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韩家成年人除了王红芬在家带孩子,其他人都要在田里忙活。
三个七八岁大的孙子孙女也还没上学,平时让他们捡点柴,最近家里养了几只小鸡仔,
喂养小鸡的任务就交给几个孩子了。
晚上老两口在屋里商量事情。
“过几天就是珍珍的百日了,我娘家那边递话过来,我哥会过来。”王红芬讲道。
她娘家在二十多里外的海边住,怀孕到现在一年多没回过家了,年前自己生了珍珍时候,娘家托人捎了一些自己做的虾皮海带咸鱼,连鸡蛋都没买,一看就是娘家的日子不好过。
“嗯,我去割点肉,你娘家最少来两个人,我哥我妹家各来两个,
我和你总要上桌陪客的,然后是老大和老二,
这一桌坐得就有点紧,不太坐得下了。”
“去田山贵家借个圆台面回来,再借几张凳子,挤挤就够了。小三在上学就不喊他回来了,其他人就在灶头那对付一口。”王红芬经常在外面闲聊,哪家有什么门清。
“还是做点馒头,这个宣和。”
王红芬点头:“最近的鱼挺多,做个红烧鱼,有猪脚就买点,家里还有点黄豆一起炖炖。”
“笋子正是嫩的时候,多挖点,做个笋烧肉。再买块豆腐和鱼一起炖。青头菜的话,让几个孩子多挖点回来。”
今年雨水少,野菜也不怎么长,不过往树林里钻钻还是有的,就是不当心衣服就扯坏了。
夫妻俩一人一句讨论着闺女的百日宴,见女儿一个人玩的高兴,彼此露出会心一笑。
那天珍珍退烧后没有发热,反而是两个大人年纪大了体质不行,惊吓加劳累,回家后也有些发热,休息了两天才缓过来。
天气暖和珍珍只穿了一身羊毛衫躺在炕上玩,只见她一只手抓着脚,一只手好奇地在那点点点。
“蛋蛋、叽叽、纽扭、”
她眼前是打开的梦想城镇,排列整齐的居民区和社区建筑,
工厂区各个工厂因为没有原材料停止生产了,
安静地等着主人收取完货物后继续投料生产。
养殖区的鸡圈、牛圈、猪圈里的动物们因为饲料吃完了,
咯咯哞哞叫着,提醒主人投喂。
珍珍无师自通的用手指头在那点点,她发现通过点击移动手指就能改变里面东西的位置,这可太让她新奇了。
把这个裁缝工厂移动到那边去,烘焙坊移动到这边来,
还有好多红色的房子呀。
小鸡小牛她认识,这圈里肥肥大大的正在吃东西的是是什么,娘没有教过啊,
疑惑地在那儿划来划去,手指头划过猪圈上头的货架,
六条猪肉掉到了她脸上,
她吓坏了,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袭击啊,
而且这脸上多嫩啊,又是眼睛又是鼻子的,
都是脆弱的器。官
立马哇哇大哭起来,豆大的眼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来,委屈得呦。
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和不适后,情急下双手挥过来,想弄掉脸上的黏糊糊的东西,
却见空中又凭空出现了两个黄色物品,
“哎呦我个亲娘哎,”老夫妻两人一个不查就见闺女脸上堆满了猪肉。
手忙脚乱想过来把肉弄走,却见空中有东西又朝着闺女的脸砸去,
吓得王红芬和韩铁柱心都要跳出来了。
一阵眼疾手快两人分别抢到了一个黄色的瓶子。
“我滴个亲老天爷啊。吓死我了。”两人的心噗通噗通狂跳着,感受到手里的重量两人后怕,这要是砸脸上还了得啊。
王红芬甚至没力气去看看手里的是什么,
歪倒在炕上缓着气,
由着韩铁柱哆嗦着手去整理闺女脸上的肉。
“你抱抱闺女啊,”
“来了来了,”他把肉随手扔在炕头那,手上的油在外套上楷了揩,就要去抱珍珍。
“算了算了,我来吧。”王红芬见他的埋汰样,不乐意了,撑着身体抱起闺女哄:
“乖乖心肝,不哭喽不哭喽,都怪……”她想说都怪你亲爹,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不敢说。
用脚踹了下在炕边拿着黄瓶子看的的韩铁柱:“还不快打点热水给闺女擦擦,这满脸的油花没看见嘛。”
“马上马上,我不得把肉拿下床啊,不然都是油花子晚上怎么睡。”
水来了后仔细地给珍珍小脸擦了又擦,擦的红彤彤地。
热水烫得脸疼,珍珍一直把头扭来扭去的不肯配合,她感觉一层皮要搓掉了:“啊啊啊!”
哭了一通后又被擦了脸,珍珍累睡着了。
王红芬轻轻地放下她在炕上,然后小声说:“这是人家亲爹又给送吃的来了。”然后佯怒地看着韩铁柱。
郁闷的韩铁柱又想掏出烟袋抽了。
他气闷道:“哼!看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个没本事的爹。”
“唉!大哥不说二哥,我这当年的还是一样没本事。”
“我来看看肉。”王红芬喜滋滋地下了炕,拿起堆在一起的肉,
“一条得有两斤了吧。”
“估摸着差不多。”韩铁柱也拎起一条掂了,
六条就是12斤肉,
在他们眼里,堆在那儿跟个小山一样。
除了地主家应该没有人家会买得起这么多肉吧。
“这肉真好,都是五花哎,她亲爹真疼孩子,一只猪上才多点的五花肉啊,全给孩子了。”
“这猪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可新鲜了,一点膻味都没有。”韩铁柱拎到鼻头那儿闻了闻。
“珍珍还不能吃肉呢。”这是人家亲爹给的,她不敢随便安排了。
“你来看看这是啥。瓶子上这是什么图案?树叶上带个黑果子,”
韩铁柱端详半天摇头:
“不认识,应该不是咱们这么的果子。”
“没什么味道。”两人先对着瓶子闻了闻,里面的水黄澄澄的:“难道是汽水?”
又对着盖子一通研究:“我知道了,瓶盖是拧开的。以前打仗的时候,我见过他们绿色的军用水壶,就是这种盖口。”韩铁柱好歹是比王红芬有见识点,鼓弄了一通打开了瓶盖:“这个味道没闻过。”
干脆倒了一滴在手上,两个指头一捻:“像是油,你看看。”说着把手指头上的油擦到了王红芬手上,
王红芬当是雪花膏那样抹开,感受着滋润的手感:“确实像是油。”
“孩子又不能吃肉又不能吃油,
你说是不是给我们办百日宴用的。”
“啊对。”王红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她亲爹完全可以在闺女五六个月那会送来新鲜的,现在这些腌起来不等过夏天就臭了。”
“那就把肉留一块腌起来,再过一个多月闺女就能吃点饭了。到时候剁碎碎地煮稀粥喝。
两瓶油留一瓶出来,等闺女能吃蒸蛋的时候,在蛋上滴几滴,香得咧。”
“成,家里还有粗盐明早收拾吧。”
一晃到了珍珍百日这天。
新海市临海公社下水沟大队,离海边不到两公里,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危房的农家小院。
屋顶上的稻草随着海风飘摇。
王红飞的媳妇李杜鹃拎着个空篮子,在家里左转转又转转,为难极了。
男人马上要去小姑子家,昨晚就吩咐自己拾掇点东西过去,
家里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自己心里没数吗?
“杜鹃,东西准备好了没,我要早点去,晚了搭不到车。”
王红飞一米7的个头,黑黑瘦瘦的精干身材,脸颊上没什么肉,颧骨突出,加上脸上的沟沟坎坎,下垂的眼皮,显得人又老又凶。
“你自己来。”李杜鹃没好气地把篮子塞过去,有这功夫自己不如补补网,修修篓子,没空陪他啰嗦。
以前她还会因为没生出儿子而羞愧,
现在两人都是老菜帮子了,也被人笑话了三十多年,
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你这个老王头别想给我脸色看。
大不了老娘踹了你,一个人过还自在,
反正□□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自己来就自己来,王红飞抓了一把干海带打底,
杂鱼干也来点,省得吃咸菜了。
小干虾皮也来点,大白菜汤野菜汤里都能放点,
虽说海边人都吃腻了,
好歹也是海货,内陆人吃个新奇。
各种贝壳类的干货也带上点,
稍微值钱点的都卖掉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王老太太拄拐过来问:“红飞,你带了啥?”
眯着她的青光眼使劲看了看,还上手摸了摸:“就这点?”
“嗯,家里没啥东西了。”
“讨死鬼,都怪你大伯母,帮你娶了这个丧门星,生了一窝子赔钱货。
祸害了我老王家。害得咱家家精穷。”王老太太扬着嗓子骂起来,丝毫不带遮掩的。
“什么我祸害了老王家?有本事你给你儿子多生几个兄弟啊,你都没本事生,光盯着我有什么用。”
李杜鹃拿着赶海的家伙还没出家门,就听见婆婆又在骂自己了。
这哪儿能让,以前她还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后来发现,我呸!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我没本事可我也没祸害老王家生那么多丫头片子啊,
我来数数几个啊。”王老太太掰着手指头,阴阳怪气地数:“大丫、二丫、三丫……八丫!
整整八个啊,哦!还有流掉的两个!就是养只老母猪也能生头公的出来了。
嫁进来30年没生出个男娃出来,你连猪都不如。”
“王红飞,你娘骂我连畜生都不如,你特么地说句话啊。”李杜鹃嗓子都差点喊劈叉了。
王红飞仿佛家里没有这两个人,拎着篮子就出门了,八丫追出门去:“爹,我也要去。”
“那就去!”无刁所谓,多干一天少干一天,好像日子都是差不多的。
李杜鹃在院子门口对着王红飞骂:“你他么的走了就别回来了,你个窝囊废没刁用的废物!”
“不准骂我儿子。”王老太怒了,一屁股歪坐到地上,拍着大腿:“都来看看我的好媳妇哦!横的呦,男人也骂、公婆也骂……”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八丫说:“爹,以后能不能别喊我八丫了,难听死了,人家一听就明白我在家排行老八。”
“成。”
“那你要记得,尤其是到了小姑家,可不能喊错了,得叫我珊瑚。”
“成!王珊瑚!”
“哎!”八丫喜滋滋地应着。
秦桂香和高翠喜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着和面发面,洗菜备菜,肉类要先烧好一道,
等客人来了才能不慌乱。
高翠喜拎着一篮子要洗的东西去了河边,秦桂香在家里守着锅上炖的猪肉,
公公拿出来足足有4斤重的猪肉,说是都烧了。
秦桂香咂舌,又不敢问是哪儿来的,
上回小姑子生病婆婆好像怪到自己头上了,她没有像其他婆婆那样骂自己,
但是从她对自己的疏离感能看出来,婆婆生气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让自己在家带孩子了,
唉!带孩子总好过下地啊,地上的活做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珍珍是个很省心的孩子,带她几乎不用多操什么心,
俗话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自己家的喜儿整天想着大人抱她。
可能就是这样,自己对珍珍也有了疏忽吧,
尿湿了裤子自己都不知道,害得她这么小就生了一场病,
秦桂香还是有点小小的愧疚的。
“大表嫂。”王文杰一进到韩家就喊着秦桂香,
“文杰和小姑来了。”秦桂香从厨房出来笑着和小姑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东屋喊:“娘小姑来了。”
王红芬在屋里拍了拍珍珍的被子:“你小姑姑来了,可别乱拿东西出来啊。”
珍珍眨巴眨巴大眼睛。。
“珍珍在炕上别乱翻啊,娘出去下啊。”
“啊啊!”哦哦知道了,珍珍的小奶音软乎乎的,这个她听懂了,王红芬天天都要说上几遍。
“小妹来了啊,快进来坐。”王红芬给大儿媳妇使了个眼色,自己陪着客人坐在堂屋四方桌上。
“舅妈,四表哥呢。”王文杰乖巧地喊着王红芬。
“文杰又长高了啊!你四哥玩去了,就在村上,你去找找。”王红芬看他坐不住的样子笑着让他去玩。。
“娘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韩铁梅宠溺地眼神看着小儿子。
“二嫂,珍珍一个人在屋里啊。”
“是啊。”
“哎呦,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十二走。快进去看看,别翻下来了。”说着韩铁梅急匆匆地进了东屋。
“没事没事!我家珍珍乖着呢。”
韩铁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再乖也是个三个月的娃娃,有个万一我看你怎么办。”
话说出口立马抬眼看了看王红芬,看看嫂子生气了没,
随即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这张嘴”
王红芬确实有点不高兴,珍珍百天大喜的日子,小姑子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没事,我还不知道你。”
王文杰找了一圈四哥没找到,碰到二舅家的平平、安安、建国、建设,还有大舅家刚蛋、强蛋,加上其他人家的娃儿,总共十几二十个,浩浩荡荡地往村外走。
他顿时把四哥忘记了,两眼放光地找加入进队伍里。
“平平,你们去哪儿。”前两个月韩铁梅还带了王文杰过来拜年,所以双方并不陌生。
“去山凹凹那边玩游击队和小鬼子。”
“我也一起。”
“可是你没枪啊。”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
牛津加树杈做的弹弓,泥巴做的抢,平平手里拿的是木头做的,
他家四个人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平平和建国抗的是长杆的机抢,安安和建设拿的是小巧的手抢,
队伍里就属这四个人的武器最为逼真。
王文杰眼馋得要死:“平平,你的抢哪儿来的。”
“我爹做的。”安安抢答道,因为这些抢,他们家孩子在村上可是出尽了风头,
二毛他们回家闹着他们自己的爹做,结果换来了一顿好打。
“啊!我好像要啊,能不能让表哥给我做一把。”
“我爹没空,忙着呢。”安安拒绝他,爹天天忙得很,这抢还是冬天没事的时候抽空做的。
中午吃饭前王红芬的娘家哥哥王红飞和侄女八丫到了,来不及寒暄就张罗着吃饭。
大圆台上摆上了笋子红烧、大白菜烧肉、土豆烧肉、豆腐鱼汤、油汪汪的蒸鸡蛋一,还有盘子油汪汪地凉拌鸡蛋丝荠菜,都是用大汤碗装的,分量足够了。
一簸箕地黄馒头就在桌子旁边,王红芬给每人发了两个:“不够自己拿啊。”
“这也太破费了吧,”韩铁木脸色微寒看着二弟:“都是自家人,干啥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你把钱都花喽,还有三个多月收小麦,你们一大家子人打算后面把嘴吊起来啊。。”。
韩铁柱想说这肉不花钱,四斤肉红烧了,分了三份各放了多多的春笋、大白菜、和土豆,
春笋自己山上挖的,豆腐是拿豆子换的,鱼是自家鱼篓抓的,鸡蛋和蒸馒头的面是用粗粮换来的,没花一分现金。
但这话他不敢说呀:“今天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啊!
大家吃,都是自家人,我就不帮你们夹菜了啊。”
桌上的大人吃饭吃得慢,几个孩子早早吃完了,在院子里疯玩。
“娘。”安安被他们追着跑进吃饭的堂屋:“哥哥太慢了,哈哈。”她半弯腰喘着气得意地笑着。
今天她可累惨了,跟着大部队跑来跑去,滚了一身的灰尘,来回走了好几里路,
立平也笑着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
他的左边的腿不知道怎么搞的,走路的时候有点疼,
今天大概是跑多了,现在有些疼得厉害,
这会他不敢跑也不敢跳,自然追不上安安的速度。
后面还跟着一起疯狂的王文杰、建国、建设三个小子。
“平平你脚崴了吗?”王红芬的大哥王红飞说道。
他爹有风湿病,现在严重到不能走路,他自然而然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没有崴脚。”
秦桂香见大舅这么说,没有当回事,笑着说:“是鞋子不合脚吧”
“合脚的啊。”说着他原地走了两步。
“你绕着院子走一圈。”秦桂香拧眉,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有什么不会的事情即将发生。
平平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他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尽量走慢走平稳点,
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有点高低脚的。。
秦桂香呆愣住,整个人宛若晴天霹雳。
儿子作为老韩家的长孙,身体一直健健壮壮,
脑袋瓜子也是聪明伶俐,听大人的话,小小年纪就能有板有眼的带着妹妹和堂弟玩。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变成这样了?
她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平平的肩膀,眼神上下扫动:“你有没有哪里疼、不舒服啊?”
平平被秦桂香的状态吓到了,不安地扭了下肩膀,犹犹豫豫说道:“就是左边大腿根那有些疼。”
他怕说了自己娘瞎担心,也不是多疼的事,就一直没跟大人说。
秦桂香浑身冰凉,听起来不像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