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飞放慢脚步,心里疑惑着,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扇虚掩着的门,隐约听到里面有女生的哭泣声,他转头瞧时,却有个黑脸庞的男人过来关上了门。
他没看清是谁,却也不以为意。
走近自己租的房间,门虚掩着,有鸡蛋面的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引得吕鹏飞直咽口水。
可不,玩了几个小时,早饿了,师哥估计也没吃在等他,心里顿生歉疚。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又轻轻掩上门。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音乐声变成了郑钧的《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茶几上铺了几层报纸,上面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简易电锅,里面有刚刚做好的鸡蛋面,白色的面条配着黄澄澄的鸡蛋花,上面零星飘着些碧绿的葱花,和澄澈发亮的香油,越走近,味道越诱人。
再瞧见茶几中间摆着一盘酱得颜色刚刚好的牛肉,吕鹏飞嘴巴不由吸溜一下。
转头看到秦天成背对着门,在床边的书桌上写着什么。
这令吕鹏飞越发迷惑:一周七天中,师哥唯有周六晚上一向不学习的,这是从哪里沾的邪气?
“KAO,师哥今天怎么听这些?”他不禁出声问道,抬脚走近了去。
只见秦天成匆匆把一张什么纸夹进一本书里,放下笔,起身走过来:
“喔,正好看到,就放来听听。”
秦天成说着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盛面。
吕鹏飞也过去挨着坐好:“怎么今天下面条,咱不出去吃?”
“不出去了,耽误时间。”秦天成把盛好的第一碗递给吕鹏飞。
“喔,对呀,今天咱俩要一起看《霸王别姬》,我都差点忘了。”吕鹏飞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伸左腕看眼手表,吐下舌头,“我KAO,都快七点了!”
一部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吃完饭马上看的话,看完也差不多快该睡了。
面对一锅香气四溢的鸡蛋面,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就着满满一盘酱牛肉,不到五分钟,就吃了个底朝天。
“今天我洗碗,你不准跟我抢。”
吕鹏飞说笑着,收拾碗筷去水房洗刷。秦天成开始捣鼓影碟机。
“那张盘在下面左侧抽屉里。”吕鹏飞说完,一手拿锅,一手端放不进的盘子,用脚勾着把门掩上,哼着歌往水房去了。
照例关上顶灯,只开着书桌上的台灯,两人开始看碟。
还是照例,沙发上,两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吕鹏飞靠左,秦天成靠右。
吕鹏飞拿了几颗泡泡糖放在茶几上,随手拈了一颗递给秦天成,自己也跟着嚼上,然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瘫在沙发上。
秦天成则向后靠着沙发背,一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手搁在沙发扶手上。
这个外表冷清的少年很少嚼泡泡糖,只偶尔跟这个爱玩闹的家伙在一起时,才会被带着一块儿嚼着娱乐一下。
随着屏幕光线的明暗,两人脸上的神色也跟着精彩起来。
他们隔段时间会找部电影,在某个周六晚上一起看,这也是难得吕鹏飞会安静没那么多话的时刻。
短暂的静谧时光,彼此都很享受。
这部电影去年在清水市上映的时间短,两人不巧错过了,好不容易买到这张影碟,今天有空一起看。
屏幕上,小豆子逃跑未遂被师父打,师兄小石头为了保护小豆子也遭了挨打。
看到这里,秦天成不经意瞥了眼旁边近乎瘫在沙发上的吕鹏飞,想提醒他以后自己不在身边,尽量收敛些。
最终,却还是没张口。
谁知秦天成目光刚刚收回,吕鹏飞视线也瞟了过来。
他是想起了过去的一桩旧事。
那年,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那年,也是他们在一起时间最多的一年。
每到周日,一大早,当时只有八岁的秦天成,就带着六岁的吕鹏飞,一起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从西到东横穿整个清水市,去跟全市最有名的书法老师学习。
吕鹏飞喜动又年纪小,难免坐不住,于是经常趁老师不在偷懒玩耍。
有一次师哥专心练字,他在旁边捣乱,结果不小心将老师最心爱的端砚碰掉在地上,好巧不巧,一个角就撞在瓷砖上,碎了一小块。
那是师父极其珍视的一个物件,据说是师父的师父家传的一件宝贝,当年送给师父作临别赠礼,从此天人永隔。
师父自然心疼万分,头一次朝他俩发了怒。
师哥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最后两个人一起受罚,多临了二十帖八岁的师哥毫无怨言,至今都不曾有只言片语提及此事。
吕鹏飞想到这里,心里一股暖流升起。他再次偷眼瞥向师哥,牵牵嘴角,眼睛弯弯地的继续看向屏幕。
过了一会儿,大概一个“坐”姿维持太久有点累,吕鹏飞收回交叠放在茶几上的双腿,调整了姿势,身体向左后靠在沙发扶手上。
眼睛余光瞅着师哥也向后靠坐着,两条腿规规矩矩放在地上,他便说:“赶明儿再买几个垫子,放茶几上搁腿,会舒服很多。”
秦天成伸手指指电视屏幕,示意他看电影不要说话。
这时候,剧情刚好进行到一个虐点,也是个亮点处,跟小豆子一起逃跑的戏童因惧怕师傅的刑罚而选择了永远的逃避。
小豆子想起了师傅的苦心教诲:“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听到这句台词,吕鹏飞不禁一怔,他快速转头看了秦天成一眼,心里想,师哥怕不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吧?
他很清楚知道,秦天成这些年来遭受的一切,加上暗地里不顾一切的拼命,才撑得起高中每次考试都年级前三名的荣誉,并且拥有一票同学粉丝的清水一高足球队长身份。
当然,后者除了跟他能力有关,与颜值也是分不开的,哈哈。
但是不管怎么说,师哥正是靠着坚持不懈的努力,成就了现在的小闪光。
只有考进梦寐以求的A大,那才是师哥真正的大辉煌。
到那时,连他这个师弟,也会沾几分荣光。
想到这里,便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但他转念又一想,只是那样一来,两个人就要很久不能象这样一起看电影了。
如此,刚发起光来的脸庞又忽地黯淡下来。
或者,自己也努努力,没准能跑去还跟他做伴?毕竟想要跟师哥一起站在冠军席上的梦想还没实现,今年眼看也没什么希望。
可,就自己这水平,A大?做梦吧!
吕鹏甩甩头,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扬脸吐个大大的泡泡,两只眼睛重又聚焦在电视屏幕上。
秦天成留意到旁边这张阴晴不定的脸,并不知道某人脑子里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以为是对电影没兴趣,转头问:“怎么?不想看了?”
“不是不是,挺好看的,我只是想起了别的。”
这样直到影碟放完,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看见屏幕上出现了“剧终”的字样,吕鹏飞终于忍不住了:
“师哥你说要是你是里面的小石头,我是小豆子,我拉你一起逃跑,你会跟我走么?”
听着这小子嘴里吧啦吧啦,秦天成起身过去打开头顶上的电灯,转回头看着吕鹏飞弯弯的眉眼,抿抿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里在嚼着泡泡糖,眼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怕,是我拉着你一起逃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师哥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离开的。”说完,挑了挑眉毛,忽闪了两下大眼睛,“我俩这么好,师哥哪里舍得!”
“好兄弟,自然有难同当。”秦天成看他玩笑开得有些过火,略正色道。
“嗯嗯,没错,是好兄弟。那么好兄弟今天睡我这儿,还是回宿舍?”
“不跟你挤了,床太小,转头不是墙就是你的臭脚,熏死了。”
“嘿,咱俩脚丫子半斤八两好不好?不过我睡外面,比你好那么一点点。要不,今天你睡外面?”吕鹏飞今天似乎格外黏腻,“实在不行我睡沙发也成,只要你留下,那都算不得事儿。”
“不了,明天有一整套某冈模拟卷子要做,得早起。”秦天成说着,起身准备走。
吕鹏飞瘪了瘪嘴,却也不再挽留。
秦天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下周球队有个会,你别忘了参加。”说完小心把门拉紧。
只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安静,吕鹏飞猛然间有些不适应,他暗自琢磨师哥临走的交待。
球队的会他之前一向不参加的,毕竟自己还是高一新生,师哥又是队长,自然不需要出席,只要兄令弟行就是了。
可这次,师哥特意强调让他参加,只怕跟队长身份有关。
抬腕看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消磨,吕鹏飞便过去从抽屉里拿了张自己最喜欢的CD塞进碟机。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来Beyond熟悉的声音: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
刚窝沙发上,拿起昨晚没看完的《足球世界》杂志4月刊,忽又觉得不妥,虽然他特意调低了些声音,但这大晚上的,筒子楼墙壁也不隔音。
于是扔下杂志,他起身过去,随手从碟机旁边拿起另一张CD。
居然是周华健的《风雨无阻》。
他仔细看去,只见封面上只写着一个字《情》。
再翻看背面歌曲列表,第一首是《风雨无阻》,第二首是《灰姑娘》,第三首是王菲的《我愿意》……
他有些迷糊,自己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张CD,都忘了。
吕鹏飞把音量再调低些,关了顶灯,走到书桌前,准备继续看杂志。不料一本似曾相识的书撞入眼帘,封面上写着《挪威的森林》。
他记起来有一次看师哥手里拿着。
他把书放到一边,打算明天给师哥送宿舍去。
突然又看从里面露出一个纸角,他好奇地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纸。
鬼使神差地打开来,只见信纸上写了半页字,似乎未完成被打断了。
那字里行间,行云流水,正是秦天成的字迹。开头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我很想把心里话说给你听。”
这句话逗引得吕鹏飞心里直痒痒,他实在忍不住不看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你住进我心里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想不起是哪一天开始的。
大约是第一眼看见你,或者是某个午后的阳光下,也可能是某天徐徐吹来的清风中。
……”
原来,回来时撞见的,是师哥在写情书啊!
这一发现惊住了吕鹏飞,这可是他清冷自持的师哥诶!
这可是平常惜字如金的秦大队长,怎么写起情书来完全变了种风格,仿佛大才子吴恒附体,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刚看了一半,正在闭眼纠结要不要继续看下去的当口,敲门声响了起来。
应该是师哥回来拿书。他慌忙把信纸折好塞进书里,放回桌上,转身快步去开门。
拧开锁,门外居然站着海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