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宁之为君折腰 第84章 风雨临

一代江湖天骄苏遮幕，此时此刻就和万千人家中一个普通的老人，因病痛的折磨窝在床榻之上，身边围着的都是自己曾经出生入死的下属和兄弟，这个老人为了金风细雨楼用尽了一辈子的心血。

在荣飞霜为白愁飞喂了一大碗醒酒汤，换了身衣裳之后，两人急匆匆地赶往白楼外间，那里已经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两人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军师，便问着旁边的人：“军师呢？”

那人道：“军师已经进去看老楼主了。”

荣飞霜踌躇在原地，她严格来算不是楼里人，而如今躺在床上的人看爹爹的样子应该是老友，若是这般贸然进去，怕是……

还未想完，里面的房间被推开了门，杨无邪从里面走出来，看向白愁飞、王小石和荣飞霜：“老楼主想要见你们。”

白愁飞和王小石都是楼里的精锐，老楼主见他们在清理之中，但是……两人看向荣飞霜。须臾，三人定了定神，还是依照杨无邪所说，进了屋子。

按理来说苏遮幕已经是卧病在床许久，但奇怪的是这屋子里没有多少药味，只有淡淡的花香。三人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但意外的，苏遮幕已经和衣端坐在床榻之上，没有半分临终之时的死气，眼里全是渴望期盼之意。

这个老人，该是在等他的儿子从江南霹雳堂回来。

白愁飞率先细语道：“白愁飞与王小石一道见过老楼主。”

苏遮幕自从退位之后就不再过问楼里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眼前两人的来历：“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们，梦枕有你们，很好。”只有从这有些虚弱的语气里才能知晓他该是久病缠身。

杨无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从前嬉皮笑脸的神色荡然无存：“老楼主，再过几天楼主就回来了，楼里的兄弟们这几日都戒严着。”

“楼里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苏遮幕眼睛穿过屋子敞开的大门，看着这夤夜的星辰，“当年与雷老总的亲事，是对是错还不一定。我想着，这些天该是雷老总来接我了。老东西该下去，江湖永远是年轻人的天下。只不过，雷老总有些凄惨，而我，却是静静地在家里安享晚年。咳咳咳——”

见状，杨无邪为他拍了拍后背，白愁飞和王小石也有些焦心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见他喘过气来之后，那双还能动的眼睛一点点地朝着一个方向挪动：“荣丫头，老朽，得朝你说一声，对不住。”

“您……有什么对不住的？”荣飞霜发出如此疑问，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金风细雨楼算是她的第二个归属地。

那双凝望着她的眼睛如今充斥着悲伤：“对不起，你爹是个英雄，你娘……你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咳咳咳……”还没有说上几句，他又咳嗽了起来。

十六年前！荣飞霜离得稍微近了些：“我娘如何？”

“你娘的死，正如你爹猜想那样，另有蹊跷。但是，孩子……往后还是听你爹的话，这京城你可以来，但是，不能久居。否则，上……上……”

夜风吹过，带走了他最后的一丝出气。布满茧子和枯槁的手垂了下来，带着他那永远没有说出口的话，带进了地下。

“老楼主！！”

“老楼主！！”

苏遮幕的葬礼来得很突然，但又是在意料之中。他走得安详，对于儿子没有在最后的时刻在自己跟前，他能够理解。在经过众人的决议之后，杨无邪决定将苏遮幕停灵至苏梦枕归来，让苏梦枕见上他最后一面。

白愁飞不可避免地在操持宴会之后又一次操办了一场葬礼，荣飞霜也穿戴好了素衣，陪伴在白愁飞身边养伤。

“大哥这次去的不是时候。”王小石喃喃道，谁也不曾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京城两大枭雄竟然会一前一后离去。

荣飞霜看着这冷寂的灵堂，香炉之上升起的寥寥青烟，无一不是透露着死寂的事实：“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这样离开吗？”

“苏老楼主是幸运的，”白愁飞解释道，“在自己操持了一辈子的楼里安然离去，身边还有自己最信赖的兄弟们，还能有一场葬礼，最后能入土为安。我看过太多的人，生命到了尽头之后，肉身以天为盖，以地为棺，甚至是曝尸荒野。”

只听他如此言语，荣飞霜打了个冷颤：“我不喜欢这种感觉。阿飞，我不想你在我前面离开。”

“我也不想，霜儿。”白愁飞握住了荣飞霜的手，言语之间皆是温情流露，“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大哥也不在京城，我之前想的离开京城，如今看来暂时是不行了。”

荣飞霜明白白愁飞是依着自己在京城养伤的缘故暂留此处，但是这一留下，再要走就难了：“我爹爹说得对，京城不是个好地方。难进，进了更难离开。”

有些心事哽在白愁飞心头，他在见到荣师曌之后一直便有问题想要问荣飞霜，而如今……想起苏遮幕最后的那句话，他觉得他能闻出来了：“霜儿，在娘亲的仇报了之后，你想回岛上吗？”

“一开始，我的确想要回岛上，”荣飞霜道，“哪怕当时与你一起明了心意，我也想带着你一起去岛上过生活，就我们俩，还有爹爹。但是，我的阿飞怀揣着梦想和野心来到这里，我若是因着自己的一己之心强行把你带回去，你也会闷闷不乐的吧。”

“霜儿？”先前他想了无数个答案，更是在首先就把这个答案给排除了。却没有想到现在的答案，就是一开始他放弃的。

荣飞霜柔声道：“爹爹当年为了娘亲，想要留在京城；娘亲也为了爹爹想要回岛上住。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我或许也是在京城长大说不定呢。我一出生便活在蜜罐中，我的阿飞太苦了。我想要阿飞的后半辈子也活得自由自在，顺心而走，立功立业，独步天下。就像你刚开始说的，站在京城之巅，制定江湖的规矩。”

“阿飞，我往后会是你的妻，夫妻若是分开了，还论什么情意？而且你也说了，那个时候已经报仇了，自然京城里的风云诡谲少了些，爹爹想必也会放心我留在这里。我是爹爹娘亲的女儿，是你的妻，也是我自己，至少现在这个决定，是我的本心。”

话刚说完，荣飞霜就被按进了白愁飞宽广的怀抱中：“霜儿，谢谢你。我原以为，你会和你爹一起走的……我白抽飞今生定不负你！”

“来世呢？”荣飞霜被抱得有些疼，却想着给这沉重的气氛来些别的滋味，便调侃道。

“来世，若是不在一处，我也一定能找到你把你娶回家。若是生在一处，我也要能护你一辈子的亲人。”白愁飞轻吻着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周身的梅香。

“好~”

停灵两日后，杨无邪的飞鸽传书也有了结果：苏梦枕三日之后便能回京。苏梦枕和雷纯能回来，对于平衡两大势力是个莫大的作用，尤其是江南霹雳堂的事情已经被解决的情况之下。

只不过当白愁飞王小石等人在金风细雨楼门口看见来吊孝的官家之人，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任劳任怨直直在金风细雨楼门前用朱砂做笔，直接说道：“先前苏楼主新上任，我等未曾道贺，如今这贺礼迟来，还请楼中的人收好！”说完，二人直接将准备好的鞭炮点响了。响声震天，连隔着半个京城的六分半堂恐怕都能听得见。

白愁飞周身的怒气可见，和杨无邪一起送了客。王小石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对着二人说道：“不能再等了。”

回了楼里，白愁飞才知道王小石说的事是刺杀刑部尚书傅宗书，解决掉楼里未铲除完的奸细：“小石头，我明白此时的情形不容乐观，刑部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朝着我们下手。但是这委实不是个冒险的好时机。”

“大白，在之前你离开楼里的一段时间内，我便与大哥将此事商议过了。”王小石倒了杯酒给白愁飞，并附上了一封信，白愁飞展开这信，发现是名录：“我已经摸清了藏在细雨楼里的细作，待我离开后，若是大哥还未回来，你便一一铲除。”

白愁飞拳头越来越紧，竟是如此：“什么时候行动？”他明白他也是个倔脾气，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肯定是拦不住他的。

“明日就行动，在傅宗书有所行动之前先行下手。”王小石道。

“烟火为信号，我和楼里的人保护你，为你断后。”

当这番话传到荣飞霜耳朵里后，她罕见地朝白愁飞真的生了气：“阿飞，小石头眼光短，你怎么也如此？你们如今的情况本来就很危险，他杀了傅宗书，上面的人肯定第一时间怀疑楼里。指不定还有别的计划！”

“我知道，但是小石头说得也有理，苏老楼主刚刚死，傅宗书就来这里闹事，他肯定还布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金风细雨楼不靠官门，但六分半堂却死死盯着我们。雷纯暂时还压不下堂里所有的人，肯定会有人挑事。我资历不够，小石头送来的名单不少……”

他还待说下去，荣飞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问你一句，傅宗书死了，王小石一定会被通缉，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要替他顶罪，不然刑部不会放弃的。谁去？”

谁去？

这个答案其实在两人心里也很明显了：苏梦枕不在，杀人的又是王小石，若是直接叫个人出来顶罪那边肯定不会轻饶。

这一步棋，算计的就是白愁飞，甚至还是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