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苑,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朝服青年迈入院中,一众宫女弯腰行礼。
“里面如何了?”
女人的凄厉叫声从内室传来,青年不由皱眉,眼底厌恶一闪而过,碍于崔大监在侧,无法拂袖走人。
“回殿下,娘娘尚在生产中。”
生产情况凶险,胎儿位置不正,过去一个时辰都没回位,再拖下去恐怕大人与小孩都保不住。
翠屏身为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谨记出来前太子妃的嘱咐,心中有怨却不能直抒,垂眸掩饰恨意,回完话便急匆匆往东宫外走。
崔大监是少数清楚里面门道的,身负皇命,拉住一个管事嬷嬷到一旁交谈,回到李庭身边时神情凝重:“娘娘怕是不好,咱家去趟景慈宫。”
李庭漠然:“药王谷的人需寸步不离母后身边,不劳大监奔波。”
崔大监苦口婆心:“殿下,纵使太子妃有再多不妥之处,孩子是无辜的。”
“她的孩子不配生于东宫。”
闻此言,崔大监彻底钉在原地,依太子的态度,恐怕他前脚刚走,东宫后脚就会传出太子妃薨逝的消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内室气息奄奄,崔大监几次开口都被李庭呛回去,人肯待在院中已是给足面子,给不了多的让步。
东宫外公主仪驾至,门房传信,崔大监暗道不妙。
“妇人生产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何干系,让她回去。”
东宫匾额下,永宁公主面戴薄纱,步摇摇曳脆声,身侧是翠屏,带人浩浩荡荡地堵在门口,大有不进便不走的架势。
拦公主的门房额头直冒汗,眼前这位可是皇城极为尊贵之人,也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为何,执意不让永宁公主入内。
翠屏又在公主耳畔急切催促:“殿下,拖不得了。”
“你拿我的令牌去景慈宫请南宫大夫。”
永宁公主原想看过里面的情况再考虑是否请人,毕竟景慈宫那位才是最紧要的,可眼下入不了东宫,只能先斩后奏。
“殿下。”
一个错身,翠屏手中的令牌落入她手。
来人是琼凝宫的大宫女喜容,她从景慈宫侍疾回来,却见宫室空荡,得知永宁公主带仪驾直奔东宫,赶来拦人。
“奴婢刚从景慈宫回来,南宫先生出宫去了,今日不归。”
自秋猎以来,南宫赋一直在凤塌前诊病,药方写了改改了写,能离宫不归,说明皇后已经无恙。
得知母后平安,永宁公主未露喜色,上前扯住喜容的衣袖:“可是长……长嫂如今危在旦夕,我不能见死不救,喜容姐姐,我求你,将南宫大夫请回来好不好……”
一旁的翠屏诧异永宁公主对自己宫中大宫女竟然那么低声下气,太子妃说只有永宁公主能救她,可眼下看来,似乎靠不住。
喜容将手抽出,往后退一步,恭敬行礼,“奴婢当不起殿下如此,南宫先生的行踪非奴婢一人说了算。”
“那你能帮我进去看看吗?”永宁公主苦笑,“皇兄不让我进去,我也不知里面怎么样了……”
玉魄般的眼珠泪光闪闪,永宁公主委屈地求,终是令喜容动了恻隐之心。
竟是这般像……
“殿下乃待嫁之身,不宜在外多走动,东宫有奴婢为殿下看着,且安心回去吧。”视线落在永宁公主身后仪驾上,“战事吃紧,宫中一切从简,殿下当知分寸。”
永宁公主原以为加上公主仪驾能多些底气,没想到还是吃了闭门羹,蔫蔫应是,“永宁知道了。”
翠屏暗忖,这大宫女好生厉害,年岁瞧着不大,对永宁公主竟像是管教嬷嬷一样,说一不二。
“愣着做什么?”
翠屏回神,永宁公主已然走远,喜容拿令牌进入东宫,回头催促翠屏。
“还不快点带路?”
翠屏向门房赔了笑脸,疾步赶上去,心中狐疑,公主令牌能直入东宫,为何刚刚永宁公主不直接用令牌进来?
内苑哭声小了,隐隐有啜泣声,翠屏急忙拉住出来的宫女,问:“娘娘怎么样了?”
“孩子没保住,娘娘正用人参吊了一口气。”宫女未言明,只道,“翠屏姐姐快进去看看娘娘吧。”
喜容未入内室,先向太子和崔大监行礼。
“将公主劝回去了?”
不见永宁公主却见她,崔大监就算不出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了怕也不安生。”喜容丝毫没有在人家兄长面前说妹妹小话的窘迫。
两人交谈语气熟稔,一看便是常聚的话搭子。
“太子殿下,娘娘已醒,陛下今夜宿在景慈宫,您明日可去景慈宫问安。”
喜容从景慈宫而来,她口中的娘娘自然不是东宫这位。
李庭眉头终于舒展,“有劳。”
喜容:“都是奴婢份内之事,当不起太子殿下一声谢。不过,娘娘醒来定会要见儿媳妇,太子妃这胎凶险,娘娘与陛下都知道,但宫中经不起更多噩耗。”
李庭哪听不出喜容话中的劝,但他心里那关过不去。
“毕竟是家族之累,太子妃也受到了惩罚,殿下也不希望失去这位嫂嫂。”
听喜容搬出琼凝宫的殿下,这事便妥了。
崔大监换方向甩了一下拂尘,与上一个正襟危坐的动作不同,松弛垮站后方,观日落,心想待会该去景慈宫还是紫乘宫。
“孤知道了。”
李庭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暗处的人迅速出宫,在京都名楼中找到半醉的南宫赋,拎起他的衣领便往回提。
南宫赋一身酒气,双眼朦胧地看着面前一群人。
“哗啦——”
一桶水迎面浇下,南宫赋原地起跳,彻底醒了,“干什么?我可是陛下的座上宾,有你们这样待客的吗?”
喜容:“南宫先生,事急从权,日后定向先生赔罪,但眼下太子妃的情况不太好,烦请先生换身干净衣裳去瞧瞧。”
医者仁心,知有病患,南宫赋一时不做计较,由喜容带路去看诊。
夜深,南宫赋银针一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在宫女感恩戴德下送出东宫,喜容同行,送他去宫中住所。
路上,南宫赋终将好奇许久的问题问出口:“太子妃是太子唯一的妻子?”
“自然,先生为何这样问?”
南宫赋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同是夫妻,陛下将皇后娘娘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到东宫这似乎反了,明明是太子的妻子,却由你这个公主跟前的大宫女出面,怪哉。”
喜容:“主子的家务事非奴婢可随意置喙,南宫先生若实在好奇,不妨回去问太子殿下。”
喜容一招太极令南宫赋不好追问。
“你这丫头跟你主子一样,鬼精鬼精的。”
“先生谬赞。”
“唉,要是阿羌有你们一半机敏就好了。”
“南宫小姐蕙质兰心,如先生一般,有颗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