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宿舍。
这边的宿舍是个二层的红砖小楼,这边是新建的女工宿舍。一楼都是四人间跟六人间,二楼是二人间跟极少数的单人间。
这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是女干部或者厂子弟才会分到二楼。
像新进厂的女工,一般都是在楼下的六人间。
小江同志将杜思苦两人领了过去,交给了宿舍管理处的张阿姨。这个地方就在红砖小楼的进门处,宿管阿姨负责员工宿舍分配。
意思是,住二人间还是四人间,就看这位张阿姨的。
小江道:“张阿姨,这是我们厂新来的女同志,您帮忙安排一下住宿。”
宿管张阿姨五十来岁,人瘦瘦的,颧骨有些高,看着不太和气。
她打量了一下杜思苦跟余凤敏:“多大了?”
“十八。”
“十九。”
很年轻。
宿管张阿姨心里有了安排,只见她转身去后面办公桌,拿出手腕上的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把钥匙。
“你们的宿舍在二楼,206,是个四人间,里面已经住了一个女同志。”张阿姨告诉两人:“来了厂里就是一家人,不要闹矛盾,有什么问题跟我反应。”
“好的,张阿姨。”
“谢谢张阿姨。”
小江看到宿管阿姨把杜思苦两人的住宿问题解决了,正要走,被宿管张阿姨叫住了,“小江,你去趟保卫科,喊吴队长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我这就去。”
-
杜思苦背着被褥,提着东西上了楼。东边,201,右边202,宿舍是个长条型的,门上都贴了号,很快,杜思苦就找到了206号宿舍。
门是关着的。
“思苦,是这间。”余凤敏把被褥放下来了,她拿出钥匙就想把门打开。
“有人住着。”杜思苦按住余凤敏的手。
直接用钥匙开门不好。
杜思苦敲了敲门。
没人应。
“有人在吗?”
还是没人应。
对面205的门开了,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从门后伸出来:“你们小点声,还让不让人睡了!”她上的夜班,早上五点才回来!
余凤敏眼睛一瞪,“说什么呢,怎么就吵着你了,你瞧瞧外头的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在被窝里睡,也不知道羞!”
还敢嫌人吵!
鸡窝头不高兴,声音是吼出来的:“我上的夜班,刚睡着就被你们吵醒了!你们不会小点声! ”
杜思苦看着206室。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里头都没反应,应该是没人在。
杜思苦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里,一拧,门开了。
余凤敏叉着腰,不像要输的样子。
杜思苦就没掺和,她一点一点的把两人的行李都搬到了206室,宿舍进门就能看到窗户,靠窗左边的那张床上面铺着格子被单,上面放着东西,这张床是有人的。
剩下的三张床都是空着的。
二楼的四张床并不是上下铺,还是平放的一米的单人床。
进门之后的右手边有个柜子,里面是放东西的。门后面钉了两个钉子,有一个毛巾挂在那。
屋里有个桌子,上面放着搪瓷杯跟牙刷,还摆了几本书。
屋里收拾得挺干净的。
杜思苦没选床,她打算让余凤敏先选。回头一看,余凤敏还在跟鸡窝头吵呢,两个人吵架跟小学生似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凤敏,你睡哪个床?”
杜思苦提高声音问。
余凤敏:“等我一会。”还没吵完呢。
杜思苦:“等会还要去李主任那呢,咱们把东西放好赶紧过去,今天是头一天,别耽误了。”
余凤敏一听,这话有道理,头一天上班,可不能给人留下坏印像。
她对鸡窝头道:“这事先停,等晚上下班我再跟你说。”
也不管鸡窝头同不同意,扭头就往206走去,还一甩门,把门给关上了。
鸡窝头火冒三丈,之前磕睡早就没影了,这会恨不得跟余凤敏打一架。
“武梅,行了。”和事佬出来了,“吵这么久也够了吧,你总不能觉得你在睡觉大家都不发出一点动静吧。你上夜班,大家伙还上早班呢,这进进出出肯定有动静。”
“合着是我不对了?”鸡窝头的怒火转向和事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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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余凤敏转了一圈,选了窗边靠右的床铺,她把东西放了上去。
杜思苦则是选了进门右手边的床。
她把绳子一解,被褥往床上一铺,就好了,都不用套被套。鞋子放在床底下,毛巾挂到门后面了,她没有盆子,也没有暖水瓶。
暖水瓶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买,盆子必须弄一个,不知道机修厂这边能不能提前预支工资。
“走了走了。”余凤敏催促道,“咱们晚上回来再收拾。”
“来了。”
杜思苦瞧着窗户外头起了风,吹得窗户啪啪响,她走到窗户往天上看了一眼,起了黑云,怕是会下雨。
杜思苦顺手把窗户给关上了,拴好。
余凤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杜思苦拿着钥匙出来锁门。
余凤敏笑嘻嘻的指着前面,“你看,那个鸡窝头又跟人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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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
杜母已经在火车站等了二个多小时,总算是等到松县开往阳市的火车了。她叫上老三去了候车站。
下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杜母妹妹黄彩荷说是带女儿一起过来,是两个人,她只管往母女俩的人群身上瞧。瞧了半天也没找到。
信上说的明明就是今天啊,9月,12号,这日子没错啊。
“老三,你刚才瞧没瞧见跟我长得像的?”杜母去问杜家老三。
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如年轻人好使了。
“没看到像你的,就看到一个长得像姥姥的,是三个人,两女的一男的,年纪大的那个扶着男人往外头走。”杜家老三如实说道。
如果是小姨,应该跟他妈差不多年纪,刚才过去那个人实在是不像,一头的白发,不像是五十的,倒像是六七十的。
火车的人下完了。
没人了。
杜母半信半疑的让杜家老三带她去找刚才的那三人。
她妹子今年才四十五,不该比她老啊。
像她这模样,左邻右舍的都说她像四十出头呢。
这一找就找到了火车站外头。
“二姐!”一个饱含热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杜母一瞧,愣住了,“彩荷?”
彩荷怎么成这样了?
一头白发,人瘦得不成样子,眼窝都陷进去了,身上衣服倒是有七成新,只是不太合身,像是穿了别人的衣服。
杜母眼泪都出来了。
彩荷这日子得有多苦啊!
两姐妹十几年没见,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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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修厂,女工宿舍。
保卫科的吴队长过来了。
宿管张阿姨带着吴队长去了红砖小楼靠西边的窗户底下,指着二楼说:“吴队长,您看那墙边的那个黑印子,像不像是人的手印?”
吴队长眼睛一眯。
像。
张阿姨低声说:“这几天晚上我都听到墙外头有动静,出去瞧没瞧着人,咱们这边毕竟是女工宿舍,住的都是未婚的女青年,安全这方面您是不是多费费心。”
她就怕有二流子、小流氓盯上宿舍的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