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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表现得实在太凶,一时间没人敢开口说话。
连林建军都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半晌说不出话。
“南娃子,你莫急,先把刀子放到起。”到底先开口的还是林建军,他叹了口气,道:“别的事,后头再说。先把你老汉的事弄了才是正事。”
林南没有反驳。
被她拿刀子对着的一群人都松了口气。
打倒是打得过,说出去欺负一个小女娃,丢人嘛。
三天后。
林宗生的葬礼办得非常简陋。
他才二十七岁。
压根没考虑过选地,买棺木的事。
现在临时要买,也买不到。
是林昌军把自己那副借了出来,才让林宗生能够入土,而不是继续躺在屋子里腐烂发臭。
林南问这棺材多少钱,等她把欠款收回来就还给他。林昌军让她不用操心,一副棺材用得到好多钱,他做长辈的,还能问小的要钱嘛。
都是林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家人帮自家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南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正了正脑袋上的白布,甩着手往前走了。
那把插在她腰上的柴刀,反射出一片白色的光,让人从心底里发冷。
让人不由怀疑,她是不是晚上偷偷拿着磨刀石又重新磨了一遍。
棺材有了,还要选地。找哭丧人,找道士,买纸钱香蜡。
这笔钱是三姊弟平摊的。
林南也默默记在账本上了。
即使再简陋,林宗生在第三天时,终于入土了。
黄纸漫天,火光和灰烬一同在风中摇摇摆摆,一个死去的魂灵,被众人哭着送别了。
林玉燕扑在隆起的土堆前,泣不成声,几乎站不起来。
林宗贵和林宗生也来了。
上次林南拿刀追了林宗贵几条街之后,他俩就仿佛彻底不管弟弟一家了一般,消失得很彻底。
但林宗生下葬的今天,他们也站在林玉燕不远处。
手里拿着一叠纸钱,面色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三,就这么死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林南没有哭,照理来说,怎么都应该哭一哭的,但周围太吵,她的头太疼,干涩的眼睛挤不出眼泪。
胸腔倒是闷闷的,像是空掉了一块。
她分不太清,这情绪是自己的,还是原身的。
原身有很多亲人,但她实际上只有自己,热闹的喧嚣声中,一股孤独感攫住了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即使这家只剩下林南一个孤女,该吃的宴,还是要吃的。
全村的人来了差不多一多半,空手的人很少,基本人人手上都提了点米面,最差也有一把青菜。
都不用林建军使眼色,林春苗就跟着她妈一起去厨房忙活了。
林家的女人都是如此。
除了林南。
林家人现在对南娃子,有点怵。
并且一致认为,这女娃估计被刺激太过,脑子有点不好了。
因此,一时没人去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林南。
一张桌子坐三家人,林建军背对着新写好的香火坐着,林宗贵和林宗生也在这桌。
“既然南娃子不想去刘寡妇屋头,你就莫想这回事了。”林建军率先开口了,他夹了一筷子菜,却没吃,又道:“老三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就看在他的份上,你们姊弟几个,也该拉扯这娃儿一把。”
“那些钱啷个回事我不问,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心头有数。我的意思,真假你们都该按月给点,对南娃子那里,我去说,就当是还了。”他已经默认林南说的要求了,既然几兄弟都不想养这个侄女,还不如每个人出点钱粮,任她过下去算了。
他点刘寡妇的事,林宗贵就很不高兴了,再说到还钱,他心里头更是一阵火烧般,又痛又痒,就好像背后结痂的疤又重新裂开了一般。如果说之前他对林南还有点莫须有的愧疚,现在就是恨毒了这个侄女。
哪里有这么撇脱的事情,她想要啥子就给她啥子,妈老汉都没得了的孤儿,还能捡条命活就烧高香了。
林宗贵不甘心道:“她这个脾气性格,现在能找到不嫌弃她的婆家,已经是老三在天有灵了。拿刀追到长辈砍的女娃,说出去,哪个屋头敢要?”
钱他是不可能还的,直接提都没提,只强调刘寡妇的事。
见林宗贵还不死心,林建军丢下筷子,粗声道:“刘寡妇那个儿子拉屎拉尿都要人帮忙揩屁股,你觉得那是好婆家?”
“那是大志年纪小嘛,再长几岁就该懂事了。”
“我看你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懂不了事。前俩天南娃子就是给你身上砍轻了。”林建军大手一挥,道:“我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你跟你弟娃两个,都是糊涂虫,连你大姐都比不上。”
他们比不上林玉燕?
她除了装模做样,还会些啥子。
林宗贵很不服气。
但目光撞到殷切看着这边的刘寡妇时,还是忍不住扭开头,这老女人,还硬是看中南小怪物了。
今天都还敢过来。他心里盘算着,南娃子这么凶,到底啷个把人送出去,最好还能拿到一笔钱。
另一桌,林玉燕一边抹眼角,一边添油加醋,把林南发疯砍她大爸二爸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又说了一遍。
一桌子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就说,那天听到你们这边架势不对,我屋头那个老头子硬是拦到不要我出来看。”
“天老爷,这娃娃也太凶了点哦。”
“也是造孽,才好大点,妈老汉都没得了。”
也有女人兴奋地八卦道:“那现在老三这个女,到底是送到你们哪个屋头去养啊?”
林玉燕张口就想说,谁爱养谁养,反正她不养!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道:“再看嘛,不是老大就是老二,还是看南娃子到底想跟到哪个走。”
“我看怕是难哦,林老大都被砍成那个样子了,他还愿意养这个娃?”
“哪个说不是勒,实在不行,只能送出去,看哪个愿意要了。”林玉燕真情实感地愁了起来。
一桌子女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亲大嬢大爸都不愿意养,要丢给外人?
娃娃都这么大了,人都认得到了,还这么凶,哪个傻子愿意干哦。
桌子下,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偷偷伸了上来,趁女人们聊天,把桌子上的菜飞快往衣服里装。
那双小狗一般的眼睛,警惕灵敏地看着说话的女人,他的动作又轻又快,毫不贪多,得手之后,也丝毫没有留恋,溜出桌子,拔腿就跑,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为死人举办的宴席,活人的声音嘈杂又热闹,驱散了屋子里最后一点阴冷。
屋子里。
林南踩着凳子,小心地把紧闭的柜子一个个打开。
这三天里,事情太多,她压根也没心思去整理这些东西,直到林宗生入土之后,她才想起来,这房间里还有不少东西没看。
上次她在这里找到了纸和笔,这次,她要看看,上次没来得及好好翻看的其他东西。
“一分,一分,五毛,一块,两块……”
林南面色严肃地清点着手里的数目,七十五块三毛二分。
她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对这笔钱没什么概念。
在她上班的写字楼,七十五块大概能吃两三顿外卖,还是节省一点的情况下。
林南突然发现自己对在写字楼工作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
相反,倒是对林家村里的人和事,多了很多记忆。
她的面色古怪起来,猜测是因为自己的灵魂越发融入这个身体了。
她现在也终于弄清楚,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什么地方了。
六七十年前的川蜀农村,唯一的好消息,是建国后。
至于其他的,算了,不提了。
林南思索了一下这七十五块,这大概是林宗贵半年来借的数。
所以,能支撑她再活半年?但是,只有钱,好像是买不来东西的。
她心念一动,又翻了翻盒子,果然翻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票。
只看了一眼,林南就失望地收回了视线,物资太匮乏了。煤油居然也要票买吗。
林南盘腿坐在地上,静静思考人生。
她不想被林宗贵,林宗山收养,更不想被送去刘寡妇家,那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她得找到在这活下去的办法。
不过在那之前,该怎么让林宗贵他们还钱呢。
她不认为,林宗贵挨了几下就老实了,愿意拱手把吃下去的东西还回来。看居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桌子上的刘寡妇就知道了,她这个大爸,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外面的这顿饭,即将吃到尾声,林南把钱放回去,没动其他看不懂的证件和票,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亲缘关系不大的人来说,吃完饭,也就差不多该走了。
对林家的亲戚来说,吃完饭,漫长的下午才刚刚开始。
本来该是这样的。
林南随手从桌子上捡了块干净的面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有根叔,你们先不忙走,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林有根屁股刚从板凳上起来,又坐了回去,他诧异地看着这个刚死了老汉,但是分外淡定的小女娃,不明白她叫住自己干啥。
他身边,准备过来跟他一起回家的赵金花,也好奇地看向林南。
和干吃了一顿饭的林有根不同,赵金花在女人桌里,得到的情报可多多了。
这女娃,可是敢拿到柴刀追一个大男人跑几个坡的犟种。
不是说她脑壳坏了吗,看起来明明一副聪明相啊。比她生的那几个不争气的小瘟神争气多了。
“南娃子,啥子事嘛。”林有根脾气倒很好。
要是换个人这么跟他说话,他多半懒得搭理,但林南一个瘦瘦矮矮的小女娃,胆子居然这么大,说话又清楚,难免就有些好奇。
林南还没说话,另一边,林宗贵已经紧张截胡开口了:“南娃子能有啥子正经事要说嘛,有根哥,你们要是忙就先走,莫耽搁了正事。”
林有根原来就是林家村的村长,现在他又多了个村支书的名头,就算林家村再穷,那他大小也是个官。林宗贵平时看到他,都毕恭毕敬的,哪里敢像林南这样,开口就是“有件事麻烦你”,你以为你是哪个?
林宗贵在林南开口的瞬间就心头猛跳,他敢肯定,这小畜生心里没憋好屁!
“我还没说呢,大爸你急啥子?做贼心虚啊。”林南果然开口就是嘲讽。
“我就是想问问有根叔叔,现在拐卖人口,欠债不还,够不够蹲班房。”
林南思前想后,觉得仅靠自己一个小孤女的力量,要想让林宗贵老实不作妖,实在是太难了。
林家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站在她这边的,那就只能引入变量了。
林宗贵脸色勃然大变:“小畜生,你乱说啥子!”
他忙不迭要把人拉走,同时强扯出笑对林有根道:“有根哥,我这个侄女最近脑壳坏了,你莫听她讲些疯话。”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林南,一把柴刀哐当一下就砍了过来!
林宗贵刷地猛收回手,脸色惊惧惨白,“你,你要咋子,这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没能接着说下去。
林南把柴刀又重新插回腰间,淡定抱歉道:“不好意思,拿错了。”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叠欠条。
林有根也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林南掏刀子的时候,差点就从凳子上摔下去,还是赵金花推他一把,才没让他当众出丑。
“这个,这个嘛,拐卖妇女儿童,当然是要进去接受劳动改造的,至于欠债,就要看到底欠好多了。”
因为林南表现得太过冷静镇定,林有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后,居然也顺顺当当地接下去了。
这边的动静不小,理所应当的,趁这个席面聊天叙旧的村人,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纷纷仰起脖子朝这边看过来。
桌子下,再度偷摸回来的某只小狗,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南,手里的面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