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16章 她怎么结婚了

在老家的日子过得既匆匆忙忙又欢天喜地。

陈芍臻每天不是在各个亲戚家串门，就是同发小们出门闲逛。每天夜幕降临，她便躲进自己的小房间，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张子林的电话。她每天最期待，也最开心的事就是电话铃声响起来，接通的那一刻。乡下的冬天真是冻得人畏畏缩缩的。今年的冬天更是冷得令人胆寒。乡下的房子都是平砖房，很不保温，更是没有空调。陈芍臻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起来后发现手上已经生疮了，手背肿得像个血馒头。但她并没有大惊小怪，也就是这几年进了城，以前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别说是手，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她的耳朵，脚趾都会冻出黑黑的冻疮。

她波澜不惊地告诉了陈佳，陈佳同她一样，已经冻得完全顾不得形象，里里外外裹得像个洋葱。但她看到陈芍臻的手，还是惊了一下，说要不就提前几天回城吧，她也快受不了了。陈芍臻其实还是可以再撑一撑的，但看到陈佳冻得直跺脚，虽然她还想跟姥姥再相处几天，但想着后面等天暖和了再来更好。她便答应了。

陈芍臻和张子林分享了这件事，张子林本来过年过得百无聊赖，瞬间弹了起来，说道，那等你回来我就去找你。陈芍臻也等不及想要见到他。她真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但这次回去，她明显感觉到有些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曾经的发小，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再见到她已经非常客气了，甚至有说不出的生疏。陈珠和陈蓉，她们俩都是陈芍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是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自己和她们的内心隔着一堵墙，始终融入不到她们两人中间。虽然她很努力，她想尽各种办法对她们好，但是，她们好像跟她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对她永远客客气气。

自从她考上了县里的实验中学，她们俩升入了镇上的初中，陈芍臻和她们的联系更加少了，距离也是越来越远。即使每次她回去都会找她们玩，但她们一次比一次客气。每当陈芍臻看到她们在她面前打闹拌嘴，她都忍不住难过。这种情况从她考入最好的高中后，她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得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虽然她们还是会跟她分享各自学校的同学老师，以前的同学情况，但那份生疏已经将她们彼此越推越远。

她知道她们回不去了。又或许，她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她问起了另一个小学同学沈雪平的情况。沈雪平是自三年级时从邻村小学转过来的，当时她们村的小学关闭了，所有的学生都转到了陈芍臻所在的留夫村。沈雪平一转过来，因为成绩好，长得漂亮，人又开朗，迅速和本村的同学打成一片，也和陈芍臻交了好朋友。那个时候她们玩得很好，但是等到升入了六年级，陈芍臻逐渐发现她的玩心越来越大，学业开始荒废，彼此越来越疏远。

有一天做操，当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数学老师威严地坐在讲台后面，而沈雪平蹲在讲台旁边，满脸泪痕，抽噎着转过头看见了陈芍臻。陈芍臻心惊不已，她知道那是差生的待遇，而她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好学生，如何受得了此等羞辱。她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她知道她和她之间，到此彻底结束了。

后来听陈蓉说起她升入初中之后，更是天天和男生玩在一起，她竟然还看到有男生拍打她的屁股。陈芍臻听过很多“玩疯了”的女孩的下场，她也看到了沈雪平的结尾。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难过了，更像是她已经预感到她就是这样的女孩。但考入高中之后，陈芍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沈雪平的消息，她很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呀，”陈蓉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我听说她好像初中都没有毕业就不上学了，说是她爸爸死活不让她继续上了，说继续上也没有用，净在学校给他丢人。奥对了，”陈蓉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瞪着大眼睛，悄悄说道：“你们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陈珠听着，似乎并不为所动，因为她跟沈雪平并没有太多接触，当时分了班，她跟陈芍臻，陈蓉都不是一个班。

“怎么了？她不会怀了吧？”陈珠抿着嘴，还是一惯地不好意思说着最露骨的话。

“哎呀珠珠！”陈蓉咧着张大嘴瞪大眼睛看着陈珠，“不过你猜的也**不离十。王阳，你们还记得不？他们俩结婚了！”

陈芍臻深感震惊：“王阳？我们班那个王阳？”

“是啊！就是那个一脚踹不出一个屁的王阳！不过人家不是有钱嘛。”陈蓉说道。

“可是他们俩怎么在一起了？我怎么就觉得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啊。”陈珠皱着眉头，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听说是王阳从小时候就暗恋沈雪平，初中后也学坏了，跟人到处打架。那个时候沈雪平在学校多招摇，他就开始追她，一来二去俩人就搞在一起了。”陈蓉说道。

“哎呀，那仲戚健可不伤心坏了嘛！”陈珠津津乐道。

陈蓉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听说仲戚健听到沈雪平结婚了，哭了好几天呢！”

陈珠也噗嗤一声笑了，问道：“仲戚健又不跟我们同一个初中，他好像去上了县里的私立初中了，他咋知道的？他们俩还有联系啊？”

“那我就不知道，我猜他们应该也会通电话吧？不过我说，仲戚健咋就想不明白呢，沈雪平就算没跟王阳结婚，也轮不到他啊？人家沈雪平压根就不喜欢他，再退一万步讲，他们俩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陈芍臻还在消化这些惊人的消息中没反应过来，这对她来说信息量太大了。她国庆的时候已经听说她弟弟意外溺死的消息，时隔几个月又听说了她结了婚的消息，她还不到十八岁啊！陈芍臻倒吸一口凉气。

陈蓉见她一直不说话，紧锁眉头一直在听她们讲，知道她们之间已经隔得太远，秘密堆积得太多太多，以至于秘密本身忘记了是秘密。

“哎陈芍臻，”陈蓉转头想缓缓气氛，“南华怎么样呀？我听说，里面学生都可厉害了！”

陈芍臻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到陈蓉问她的问题。“噢，里面学生确实有很厉害的，但是也有学习不好的，整天游手好闲的。”

“啊？南华不是最好的高中吗？里面学生应该是全县最厉害的了吧！”

陈芍臻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全是这样。”

“那你怎么样？成绩一定很好！”陈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啊，跟那些真正学习好的人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我感觉上了高中之后，有点跟不上趟了，学习太累太累了！”陈芍臻大倒苦水。

“啊？你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不过高中确实太苦了，我们每天早上都要五点多起来跑步，天呐，我都能跑着睡着！每天觉都不够睡，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都要疯了。”陈珠在一旁疯狂点头。

“五点多？这么早？”陈芍臻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没想到她们比她学得还要苦。她顿时感觉自己无比幸福和幸运。她一直以来都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有着最好的学习环境，无论是学校氛围，还是同学的质量，还有老师的水平，都远远超过了她们。她不敢在她们面前主动谈起自己的情况，她怕伤到她们。但她不知道，即使她不提，她也伤到了她们。她的存在就是她们不可企及的。

和她们分别后，陈芍臻心情更加沉重。加上天气实在是冻得骨头疼，她便在初四和陈佳回了县城。终于可以吹空调了，她终于在年后的冬天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休整了一整天后，她便约了张子林在图书馆见面。几天不见，她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见到陈芍臻耳朵上，手指上的冻疮，张子林心疼坏了，他每隔一会儿都要问她疼不疼，痒不痒，烦的陈芍臻直接让他闭了嘴。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在图书馆学习到了开学前的一天，陈芍臻把高一上学期的数学又从头学一遍，梳理了一遍，还把高一下学期的数学预习了一遍。这让她感觉到一点心安，最起码开学的数学她就是复习了。第二遍学，总能学到第一遍没注意到的细节。除此之外，她又把《红楼梦》看了一遍，这已经是她看的第三遍了。

最后一天的下午，陈芍臻又去书架上找新的书，不自觉地就在书架旁边的沙发上看得入了迷。旁边总是有人走来走去，她也不抬头看，有人来回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她突然发现有个身穿黑色裤子的男生停在了她的余光范围内，正对着她，也不动，她以为是张子林，抬头一看，竟然是高原。他歪着脑袋想一看究竟，看到她抬头，这才确认就是陈芍臻。

“高原。”陈芍臻站了起来，她没想到能在图书馆遇到他，而且印象中他们俩就没有讲过话，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原来真是你！我以为我认错人了。”高原笑得很开心，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让陈芍臻感到很温暖。她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的脸，她到底还是心颤了一下，内心惊呼道，好帅！

高原看看她手里的书，问道：“你看的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

陈芍臻合上书本向他展示了一下封面。

“《红与黑》。”他念了出来，“没看过，好看吗？一会儿我也借来看看。”高原看着陈芍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底是好学生，最后一天都不用赶作业的。”

陈芍臻笑着问道：“你还没写完呀？你是一个人吗？”

高原眼神躲闪了一下，随便往后面的座位敷衍地划拉了一下，模模糊糊地说道：“林晚舒也在。”陈芍臻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但为了不让他尴尬，也没细瞧，随便应了一声。

“你是一个人吗？”高原问道。他有点怕她是一个人，他独留她一个人好像不太合适，但又怕她不是一个人，他好像说不清为什么怕。

“不是，那个，我跟......”陈芍臻结结巴巴，闪烁其词，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余光看到高原一直低着头盯着她，她心一横，说道：“张子林也在那边。”她往她的身后也指了指。

高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张子林的名字。他立马用笑容掩饰着流露出来的尴尬，装作没在意，说道：“果然学霸跟学霸一起。”陈芍臻心里被刺了一下，尴尬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两人不言不语地站着，最后高原打破了沉默，说道：“那我不打扰你啦，我还得赶紧去赶作业，不然明天没法交代了。”陈芍臻笑着抬起头跟他作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心里突然开始发虚，她跟张子林就这样被人撞见，会不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要是传他们在谈恋爱该怎么办？

她慌了，连忙把书放回书架，匆匆回到座位，坐立难安。过了一会，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终于她跟张子林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张子林没觉察到她的异样，确实以为这么多天的学习让她感觉到疲惫，就一同收拾了书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然而回到学校，陈芍臻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几天，发现周围并没有任何异样，唯一不一样的是，高原见到她也不再是陌生人，会跟她笑一笑作为打招呼的方式。

她猜测高原应该谁都没有说。她没想到他居然为她守口如瓶，这让她对他的印象好了起来。以前仅仅是因为他帅对他的印象不坏，但是他明目张胆地在教室里谈恋爱，加上他爸爸的事情，这让她对他心怀芥蒂。

但这次没想到他居然人还蛮好的。顿时她对他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