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历史相对比较悠久,坐落在市区不远处,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院校,走路到董言晰的公寓也只要30分钟。自从她搬到这之后,沈谦就成了常客。
他带着食材来公寓,两人尝试自己做饭,奈何水平有限,捣鼓一个中午后,最后端出了一盆泡面。
两个人一身狼狈地坐在餐桌上,边吃边笑。
虽然饮食水平没有得到提高,但是生活质感还是因为沈谦的频繁拜访得到了质的飞跃。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浪漫细胞。”沈谦站在窗边摆弄她的花瓶,董言晰发出感慨。
沈谦很认真地回头说:“我一直都有,是你没看出来。”
“好吧好吧,我有眼不识慧珠”,董言晰笑着摆摆手,看着他挨个修剪,对理科男的完美主义表示佩服:“以后你女朋友肯定能过得很舒坦。”
沈谦抬头对她笑笑。
“不过你不用每周都来”,董言晰给他倒了一杯果汁:“我一个人很好的,分手嘛,多大点事儿,讲真我觉得现在比以前过得开心。”
沈谦接过果汁,看着她不说话,董言晰觉得这个角度特别好,抬手给他拍了张照,但是对效果不太满意:“看来还是咬咬牙买个水果机了。”
水果机现在已经风靡全球,刚出的第5代供不应求,各个代理店里都排起了火爆的长龙。贵,但是据说性能很不错,拍照效果一流。
虽说不用沈谦每周来,但他的拜访确实丰富了董言晰两点一线的生活。
有个周末,沈谦照样带一束新鲜的花过来换好,然后拿出两张本杰尼游乐园通票。
“建模大赛一等奖的奖品。”他说。
恰好董言晰一直想去,读书的时候曾跟陆协川一起约过这个游乐园,但因为临时有事,不了了之了,自她从来S市之后,他也没再提起过。
作为世界著名的主题游乐园场所,活动十分丰富,七彩的矿洞和城堡都像一个美丽的梦幻世界,尤其戳董言晰的童心,她兴奋地观光拍照,跟着卡通人偶跳舞,玩得满头大汗。
到下午的时候,她玩累了,靠着栏杆休息,接过沈谦递过来的水,猛灌两口。
“晚上还有烟花秀,要看吗?”
“不看了,看完烟花再回去就太晚了,你宿舍不是十点就关门了么。”董言晰摇摇头。
“没关系,我可以住酒店。”
董言晰笑:“干什么这么迁就我啊?”
沈谦看着她,伸手把粘在她额上的一缕碎发勾到一边:“不迁就你迁就谁?”
太贴心了,董言晰感动地想,但是刚才的语气近乎有些宠溺,原来他是会跟人这么亲昵的吗。
她有些疑惑,但是没多想,拎着水起身:“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通往出口的人流非常拥挤,董言晰走得有些快,一个逆行的人撞过来,她忙侧身躲开,不小心撞到沈谦身上。
他扶住她的肩:“当心点。”当年那个比董一博还矮一点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稳稳地站在她身后。
董言晰转过身:“不好意思啊——嘶”头发挂在了沈谦的衬衣扣子上。
“你别急,我来解。”沈谦忙护住她头,抬手理她的头发:“绷太紧了,你靠近点。”董言晰弯下头,几乎贴到了他胸口。
“小情侣真是的,搂搂抱抱不能到旁边去吧,挡路中央干什么,素质!”路过的人埋汰他们。
沈谦的手指顿了顿,好半晌,头发才解开。
“抽空剪了吧。”她提溜着那撮头发嘀咕道,发尾曾经烫过卷,冬天空气干,就显得有些毛躁。
说着抬起头,看到沈谦绯红的耳郭,他眼神闪了闪,避开了她对上来的视线。
董言晰愣了愣,心里“咯噔”一下。
接近年底时,事项越发繁多起来,董言晰开始日日加班,生活时间骤然减少,与此同时,她跟沈谦碰面的次数也少了。
沈谦好似毫无察觉,期末考结束后,给她发来微信说奖学金到发下来了,要请她吃饭。
□□似乎已经退出了他们的生活,微信成了主要网络通讯方式。董言晰语音回过去:“好啊,恭喜啊,去哪儿?”那边没消息了。
董言晰想着既然约了晚饭就不拖了,于是当天按时下了班,边下电梯边给沈谦打电话。“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呢。”
沈谦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先出来,我带你去。”
董言晰狐疑地走出大楼,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剪裁合称的大衣穿在身上显得人很精神,像韩剧里走出来的男孩。
看到她,他唇角愉快地勾起,朝她招手,有同部门的同事也出来了,问董言晰:“你男朋友?嫩得滴水啊。”
“瞎说什么,我弟呢。”董言晰笑骂。
沈谦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朝她弯起自己的胳膊肘,放往常,她就直接挽起了,但现在她有点迟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胳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走起呗。”
他选的店是一家主打江浙菜系的,讲究婉约和诗意,桌子窗户都是仿古设计,音响里还搭配放着周董最新专辑里的主打歌《红尘客栈》,十分适合两个人安静进餐,他们挑着轻松的话题随意聊着。
说起董一博最近在追院里的一个美女,天天送奶茶人家也没搭理。
董言晰挑着嘴角说:“无知,奶茶顶个肺,得来点使用的,化妆品啊,好看的小饰品啊。”她抬眸看到沈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又补充:“不过还是得看人,要是人不适合,送什么都没用。”
“那什么叫合适的人?”沈谦问。
董言晰摇摇头,笑而不语,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她没多想,对沈谦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顺手接通了:“喂?”
“终于肯接了,是把我原来的号码拉黑了吗?”电话那头无奈地笑了笑,是很久没联系的陆协川。
“哦,不好意思啊”,董言晰拿开手机又扫了眼号码,然后淡定地放回耳边对着电话说:“我是故意的。”
“给你电话也打不通,社交软件消息也没有回应,平安夜去找你,才知道你搬家了。”听不出陆协川是什么情绪,冷静得好像谈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怎么样,体会到我以前的滋味没?好像对方蒸发了一样。”董言晰也什么情绪都不带,平淡的像问对方榴莲好不好吃一样。
沈谦的手一僵,抬眼去看董言晰的表情,显然知道了那边是谁。
“你赢了”,陆协川默了默默,叹口气:“我明白了。”
“嗯。”董言晰点点头,准备挂电话。
“你当初是因为我来的S市”,陆协川又说:“现在我不知道你搬到了哪里,过得好不好,能见面谈谈吗,至少,”他停了停,继续说:“好聚好散。”
董言晰没有分手经验,她想了想,觉得以陆协川的性格不会闹得难看,而且自己单方面切断联系不给只言片语也确实太尖锐了些。于是松了口:“好。”
接下来的饭局,沈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抬头几次欲言又止,她没看见,吃完饭,拿起自己的大衣冲他一笑:“不用送我,我还有点事,下次再约啊。”
他脚步顿在原地,脸色有些不太好,仿佛有很多话藏在那双墨黑的眼瞳里,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站在饭店门口,看着她远去,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散在冷夜的风里。
算上前些日子的冷战期,董言晰几乎有将近五个月没见到陆协川了。
四年多来,他几乎没怎么变化,除了脸部轮廓更清晰一点了,身上总透着股安定的原则性极强的节奏感,有着自己明确要做的计划,不会被任何人打断。
咖啡厅里弥漫着暖郁的香气,董言晰拿小勺子在马克杯里搅动着,“叮咚”作响。
意料之中的平静,陆协川放下杯子,感慨:“你看着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大部分时候也喜欢和稀泥地得过且过,但是一旦触到心底那把尺子,你比谁都倔,也比谁都绝。”
“也许吧。”董言晰客气地笑笑。
两个人花了四年的时间磨合,隔开的物理距离让他们各自埋头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等她跨越城市真正来到他身边时,那道关于人生追求的鸿沟就避无可避地横在两人中间。
但是此时,谁也不愿再为谁为谁妥协了。
感谢你和我一起走到这里,尽力了,剩下的路打算自己走了,祝你一切都好。
好聚好散,陆协川说到做到,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寒暄一阵,彼此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打算,把她送到公寓附近的一个路口,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笑着挥手告别。
董言晰觉得心情还不错,告别时脸上挂的笑意还没消散,步履悠闲地往公寓走,突然她脚步顿住了。
沈谦斜靠在公寓门外的墙上,一只腿轻轻屈起,脸庞半明半暗地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听到声响,偏过头看她。
他没有开口说话,一阵低气压盘旋在他上空,董言晰默默叹了口气,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是自己自作多情。
“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打电话我啊?”她故作轻松地开口道。
“你好像很开心。”沈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答非所问地说出这么一句,背光的一双眼睛透着微弱的光泽,依然显得很亮,但是看不出情绪。
“还行。”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么晚了,我给你打辆车回去吧。”董言晰并不想问他找她什么事,拿出手机开始调出软件,但是气温好像有点太低,她的手不太听使唤,点了好几次都没打开软件。
“你们会和好吗? ”沈谦又开口说。
董言晰手费劲地操作着软件,终于输入好了地址,开始叫车,她抬头笑笑:“姐姐的事,你这小孩跟着操什么心。”
“那你们可以不要见面了吗?”沈谦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糟乱的杂音在她耳边叫嚣,她的心被分成两半,一半想躲起来,一半顶着她硬起头皮面对。
她维持了不知道一分钟还是十秒钟的笑容,然后渐渐收起来,眉头微微皱起:“见与不见,都是我的事,小弟弟别管太宽。”
空气安静了片刻,沈谦眼睛里的光亮就那么黯淡了下去,他何其聪明,此时此刻,即使什么也没挑明,也跟挑明没什么差别了。
所谓加班,所谓繁忙,骗不了他,也骗不了她自己。
哪怕他心潮如涌,坐立难平,守在她这里,也等不到一个能让心安的答案。
他沉默着,不知道在喉间酝酿着什么情绪,良久,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你真是”,他抬手盖在自己的眉骨上:“一点情面也不留。”
董言晰叹了口气:“我把你当弟弟。”
“我从没叫过你姐姐。”沈谦仰着头,不看她,声音里有些山穷水尽的颓然。
“那我也是你姐姐,因为你总跟我和一博待在一起,接触的女生太少了,让你产生了错觉。”
沈谦站直了身子,把手从眉骨上拿下来,恢复了镇定,手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你说这些,跟凌迟有什么分别。”
董言晰哑然,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是不能接受别人质疑的吧,尤其是感情。
但是她确确实实觉得很荒谬,怎么就是她了呢?
这时董言晰叫的车来了,他艰难地笑了笑:“影响了你的心情,抱歉了,你早点休息。”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晚上熄灯后,她拿出手机,沈谦最新一条消息是一小时前:“我到了。”
她心思复杂地翻起聊天记录,不知不觉,这两个月,他们的聊天记录几乎占据了她半壁江山,消息条数比她跟王霄霄董一博爸妈的条数还多,她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了手机,骂了一句:“臭崽子!”
那日摊牌后,沈谦好几天没再来找她,董一博发来微信,问她知不知道沈谦去哪了,答应帮他写的一篇选修课论文也没发给他,人也联系不上,他要急死了。
董言晰也一脑门官司,请他自生自灭去。
她几乎以为沈谦不愿意再跟他们姐弟来往了,但是在一个周六的早晨,沈谦一脸平常,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按响了董言晰的门铃。
他给她带了早餐,把花瓶中枯死的花拿出来,换了一束桔梗。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她不说,他也不说,这一页,就心照不宣地翻过去了。
李奶奶走后的第二个春节,张阿姨回来祭拜时,看着已经长得高长像一个大人样的沈谦,突然发觉这些年她错过了他的成长,她有些愧疚地弥补着问他钱够不够用,一个人住总是不方便,要不要跟着住到Z市去。
而沈谦依然摇头。
董言晰晚上买完饮料回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楼下的石凳上。
一层还没消的薄雪残留在万年青的枝头,悬着一滴要落未落的雪水,被夜风凝结在叶尖。
沈谦也不嫌冷,一个人坐在那,仰着头看着楼里家家通明的灯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画面像锥子一样,扎进董言晰的大脑仁里,以至于多年后想起来,还是觉得疼得厉害。
“你们开学又没那么早,可以晚点去啊。”董一博在机场不依不饶地扯着沈谦的袖子,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
沈谦抱歉地笑笑:“论文还没写完,要早点回去准备了。”
两个人的机票不是邻座,董言晰觉得也没必要非要凑一起,就没跟人换座,跟沈谦隔了三排各自落座。
刚一坐下,她就看到沈谦旁边的女孩子非常兴奋,跟他打招呼,她笑了笑,年轻啊,真好。
下机的时候,女孩子意犹未尽,跟在沈谦旁边发出邀请:“能拍张合影吗?”
“抱歉,我不喜欢拍照。”他朝她笑了笑,摆出沈谦式的礼貌和疏离。
“那,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女孩子很执着。
沈谦歪歪头,似乎还在笑着,口中却轻轻吐出一个单词:“Nope.”
董言晰:“……”
这样真的会注孤生的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