白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他仔细想着自己描述的这些情况,不是跟卢怡梁当时失踪的情况一模一样吗,崔子白原想着会不会是李近墨出国的日期提前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不可能一走了之不与他联系的,这样说来另一种情况更加恐怖。
齐嘉闻听了崔子白的描述,原是笑着的嘴角立马消失无踪,她皱着眉表情凝重看向崔子白“他这几天也没跟我联系过,从上次你跟他来过后,他就没来这了。”
随后齐嘉闻又忙安慰崔子白“你放心出不了事。”
齐嘉闻说的很笃定,但崔子白心中总是隐隐不安,他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分别,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李近墨一个亲近的人了,他不想连他也失去。
第二天李近墨依旧没来学校,他快有一周没来学校了,而崔子白也被欺负了一周,因为上次他在升旗台下的那通发言,导致他如今的处境就像是一只恶鼠,只要出现在他们眼前就要人人喊打,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他拎到厕所里打一顿,学习压力大的时候也会拿他解压,他们会拿红墨水在他脸上作画,但即使这样崔子白的成绩仍居于榜首,这让他们更气了,他们撕碎了他的课本,将他满页的笔记丢到路上的下水沟里,他们都是演员,最擅长演悲情角色,一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在班主任面前演上一通苦情剧,崔子白自然没有这样的演技,他的话早已让老师们在心里讨厌他了,两次的告状无果,换来的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凌,之后崔子白再也没有去办公室告过状。
这天顾彦胜来找他了。
崔子白这一周的遭遇传遍了各个班,顾彦胜本就是个爱八卦的性子,自然很早就知道了消息,他们班跟崔子白的班离得很远,平时他也很少能在学校里跟崔子白见上面,除夕那次见面后,再次见到崔子白就是在升旗台下,他听着崔子白在台上说的那些话,周边响着的全是对崔子白的谩骂,但顾彦胜却很佩服崔子白,他的胆子很大,有很多人即使心里想什么,但如果这个想法遭到大众诋毁,他们也很难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崔子白做到了,他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犹豫地喊了出来。
顾彦胜的胆子小,不敢在其他人面前替崔子白反驳,但他心里觉得崔子白没有做错,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顾彦胜想不通为什么只是这一句话会掀起如此大的波澜,在他爱看的外国电影里有不少这样的角色,但当主人公说出同样的话时,周围人的态度是带着祝福的笑,与眼前顾彦胜看到的截然不同,到底是什么原因,顾彦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敢说,也无力改变。
崔子白跟着顾彦胜走到了一个无人经过的楼梯间,顾彦胜这才转过身来,他看着崔子白憔悴的面容,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问完顾彦胜就后悔了,但凡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肯定过得不好,他问了一句废话,更何况他觉得他也没资格关心崔子白,在崔子白被欺负的时候他选择躲了起来,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他很清楚他势单力薄,即使站出来也只会落得跟崔子白一样的下场,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这句“你还好吧”一样,并不能减少崔子白身上的疼痛。
崔子白表示理解顾彦胜的顾虑,他点点头说这些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当他决定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知道了接下来他将迎来什么。
苦的东西天天吃也就不觉得苦,同样苦的事天天回味也就不觉得苦,因为身体早已麻木,这些对崔子白而言就像是每日的一日三餐,他们每日的花样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久了崔子白也习惯了。
顾彦胜叹了一口气,想起叫崔子白出来是有重要的事说,连忙道“你让我查的IP地址我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