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宁之为君折腰 第142章 长乐公主

离着圣人召见已过二月之久，相较东宫的安稳，李丽质却如坐针毡，唯恐那和亲旨意临至。

圣旨未至，却得圣人宣告天下退位之事；又闻阿耶新得一近臣，乃至先隐太子坐下谋士，姓魏，单名一个征。

魏征此人她有过耳闻，相传此人于隐太子跟前奏请弑杀秦王以绝后患，被虏于秦王前，持己见面无异色，彼时李世民已稳坐东宫，遂纳为近臣。

武德九年八月，秦王即位于东宫显德殿，尊高祖为太上皇，诏以明年为贞观元年。立正妃长孙氏为皇后；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隐王，齐王元吉为海陵刺王。立长子承乾为皇太子，政令一新。

犹记受封前，阿耶唤己入书房，面露慈色：“娡娘，来览此篇。”李丽质稍离得近了些，见案上有一竹简，简上做旧，有岁月之痕，展阅，竟是一篇赋：“阿耶，这篇《长乐赋》文笔矫健，神情盎然，亦能画龙点睛，实属不凡之作。”

“娡娘当真有这才学，堪为大用。这《长乐赋》乃是西晋时长乐国信都一位刺史所作，其妙笔生辉，长乐国之繁华跃然于眼前。你可喜此赋？”李世民问道。

李丽质颔首称是：“此等繁华之城，若是能在我大唐国土内在线，不再见隋末之乱，那便是上苍垂怜。”

李世民合此竹简，展明黄绢帛：“朕如今做了这九州之主，定当不负天下人之愿。娡娘，你为朕与观音婢长女，是为大唐公主，朕便赐‘长乐’二字于你，往后泉州一带，乃汝之封地。”

只道泉州之地，李丽质便知晓阿耶苦心为她择了一块宝地，这泉州乃是魏晋时期的富庶之地，多少兵家必争之地，今日竟是与了她。欢喜之余，李丽质俯身跪拜：“儿臣叩谢圣人隆恩。”

许是见不得爱女对他生分，李世民堪堪将她扶起来：“往后无人之处，娡娘还是唤阿耶，闻之亲近些。”

“是，阿耶。”

新皇登基，秦王府旧臣分封，国舅长孙无忌拜左武候大将军，封赵国公；拜杜如晦兵部尚书，进封莱国公；任命房玄龄为中书令，封爵梁国公，进位司空……

众人苦尽甘来，杜如晦本为秦王府旧臣，先隐太子与当今圣人夺嫡之时，曾被太上皇下令调出秦王府，如今归来，更有圣人亲赐府邸，算是苦尽甘来。

皓都为杜如晦义子，此番也被封为千牛备身将军，御前带刀，亲侍圣人左右。晚间，杜如晦回府，恰逢皓都休沐整装，父子二人对坐于府邸后院。

杜如晦道：“你可曾听闻太上皇许诺突厥和亲一事？”

此番事，皓都是再熟知不过：“曾在东宫闻之。义父，皓都有一事不解，我大唐兵强马壮，当今圣上更是文韬武略，何惧突厥阿诗勒部？”

“此事经年已久，你不知实属正常，”杜如晦如此说道，却浮想起隋末之事，“你可知隋炀帝曾遣嫁一位帝女于突厥阿诗勒部为可敦*？”

皓都正色道：“可是隋奕承公主？”

杜如晦称是：“奕承公主曾为前朝宗室，与当今大唐皇室更是源于一脉相传，均是北周独孤氏之后。奕承公主之子，明为阿诗勒部可汗长子，实则饱受其父冷落，母子二人不堪其苦。如今我大唐国力雄厚，国泰民安，又与奕承公主有亲在身，公主欲为其子聘娶我大唐公主为可敦。”

“太上皇在位期间，膝下公主何其多也，怎……”皓都言语急切，思及那大明宫含元殿中娉婷身影，皆是不忿，“怎落至长乐公主之上？”莫非果真如传言所说，太上皇偏私隐太子先齐王，欲报复于圣人乎？

天升明月，杜如晦举杯小酌：“太上皇为君造福于民，却于嗣者上举棋不定，若非圣人雄才，这大唐江山，怎会有如此广袤之地？太上皇偏私长子、四子。玄武门之变，二子皆亡，是以太上皇欲以当今圣人一脉嫁与阿诗勒部，更言为嫡公主。”

当今圣人嫡出公主有四，惟有长乐公主适嫁：“不过长乐公主锦心绣口，先前入宫一叙，虽不足以动摇和亲之事，但却借太上皇之功，献天伦孝道。再过半年，突厥各部使臣将再临我大唐朝贺，届时阿诗勒部使臣必提和亲之事。圣上皇后皆不愿公主出嫁，经前线一叙，太上皇想必也能借力拖延时间。”

皓都垂于膝上双手合拳紧握，长乐公主芳龄十三，若是生于寻常百姓之家，定不会遭此大难。见皓都不语，杜如晦知其定为此事忧虑：“此事你大可不必记于心上，无论公主出嫁与否，你均是圣上的千牛卫。你所做一切皆为圣上，为我大唐黎民。”

“义父，孩儿……孩儿只是不忍……”往后之语，皓都再无力吐露。

杜如晦不悦：“你面上虽冷，但为父知晓你心中重情，你可知此乃大忌。你为圣上效力，当摒弃七情六欲，不得心有旁骛。公主与你虽有青梅之意，但始终是君臣有别，你要谨记。”

“孩儿，谨记。”

自入了大明宫，这东郊的长乐宫便成了李丽质的居所。长乐宫离着含元殿与立政殿均寥寥数步，更与其余姊妹居所甚近。当真是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月明之时，长乐宫寝殿却燃着烛火，李丽质挑灯夜读。须臾，宫婢来报：“启禀公主，永安公主求见。”

永安公主李乐嫣，燕贤妃之女，虚长她两岁，若非是玄武门之变，都是该议亲之时：“夜深露重，快请阿姊进殿！”

时值盛夏，宫内有夏蝉之鸣，夜深时节却偶有衾寒之意。李乐嫣进了长乐宫寝殿，还未来得及与李丽质见礼，便急道：“娡娘！娡娘！听闻今日父皇召见你？”

李丽质握住李乐嫣双手，让其跪坐于软榻上，又吩咐宫婢取来凉茶，叫她饮下，观其面色不再因急切而苍白，便道：“阿姊可是欲向娡娘打听魏家郎君的事？”

乐嫣摇首：“非也。只是……你可从父皇那儿听闻长歌之事？”

若非是李乐嫣提及，李丽质都快忘了李长歌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怨李丽质，实在是自打太上皇入主长安，这东宫和秦王府的关系委实不算好，阿娘便告知府中子嗣警惕东宫之人，偏乐嫣与东宫太子之女李长歌却是无话不谈。

这倒是让她思起，当初阿耶也曾因着乐嫣而教导李长歌武艺：“阿姊可是难为娡娘了，娡娘与东宫之人算不得熟识。此番父皇请我去，只为了诸位姊妹们的居所。不知阿姊可还满意你那锦乐宫？”

谈及锦乐宫，李乐嫣是面露悦色：“锦乐宫是娡娘所择，自然是极好。母妃白日也来过，甚是满意，有劳娡娘费心。”

丽质见乐嫣心思已离了李长歌，便调侃道：“阿姊及笄之礼已过半年，若非是阿耶登基之事耽搁，都是该议亲之时。此番父皇召见母后与我，便是提及了几位阿姊的婚事，阿姊心中可有人选？”

李乐嫣果真被议亲一时乱了心，支支吾吾道：“不……不曾有……”

“当真不曾有？”丽质离得近了些，只见李乐嫣香腮因红处转风流，“只是娡娘如何听闻，那魏大夫家的郎君魏叔玉，曾与阿姊会面于马球赛上？”

“你……你都知晓了？”被姊妹提及心上之人，李乐嫣已是脸绯红如桃，“父皇，父皇可有说，要与母后怎的为我择夫婿？”

李丽质长叹口气：“到我与母后离去时，也只有襄城、汝南和遂安三位阿姊定下了夫婿，至于阿姊你的婚事……母后说还待与燕母妃商议才是。”

两人心底都知晓，做了宗室女，这婚配之事不仅看父母之命，更得与家世前朝相联。因着李乐嫣母妃为燕贤妃，地位崇高，所以才得以在此事上有了回旋之地。

“阿姊，你若真是与魏郎君两情相悦，可以去寻燕母妃，你是燕母妃膝下唯一女娘，母妃定视你如宝珠般珍贵。魏郎君出身山东望族，魏大夫又是父皇前朝新贵，这桩婚事在娡娘看来，唯有般配二字才堪配得。”

李丽质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为李乐嫣着想，李乐嫣甚是触动：“娡娘这般为我着想，阿姊甚是动容。只是……娡娘你的婚事……宫里人都知晓，母后的子嗣均是父皇最为疼爱。娡娘又是长女，父皇定不舍你远嫁。”

“若不远嫁，这长安城里多的是好郎君，即使非两情相悦，有父皇母后倚仗，也是相敬如宾才好。”李丽质这样在李乐嫣跟前细说，却焉知不是为宽己心。

思及母后先前说，舅父有意替表兄定下自己……

表兄长孙冲亦是世家大族子弟，大雅君子，谦恭虚己，玉树临风，高风亮节。若是真嫁了表兄，二人彼此珍视，知根知底，也是极好。

只是舅母高氏，非是个好相与之人。

前途惨淡，非是拨云见月可解。李丽质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