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晒场的老榆钱树下不知道是谁,又在哪一年弄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头过来,
正好给大家当凳子坐。这
里是赵家沟大队的情报中心,想知道哪家的事,只要往这儿一坐,都不用开口,
半天功夫不到,就能听大娘大爷们把满村子人扯一遍口舌。
今天田里活不忙,王红芬带着孩子出门转转,放放风,老窝在屋里也不行,人都闷傻了
“哎呀红芬,今天怎么舍得抱你家的小闺女出门啦!”
“哎呦你家珍珍脸跟个豆腐似得,又白又嫩的。”
“真的是,我嫁进来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
王红芬在彩虹屁中飘飘欲仙,笑呵呵道:“天儿冷哪敢带出来啊,冻着怎么办。”
“是啊,天暖和了,今天我的棉袄都穿不住了。”王大娘的棉袄敞着穿的,如果单穿里面的薄衫太冷了,穿着棉袄又太热。
“这会正适合穿毛衣,哎红芬啊,你亲戚那毛衣咋送给你那么多件。”如果有件毛衣穿就好了,
王红芬家可是有好几件棉毛衣的,说是大上海的亲戚寄过来的,这个天气穿了正好。
“嗨,你们也知道我娘家海边的,那丫头涨潮的时候还在海边捡海货,被一个浪卷到了海里,
正好我也想捡点海带什么的带回来,
你们也知道,海货嘛,天天吃也就这样,
但时间长不吃又想得慌。
刚巧被我碰上了,我要是晚去个一分钟她就救不回来了。”
“那她家也没多少钱吧?”
王红芬斜睨她一眼:“她爹娘当年打仗时候生了她不方便,寄养在咱们村,后来解放后接她走了,现在一家人都在上海。人家可是大官啊,这点毛衣小意思啦。”
“是啊是啊,赵地主儿子不是才当兵两年吗?”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打断了。
“什么赵地主,现在没有地主啦,那叫赵长庚,还有他儿子是去当了第三年兵!你记错了。”
“哦哦三年,我这记性。”她懊恼自己记性变差了:“每个月给美娟娘寄10块钱呢。你想想,他还是小兵崽子呢。大官一个月不得几百块啊。”
“乖乖,怪不得舍得寄那么多毛衣过来的。”
“那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做好事要不留名呀,再说了,都是以前的事了,人家走之前也给我送东西了,只不过你们不知道。”王红芬大义凛然地讲道。
“那得不少钱吧,”
“这我不知道,也许人家有内部价呢。”王红芬深知话越说多越错的多,赶忙叉开话题:“田婶子你家这小子眼睛溜溜转,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还是你家小闺女聪明,谁讲话就看着谁,也不闹,不像我家孙子,屁股上跟有钉子似得,自己坐不住,也不让我坐。”田婆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带个皮孙子,
孙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想在这儿待着。
田婆婆一副抱怨实则显摆地说。
“小子皮点好,不过要学会走路后,你可跟不上他。”
“那还用说,到时候我就把他锁在家里,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起他折腾。”田婆婆边说边抱着孙子慢慢往外走着。不走没办法,只要原地不动大孙子就要闹。
王红芬收割了一波彩虹屁后喜滋滋地回家了,路上还不忘教她闺女认人认物:“这个是小鸡,老母鸡,这个是鸭子,这个是水牛。”
“叽叽。”
“呀呀。”
“纽扭。”
跟王红芬一唱一和的好似在跟着学一样。
“乖宝真厉害。”她这可不是骗小孩的,乖宝是真聪明,让她在床上翻的时候别靠近炕,她每次翻到炕边就会又翻回去,王红芬在炕上做针线的眼睛也没离开过闺女,越看越觉得闺女就是不凡。
韩小四放学后顺便到蔷薇河把家里的几个鱼篓子里的鱼倒出来,小鱼扔回河里,两指宽以上的鱼才会用留下。
今天收获了两条巴掌大的鲫鱼,
随手用河边的河蚌壳刮下鱼鳞,去掉肠子,拾掇好用河边冒芽了的柳条串好带回家给大嫂熬汤喝。
秦桂香在家瞅到小叔又带着鱼回来了,忍不住苦着脸,
自打天气暖和起来,家里基本上天天喝鱼汤,她真的不想喝了,
鱼这玩意她觉得是全世界最难吃的玩意,刺多肉少,
少盐少油的鱼汤带着点腥味,真的不好喝,
“邵明,你去屋子看着你妹,我烧火做饭。”
“哎!晓得了。”
他进了大嫂的屋里,见到炕上的小妹安安静静的在啃自己的手。啃得满嘴口水。
珍珍朝他咧嘴一笑。
“你个邋遢丫头。”小四嫌弃的用袖子帮她擦了擦嘴,却擦了满嘴的泥巴。
他收鱼时衣袖粘上了河滩的淤泥,没注意全擦到珍珍脸上了。
珍珍被满嘴的鱼腥味熏得干呕,
眼眶一红就要哭。
小四心虚地看看门外,一只手珍珍小声哄到:“别哭别哭。”
边哄边笨手笨脚的给她擦嘴巴上的泥巴,
本来珍珍都没打算哭,可他手上的鱼腥味太大了,
还在嘴边边摸来摸去的,
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大声哭起来,
喜儿本来睡得好好了,她一哭喜儿也哭起来,
两人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咋的了咋的了!”秦桂香慌忙跑进屋,珍珍在她这儿养了将近两个月了,
自己奶水多,如果当天喝了鱼汤,那更是多得连珍珍都吃不完,
这孩子现在养得跟个小白面团子似得,
而且珍珍也乖巧,从不故意发脾气要抱抱,
都是自己在炕上玩。
唯一苦恼的是,
做点饭得趁两个孩子睡着时间去,
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东西,饭也简单,玉米糊糊和野菜和在一起,多兑点水,稀溜溜的混个水饱。
也不用炒什么菜,婆婆娘家送来的咸鱼,蒸一块咸鱼可以吃好几顿。
就是每次做饭时间最少要十几二十分钟,
珍珍现在会翻身了,就怕炕沿围着被子她还会一不小心掉地上,
公婆对这个闺女看得跟个眼珠子似得,
万一摔了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嫂子没什么事,就是珍珍尿了,哭了吵醒了喜儿。”韩小四讪讪一笑,
“那就好,我来给她换块尿戒子。”秦桂香心落了下去,
她手脚快,单手拎着脚踝,抬起屁股抽掉尿布,然后换块干爽的上前,前后十几秒就换好了。
韩小四见珍珍还在哭,心虚地抱起珍珍哄着。
秦桂香见珍珍有人哄,赶忙抱起喜儿摇晃,
两人哭了会就不哭了,相继睡去。
韩小四摸着头上急出来的冷汗发誓,下次坚决不乱抱她了,
比自己上山砍了一捆柴还累。
王红芬下工回家后,见珍珍的嗓子哑了,棉裤也湿了一块,什么都没说,
孩子尿歪了尿到裤子上也是有的,不值当说嘴的。
却不想当天半夜珍珍就发起烧来。
王红芬半夜习惯性地摸摸珍珍的身子,看她踢被子了没。
结果这么一摸,身上热气腾腾的,像个小火炉子。
“快起来,珍珍发热了。”
急忙慌的,三个儿子在家他们哪个都没喊,就老两口轮流抱着珍珍去隔壁的大王村卫生所。
“不知道有人没。”路上王红芬忧心忡忡地,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发烧烧傻了的傻子。
还有发热人没了的。
“先敲门,没人咱就去镇上。”
他们村子穷,村上连个村医都没有。
好在村卫生所后面住着人,听见声音看了看,
“没多大事,一会就烧退了。”村医掰了四分之一片安乃近,当场化在水里,捏着珍珍的鼻子灌了下去。他们可是少见的半夜会带着闺女看病的父母。
珍珍已经没力气哭了,只在那哼唧。
王红芬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吃完药村医打了个哈欠:“回去吧,最多半小时烧就退了,如果明天反复发热,在过来拿片药。”
“这就行了吗?有用吗?”王红芬这还是第一次到卫生所看病,以前有点病都是生抗着。
“当然有用了,这可比中药强多了。”村医一副你这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两人被村医撵了出来,半信半疑的只好往家走。
回来的路上瞧着四下无人,只有天上银白的月色照着小路,
心力交瘁的王红芬对着韩铁柱一阵大声的抱怨:“老大媳妇是怎么回事。你瞧瞧,珍珍多好带的孩子啊。只要吃饱了就睡。尿了换块干尿布就行。
她居然能让珍珍嗓子都哭哑了,半边裤子都湿透了也不帮她换。
我是没看出来啊。老大媳妇这么能耐啊。”
“声音小点,吵着珍珍了。”韩铁柱抱着闺女脸色沉沉。
珍珍从生下来就没生病过,是少见的健壮孩子。
这次说没有她的责任是不可能的。
“让老大媳妇去上工,你在家带两个孩子。”
“可喜儿还要喂奶。”
“不是可以请假的吗?”
村上的小媳妇上工,中间可以请假回家喂奶的。
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加上中午吃饭时间,白天可以喂三次,加上出门前喂一次,足够了。
“也行吧。那你去跟老大说,”
“我说就我说,瞧你那怂样。你是他们的娘,他们能说啥。”
王红芬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韩敏珍醒来时候三口人已经到家了,她感觉浑身像是被人打了似得疼,
人没精神还昏沉沉的,正被她娘抱在怀里喂水。
喝了几口她就不想喝了,摇着头躲开了递过来的调羹。
“生病了要多喝水,等过半小时在喂点。”
“嗯。”
韩敏珍听他们的话音自己这是生病了啊,怪不得浑身难受呢。
生病的人特别想吃水果,烧得人干巴巴的,急需水果来润润嗓子。
好想吃啊,唉!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