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打工手札 第4章 七月雪

她可不能刚跳出黄家那个火坑，又跳进沈家这个火坑。

女儿当自强。

更何况这个时代对女子还算比较友好，女子是可以在外抛头露面赚钱养家糊口的，只看各人的选择。

来到珠贝街。

一眼望过去，临街的店肆都是卖各色美食的。

一家卖糕饼的店肆门口支了一个小摊子，摊主是个慈蔼的老婆婆。

戚氏过去常打发薛婆婆光顾老婆婆的生意。

老婆婆卖的线品质也不错，且价格公道。

戚月霜站在小摊子前挑选五颜六色的丝线，将合用的丝线交与老婆婆用纸包好后，十二捆丝线总计付了老婆婆六十文。

戚氏自从与黄石和离后，带出的现钱只有六钱碎银和五吊铜钱。

而戚氏一个月的药钱就要三吊钱。

戚月霜算过，这些现钱能够她们撑半年已经算不错了。

她听老婆婆和一个买线的客人说赁屋的事情，屋子就在平康坊，租金只要两千文一个月。

“婆婆，这屋子怎么这么便宜？”

那老婆婆看了戚月霜一眼，道：“一进一出的宅子，正房我要住，两边的耳房分别是浴室和厨房，租客可以与我共用，正经赁给租客使的就是东厢房、西厢房、倒座房，所以比平康坊其他宅子便宜一半的租金。”

“这可巧了，我家正想在平康坊赁屋住。”戚月霜蹲到老婆婆坐的小板凳旁。

老婆婆问道：“几个人住呀？分别有谁？”

戚月霜道：“四个人，我家母亲、妹妹、我，还有您老人家认识的薛婆婆。”

老婆婆两眼放光，盯着戚月霜道：“原来你是薛婆婆她主人家的小姐啊，你们要诚心想长久赁我的屋子，我再给你们算便宜点，一个月一千八百文的租金，我和薛婆婆也算是老姐妹了，能住在一个屋檐下，挺好。”

“那可说好了，婆婆有时间带我去瞧瞧您的宅子吗？”戚月霜道。

老婆婆和她身后糕饼铺子的铺主说了几句话，就带戚月霜去看宅子。

戚月霜带着巧姐，跟着老婆婆走到街头的牌坊时，碰见男扮女装的孟萤尘跪在牌坊下乞讨，这才想起来她到珠贝街来的正事。

本来她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两个胡饼赠给孟萤尘，孟萤尘为报答她赠饼之恩，死活要跟了她服侍左右的。

如此戚月霜便有借口将孟萤尘带回去收做自己的贴身丫鬟。

奈何孟萤尘的女装打扮太过美艳，早有许多想英雄救美的郎君抛下金银财物到孟萤尘身前，围在他周边的狂蜂浪蝶里三层、外三层的。

戚月霜硬着头皮，双手托举两个胡饼挤进人群里，比起那些金银财物，这两个胡饼就显得十分寒碜。

她将两个胡饼塞到孟萤尘手中时，围观的百姓看她的眼神，应当都觉得她有大病。

乞讨的孟萤尘连金银财物都不爱，会稀罕她给的两个胡饼。

孟萤尘给出的反应却让围观的百姓彻底沸腾了。

孟萤尘捧着那两个胡饼，感激涕零地望着戚月霜。

“小姐赠饼之恩，奴家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伺候小姐。”

其实她写的话本子有一千来字，孟萤尘却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逼真，戚月霜与孟萤尘就刚才那一句话排练了不下百遍。

可怜她一千多字的心血，到最后只删减成这一句话了。

戚月霜摆手拒绝。

“就两个胡饼而已，小娘子不必如此。”

“小姐心地善良，奴家跟定小姐了。奴家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孟萤尘谨记戚月霜的嘱咐，要懂得随机应变，这两句话应当说得合乎情理。

“这乞讨的小娘子原来是个癫子，金银财物她不收，收人家两个胡饼就要舍身卖命的。”

“看那赠胡饼的小娘子的衣着打扮，也不像富贵人家出身，没有小姐的命，使唤什么丫鬟啊。”

“现如今这世道，买一个丫鬟至少要十两银子，这赠胡饼的小娘子可真赚大发了。”

……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戚月霜和孟萤尘，倒期盼着这二人能有个结果。

戚月霜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孟萤尘，有几位郎君上前与戚月霜搭话，想出高价买走孟萤尘，戚月霜自然严词拒绝。

那几位郎君出的钱真多，幸亏她尚存理智和良心，不耻于做贩卖人口的勾当。

巧姐自小被沈家买下当丫鬟，第一次见孟萤尘这种两个胡饼就把自己卖了的傻瓜，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且依她的观察，戚氏母女落魄又寒酸，服侍这样的主人家日子不会有多滋润的。

巧姐凑到孟萤尘身旁。

“你是不是想骗戚大娘子的钱财？我和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戚大娘子随她母亲、妹妹借住在我主人家，她们可都是穷鬼，何苦来害她们呢。”

孟萤尘深觉巧姐的话刺耳。

“听姐姐你的意思，戚大娘子好歹是你主人家的客人，私底下怎能用‘穷鬼’二字编排人家？”

巧姐撇撇嘴，“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我又不是那等爱说人是非的促狭鬼。你我同是人家的丫鬟，我有心提点你几句话。戚大娘子她们母女被黄家赶了出来，我家主母好心收留她们，一半是看在我家主母与戚大娘子的母亲多年交情份上，一半是为了我家公子的婚姻大事。倘若不是为了婉姑娘，我家公子何至于要娶戚大娘子这样的破落户为正妻。”

“怕是你家主母和公子一厢情愿，戚大娘子可说了一句她愿意嫁到你家？”孟萤尘道。

巧姐：“戚大娘子怎么会不愿意？她可是高攀我家公子了。凭她的出身家世，到富贵人家也是做妾，或是当小门小户人家的正室。”

孟萤尘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巧姐。

凭沈家丫鬟对戚月霜的态度，可见戚月霜在沈家的处境尴尬。

前面的老婆婆与戚月霜停住了脚步，已经到了清水胡同入口第一家宅院门口。

老婆婆掏出钥匙开锁，“我姓林，我夫君从前是做贩卖皮货生意的。他一走，留下这一处宅院和珠贝街的两个铺面给我，那间糕饼铺子也是我赁出去的，另一间铺子赁给卖烤鸭的了。原先还有两个丫鬟服侍我，后来她们大了，我打发她们嫁人去了。我又嫌新买的丫鬟要花心思调．教，且碰到心思不好的刁奴，可能还会卷了你家金银细软逃走，索性一个人住在这里。”

戚月霜随林婆婆跨过门槛，是一处干净别致的小院。

小院正中种了一棵桂花树，树干粗的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住。

北边是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则是厢房，南边是倒座房和正门。

青砖黑瓦的屋子，院四角各放了一口大水缸，桂花树后是一口小井。

虽然比周家三进三出的宅院小了一大半，但住下五六口人不成问题。

林婆婆带戚月霜看过东厢房与西厢房，房中的桌椅板凳半新不旧，但上面一尘不染，可见屋主人很爱惜这处宅院里的一切。

“林婆婆，我们最快可以什么时候搬进来？”戚月霜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住到这里来。

林婆婆道：“随时都可以，租金一个月一付就好。”

戚月霜又问林婆婆要不要立下什么契约。

林婆婆笑答：“依我与你家薛婆婆的交情，还能信不过她的主人家吗？”

*

回到周家，戚月霜正要去向戚氏禀明搬家之事，却被周氏的丫鬟唤到正房见客。

一进去便有两双眼睛盯向她。

周氏向她介绍道：“月娘，这是我娘家的弟媳妇，你喊她孙姨就好了。那是我娘家侄女婉娘，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以后你们可以做个伴。”

孙氏看向戚月霜的目光很是不善。

周婉倒对戚月霜笑得很甜。

戚氏陪着周氏坐在上首的炕上，而孙氏母女坐在左边的第一、二张交椅上。

戚月霜依着礼数坐在周婉对首，瞟见戚氏精神恹恹。

周氏道：“月娘，我方才还与你母亲商量你的终身大事，想来我与你母亲都是知根知底的，结个儿女亲家再好不过。你也见过我们峥哥儿，虽然他人拙了点，但品行端正。我也问过峥哥儿的意思，他全听我这个当娘的话。你母亲说她做不得你的主儿，所以我直接问问你的意思。”

不等戚月霜开口，孙氏插话道：“姑奶奶，我瞧着这位戚大娘子容貌太过娇俏了些，峥哥儿才开始走仕途，娶妻娶德不娶色。”

相比之下，周婉这等小家碧玉的长相被戚月霜比下太多。

孙氏担忧沈云峥娶了戚月霜，会耽于新妇美色，冷落自家女儿独守空闺。

周氏睨了孙氏一眼，“我是婉娘的姑姑，你还信不过我？”

让儿子娶戚月霜，本就是看着戚月霜家世出身不好，自己好拿捏住戚月霜，戚月霜也不会压制住自家侄女。

就这样，儿子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本来儿子娶个官家小姐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再依孙氏的意思，让儿子娶个家世出身又不好、相貌又不出挑的正妻，那简直是委屈死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