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郎他欺负我!”张清宁委屈地掉眼泪,“我不回家,我要去告诉姨母、告诉姨母她孟二郎欺负我。”
张清宁气鼓鼓地抢在戚月霜前头下了马车,带着她那一大堆丫鬟婆子又奔进了魏国公府。
孟萤尘院里的这个丫鬟向下车的戚月霜介绍自己。
“奴婢叫冬儿,是二爷院里的管事女使。张七娘子那样坏的脾气,我家二爷才不像太太那样哄着她呢。二爷在公府里占嫡占长,太太生的大爷才是家中行二的。可巧在上族谱那日,不满三岁的二爷就被一伙强盗掳走了,大爷占了便宜,在族谱上成了国公爷膝下的嫡长子,而今享受着世子的身份不说,还抢了二爷的未婚妻张八娘子……”
冬儿边引着戚月霜入府,边向戚月霜娓娓道来孟萤尘的一些事情。
戚月霜顺道打量四周,国公府就是国公府,雕梁画栋,处处充满富贵气象。
及至一处院落门口,匾额上书“凝光堂”,冬儿道“这就是她家二爷的院子”,戚月霜明白自己到了孟萤尘的住处。
穿过垂花门进入院中,却比戚月霜租的那个院子还要大上两三倍,院中景色一眼是望不尽的。
且戚月霜一迈入门槛,院中那些娇丽的丫鬟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比起这些丫鬟精致华美的妆容服饰,戚月霜简直像个乡下的野丫头。
冬儿支使偷懒的丫鬟打起帘笼,顺便睨了那丫鬟一眼。
“二爷纵容你们,你们一个个正经差事不当,在这院里头赏花扑蝶,倒作成半个小姐来了。”
那丫鬟撅起红艳艳的小嘴道:“二爷只准剑心贴身服侍他,我们想在二爷跟前献殷勤都不能够,二爷不让我们在他房里讨他的嫌。”又斜眼打量起戚月霜,“冬儿姐姐,你到哪个庄子里找来的这个土丫头。我们都不能近二爷的身,她这样的,二爷更要嫌弃了。”
土丫头?
戚月霜越发窘迫,这些高门小婢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吗?她哪里土了?
冬儿瞪了丫鬟一眼,“等我去回二爷,你竟然连贵客都敢奚落。”
其他丫鬟纷纷聚到廊下,交头接耳,估计在说戚月霜的闲话。
戚月霜入房后,又被震撼到了,房中桌椅摆设都是她以前在国家博物馆里才能看见的文物。
简直了,她确实是个土包子,有一种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味道。
心痒手更痒,她好想摸一摸临窗大炕旁右边小几上的玉如意,一定触手生温。
冬儿唤丫鬟奉茶,转入后面的寝居去传话。
孟萤尘原本在伏案练字,知晓戚月霜来了,扔了笔到砚台中,溅出的墨汁飞到白纸上,仿若朵朵墨梅绽放。
他站起来的时候,过于激动,膝盖磕到了书案腿上。
孟萤尘痛得龇牙咧嘴,在冬儿面前转了几圈,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不甚满意,拉着跟着他的小厮剑心去帮他挑选见客的衣裳。
主仆二人在穿衣镜前磨蹭了两盏茶的时间。
孟萤尘试了一件又一件衣裳,最后选定了一件石青色箭袖,外面罩了一件窃蓝色的满绣银蟒的褂子。
镜中少年肤如白雪,眉目秀美,自有千万风流加身。
剑心帮孟萤尘挂上宵烛剑到腰间,“二爷,别为了会佳人误了自己读书,仔细国公爷回府查问您今日看的书。”
孟萤尘:“难道我三五日间就能成状元郎不成?反正爹也不喜欢我,我就是文采胜过了大哥,爹也不见得看得上我。”
“话是这么说,您读书一灰心冷意,可又要让太太得意了。”剑心对孟萤尘忠心无二,句句话都是为了他好。
府里的下人都看得清国公爷对这位刚寻回家来的二公子的态度——冷漠至极。
当初国公爷有多厌恶原配夫人大姜氏,而今就有多厌恶大姜氏所生的大小姐与二公子。
国公爷的继室夫人小姜氏乃大姜氏的庶妹。大姜氏性子刚烈,小姜氏柔弱不可方物。这就是国公爷钟爱小姜氏的缘故。
孟萤尘急着去见戚月霜,一直问剑心自己看上去如何,得到剑心认可的答案,他才放下心来,慢慢踱步至外室。
戚月霜左摆头、右晃脑,见着眼前的少年不大敢相认。
他好似又长高了,皮肤更加雪白,嘴唇更加红艳,清秀俊雅。
“你这儿的茶好喝,点心也好吃,你住的屋子漂亮,人也漂亮了许多。”戚月霜笑道。
孟萤尘微微勾起唇角,“听说你三轮考试都是第一名,恭喜恭喜!”
戚月霜甜甜地笑着,想起了正事,将银票与铜钱一齐放到炕桌上。
“我欠你的粽子钱,还你。也许对你来说不值什么,但对我来说,能让我心安,请一定要收下。”
“你……”孟萤尘垂眸,敛藏眼底的失落,“你是为了还我粽子钱,才来这儿的?”
“嗯。”戚月霜颌首,“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公子,若还和我这种穷鬼打交道,确实不大合适。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来打搅你的。”
戚月霜刚刚坐在这儿喝茶吃点心,已经听了不少丫鬟们传的闲言碎语,多是说她想攀上孟萤尘这根高枝的。
孟萤尘一怔,慌张地解释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二郎,你真是昏了头了。”门口的丫鬟打起帘笼,放小姜氏、张清宁进房,小姜氏接着方才那话道:“这个低贱的野丫头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竟为了她弄哭宁宁。你们还不把这来历不明的丫头赶出府去,难道让她在这儿勾引坏二郎吗?”
“谁敢动她。”孟萤尘冷冷望向小姜氏。
小姜氏蹙起秀眉,“二郎,母亲是真心为你好。你一与皇后娘娘相认,汴京城多少官宦世家想让他们府上的姑娘傍上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啊,讲究‘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这位小娘子的家世出身想必不怎么显赫吧?”
戚月霜对上小姜氏轻视他的目光。
“我来这儿纯粹是为了还钱给二公子,夫人不要多想。我若有攀上二公子的心思,不得好死。”
戚月霜实在是太气了,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以为谁都像她们一样在乎嫁一个显贵的郎婿吗?
张清宁撇撇嘴,“你说你没有这样的心思,那你在二郎面前发誓,说你再也不会出现在二郎面前了,否则死无全尸。”
戚月霜刚要发誓,孟萤尘寒声道:“张七娘子,你无权干涉我与谁交朋友,姜夫人她也不能干涉我。”
张清宁瘪嘴哭出声来。
小姜氏拿绢帕替张清宁揩泪珠儿,道:“二郎,你真是被这小狐媚子迷乱了心智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拿下这个小狐媚子赶出府去。”
孟萤尘将戚月霜护在自己身后。
戚月霜不欲纠缠进孟萤尘的家事,高声道:“姜夫人,我有腿,我会自己走。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与府上二公子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戚月霜请冬儿带她出府,孟萤尘命剑心一起护送她出去。
他都来不及与她过多解释,且她在气头上。
剑心教过她,生气的小娘子可是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的。
张清宁见戚月霜走了,拉着小姜氏的手撒娇道:“姨母!”然后朝孟萤尘那里使了个眼色。
小姜氏自然明白外甥女的意思,语气顿时软和下来。
“二郎,母亲一听宁宁她哭了,心急如焚,也许错怪了方才那位小娘子。这也有你的不是,倘若你不是成日躲着宁宁,宁宁也不至于疑心你与那小娘子的关系。二郎,宁宁的字写得漂亮,你向宁宁讨教讨教。”
孟萤尘看都未看张清宁一眼,吩咐丫鬟道:“送客!”
张清宁好不容易才进了一趟凝光堂,不肯离去,自作主张坐到了临窗大炕上。
孟萤尘走近那张大炕。
张清宁以为孟萤尘要来哄自己,羞答答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
孟萤尘却将手伸向了炕桌,拿走了上面戚月霜留下的二十两六吊钱。
“张七娘子请自便,我要进宫去了。”
小姜氏大惊,“二郎,好端端的,你进宫去做什么?没有事情就不要烦搅皇后娘娘了。”
孟萤尘:“自然是有事,才进宫去求姐姐。”
小姜氏假笑,“什么事?没准母亲能帮到你。”
“退婚。”孟萤尘平声道。
张清宁气得跳脚,跑到孟萤尘身前,张臂挡住他的去路。
“我不准你退婚!你不能退掉与我的婚约!我认定你是我的郎婿了!你要敢退婚的话,我就吊死在你家,让你后悔一辈子!”
孟萤尘不为所动,声色越加清冷。
“我不会后悔,随便你死在哪里。这桩婚约不合我的意,我对你没有情,你不必为我寻死觅活的,我不会心疼你。”
张清宁双目充血,气急败坏道:“你这人别太得意,若不是看你生了一副锦绣皮囊,又是国公府的公子,我能瞧得上你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蠢货。”
她一把扯住孟萤尘的衣袖,“我要同你一起去皇后娘娘面前辩一辩,你凭什么退掉与我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