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承泽 第8章 第 8 章

边柳转醒，陌生的望着周围的一切，物件的摆放全都不是她的习惯。这期间有找过不少大夫上门，都说不出所以然来，边柳也就不寄情与他了。

有时两人总是交互出现占领身体的主导权，所以双方也达成了将想法或是行动写在纸上的行为。无聊时还能隔空聊天。

这个边柳不喜欢出门，但经常会收到范府的邀请。她虽不爱出门，但不反感去范府，也不讨厌范府里的叽叽喳喳的带着金项圈的范思哲，她甚至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家庭氛围。

她不爱吃甜食，却喜欢柳姨娘炖的梨汤、范若若的豆沙酥，她都不反感。

她有意询问叶管家，管家告诉她范府的小范大人是很懂她的人，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灵魂契合同频共振的友人。

当然这个“她”是曾今的边柳。

她也是边柳，但不是她。她不和“她”不同，不喜欢出门、习惯了自己病弱的身体，吃药对她来说就是如吃饭一样寻常。可“她”不同，她喜欢出门，甚至拖着这副走不了几步身子也要出门，她不爱吃药，还极为怕苦，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甜食。

但她们又都一样，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羸弱的身体，一样的喜欢书籍。她醒过来时，闲暇时翻遍了屋里的书，有她早就读过的，还有的是闻所未闻的，上面都一一做了笔记。这些里面唯独一本叫《红楼》的书籍，上面的笔记与寻常不同，那本书上，大到一段句子，小到一个词语“她”都有用细笔做介绍，一一解剖作者的用意和当时的心境。

“她”很有才学，时常她醒来时，面前的纸张上都会多少留下几句诗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日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二十四桥仍在，心波荡，冷月无声”

光是看这些诗句，都能隔着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这字字句句无一不显示了“她”的文学和涵养。可她又很敏感，时常触景生情，默默落泪，她也理解，一个莫名来到这里的人，会有这样的情绪也正常。

“她”也很奇怪，她会在她的这些诗句后面写下“借某某”的文字，也会将《红楼》的作者用墨划掉，在下边重新写到“此书由曹雪芹先生创作”

真是个固执又可爱的人。

她搞不明白，为何当她沉睡时“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哭，一直不停的哭，直到她醒来发现两只眼睛红肿不堪，好在她不怎么出门，也就随“她”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范闲也弄明白了两人的不同。边柳虽然经常情绪低落，但每次两人见面她的嘴角都保持着笑意，一双眼睛总是弯弯的亮亮的。这个边柳不同，借柳姨娘煲汤他也分清了，这个边柳的表情和情绪都是淡的，对待任何人她都以最端庄最疏远的方式，她的眼睛犹如一汪死水，无风无浪。

皇子府的生活虽说和平时没太多差别，但未免太过冷清了。女子用的胭脂、螺黛都还好生放在原处，药框子里还剩下两幅，自那日她说去监察院配药后就在没回来。

他也让谢必安跟着去了边府，见她没回的意向，也就作罢了。飞出笼子的鸟儿，怎么会想再回到困住自由的笼子里。

范无救每每回来汇报情况，都是那几句话。哪日起的晚了，哪夜睡得早了，夜里什么时候哭了，点灯写了什么，这段时间食欲不加，点心不吃了，事事巨细，样样都无异常。

他可倒好，次次夜里心不在焉。昨儿夜在范闲那里失了足，晚上回来还要担心她是否安好。那只狸奴他养的很好，近来又胖了不少，肚子圆了些，范无救摸鱼抱着它，它就翻着肚皮让人挠。

他向见她，可边柳回去后大病一场，除了去范府几乎在外见不到她。

也是没法儿了，听说范闲有打算带林婉儿出门郊游，见面时放下刚积攒新仇，让他到时带上边柳。

范闲其实是不愿的，但边柳那家伙现在的样子，还是让他两人见见吧，哪怕是远远的一面都比相忘于江湖，永世不见的好。

范闲制定计划，带着若若、范思哲姐弟俩和林家兄妹，一同去野炊。如约的叫上了边柳。

边柳早早的就去范府，推开卧室烦闷，给范闲吓得一激灵，从床上鲤鱼打挺般坐起来

范闲睡眼稀松，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大早上的干什么啊？”

边柳转身关上房门，朝他走进“你不是答应我，要五竹叔给我烫头发的吗，五竹叔人呢？”

“五竹叔最近神出鬼没地，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范闲快要崩溃了，大早上的闯他房间就为了烫头发

“那你和他说了吗？”边柳神情低落，刚刚快要扬起的眉毛这时也要皱到一起

“还没”范闲深感抱歉

“你没跟他说，你答应我的”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夺眶而出“你答应我要我等五竹叔来了就给我烫头发，你没给他说，你让我怎么等”

她很平静，没有别人的争吵，只是看着范闲默默的流着泪，述说着事实

“等我不是我的时候，再烫我就看不到了”

她看着他“你帮我烫吧”

“好”他答道

等范闲收拾好后，边柳已经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对如此老实安静的边柳他还有点不习惯，两人所在的房间气氛很是沉默，范闲找到箱子里的短铁钎，用炭火加热后擦去表面灰尘，等待降到合适的温度时再取一小撮头发缠绕在铁钎上。

等头发弧度形成，再用梳子打理。范闲将光滑清晰的铜镜递给边柳，她坐在桌前，两只手端着镜子，淡淡道

“真好看，难怪她一直想留”

范闲给她打招呼“你来了！”

边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顾自地理了理发型“不用如此惊讶，以后是我的时间会长好多”

她接着说“神庙使者追杀你，是因为你精神领域强，无法将你同化，你就是被成为bug的人。而她不同，她精神力衰弱，相当于是“正在被修复的错误代码”，如果我不接替她，她就会同样遇到神庙使者，你觉得她能行吗？

所以往后她会更加嗜睡，醒来的时长会越来越短，直到永远睡去，由我主宰这具身体”

下人送了早餐进来，范闲递给她一碗粥，笑道“这是你说过的最多话的时候”

“你不问她去哪？”边柳问

“她去哪？”范闲问“你取代她是为了让她的故事回到原轨？”

“噗”边柳不屑地笑道“我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也搞什么她所说的灵魂一说”

她和她早已完成了信息共享

她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挺直了脊背“告诉你，没有什么双灵魂一说，我和她并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边柳”

范闲放下碗筷思索，她接着道“她的精神力衰弱到后面即将的沉睡，不仅仅是因为原本世界的同化，更多的是这副身体的生命要走到尽头。她，是这具身体最开始的状态，尽管心思细腻，多愁敏感是她本人和这具身体的相同之处，我与她本就是一个人，她势必会随着生命的死亡而淹没在这里”

边柳没在继续说下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问“咱今天去哪儿？”

范闲也没了开始笑意“去野炊，她知道这个”

……

范闲选的地点，风景绝佳。趁他们搭炉子的时间范闲招呼她到处走走。她也照做了，这地方一片芳草鲜美，湖水银波微荡。边柳就撑着伞沿湖边走了，只是天公不作美，没多大会儿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滴渐渐稠密，打在荷叶上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边柳觉得有些吵，但胜在她喜欢。

雨中撑伞游湖，足有白许断桥相遇的意味。

只是唯一的不足就是风大了些，将柳枝上的水珠准确无误的甩在人身上，很是粘腻潮湿

忽然身后有人唤了声“小柳儿”

边柳撑伞回头，之间一男子雍容华贵的模样站在雨里，身后是抱剑的侍卫和正低头吃草的马儿

这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印象里没这张脸，于是行礼问道“公子可是叫我”

李承泽原本灿烂的笑容收住，眼底抹不去的苦涩。范闲提早就告诉过他，边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可他却有恃无恐的认为她至少会记得，可她还是将他忘了，偏偏记住了范闲……

他现在只能装模做样，装作认错的模样道歉“对不住，小姐的模样和在下一味故人极像”他努力地装出无措“认错了”

边柳向他点头，会以优雅疏离的微笑“希望公子早日寻得故人”

李承泽扯出一抹苦笑“多谢”

多讽刺啊，明明故人就在面前却祝你早日寻到……

李承泽转身往马车走去，谢必安在后面撑伞都追不上。他被雨淋湿，这雨就像是老天爷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自以为是，最后落得个如今的下场

他像一只落水狗一样，躲进了马车，像当年那只雨里缩在墙角的猫儿，等待好心人将他带走。

好心人来了，只是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毛发，告诉他“你一定会找到主人的”

而后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