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日记 第4章 第 4 章

南方的梅雨季总是漫长。南城的梅雨不似江南的婉转，天上坠落的往往是蚕豆般大的雨滴。大雨飘飘洒洒，没有打落任何一片梧桐叶。依旧青葱的梧桐，在雨幕里美不胜收。

“合作愉快。”在长达月余的交涉后，贺休砚终于确定下和容宗宇的合作。

“听说，贺总在办画展。”容宗宇既然留在了南城就一定会去画展。

“是个小展，都是一些新起的画家的作品，要去看看吗？”贺休砚从独立拥有较高的可支配财产时，就全世界各地跑地购买画作，有些画作是大家传世，有些画作又寂寂无名，他认为这就是雅俗共赏。

如果说有什么艺术造诣，贺休砚自己心里清楚他连门外汉都算不上，对于他来说画作，就像是礼物，一个拓宽人脉的礼物。真金白银有时候是没办法送出手的。

此时，从容宗宇走进展馆开始，他就开始留意，究竟有多少画作被观赏过。

容宗宇突然在一幅画面前停下来，那是一幅由黑色绘制的半身人像，除了眼睛，剩下的五官并未被绘制，但是不难看出，这是一位俊美的男人。近看，才会发现，灯光下会显现星星点点的红色，绿色，和蓝色，这或许就是五彩斑斓的黑。

贺休砚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沈明黛的画作，她只喜欢用黑色，用黑色来勾勒她眼里的世界。“容总喜欢的话，我愿意。”语音未落，就被出声打断。

“在原来的定价下，加一些吧。”抬高画价不仅提高了画家本身的价值，同时也加大了金钱交易。

贺休砚心里当然清楚不能真的把高出的利润收入囊中，也明白容宗宇的意思，就顺驴下坡，“容总要见见这幅画的画师吗？”画家如果和金主会面，就一定可以再提高一些身价。

“不必了。”说到这里，容宗宇哪里还能不知道画师是谁，能够被主办方费劲心力捧的画家，多少都是沾亲带故的，只是对于他来说，关照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没必要挟恩以报，而且，他与她通过旁人见面时，若是需要逢场作戏，才叫人伤心。

贺休砚心里难免失落，容宗宇和传言里无相上下，对事不对人，只要画不要人，这样的人除非自愿，否则根本走不下神坛。

但是这又是好事。贺休砚始终记得和沈明黛初见的场景。他第一次向初见的人抛出橄榄枝，却惨遭拒绝。沈明黛站在江边，冲他摇摇头，随后缓慢收起画作。这是把他当做诈骗犯了。偏巧贺休砚还是不服输的性格，不管不顾地把公司的名片递给她，证明自己不是在诈骗。

等了几日都了无音讯，在接到沈明黛愿意将画作展览的消息时，他心中难掩喜悦，丢开其他工作只为了承下画展。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眼前的姑娘让他心头一动。贺休砚自年少起就混迹在名利场里，说的直白点，什么女人没有见过。沈明黛眼里止不住的悲伤和迸发出的生命力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是误入花丛的蝴蝶，灵动美丽。画作在他的接洽下获得不菲的收益时，他想，通过长久的利益关系，一定可以帮助他获得佳人的青睐。

但是现实有给了贺休砚当头一棒，沈明黛只留下自己支出的费用，剩下的收入悉数返还给了他。贺休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栽跟头。

“如果一个人不图名，不图利，那他要什么？”贺休砚找到最亲近的朋友，没头没脑地问出来。

“要爱呗。”友人只给他留下只言片语，“这世上有的是既要名利又要爱的人，也多的是只要名利的人，只要爱的人，你就不能只花心思了。”

从那以后，贺休砚抛开从前所有追女孩的手段，将目光全都集中到沈明黛身上。如今想想，沈明黛不喜欢名利场，也没必要见容宗宇，是他太急功近了一些，妄想通过关系去稳固利益。

“沈小姐，又见面了。”

沈明黛正坐在咖啡厅里，翻看着书本。被突然打断，也不气恼，“宋小姐，好巧。”

“沈小姐有承办个人画展的打算？”宋添一头大波浪，配上恨天高，很标准的职场女强人打扮，坐在沈明黛的对面，随后，就有服务员将咖啡放在桌上。

“实话实说，我不打算办个人展。”沈明黛看着新上的咖啡，确定不是专门来堵自己的，放下些许防备。

“为什么？我很喜欢你的画作，如果你能办展的，一定会收获更多的粉丝的。”宋添如实道。

“我没有那么多的画作来办展。”沈明黛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办个人展。

“我第一看到你的画作的时候，我就确定，这是一位极其具有天赋的画家，后来见到真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老板为什么愿意捧你。”宋添才看清沈明黛手里拿着的是中国地理杂志，手里的咖啡都变得食之无味。“才情，美貌你都有。”

“是来和我聊天的吗？”沈明黛合上杂志，笑了笑。

“是我的荣幸。”宋添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转移了话题，“现在很少有人看杂志了呢。”

“我打算去旅行，但是不太相信营销号，就买了一本。”沈明黛渐渐放下防备。

“看来旅游的时候没少被营销号骗。”宋添笑了笑，继续说，“靠谱吗？”指了指桌上的杂志。

“还是写实的。”沈明黛仔细斟酌了一下，毕竟地壳运动很难骗人。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想，上天还是不公平的。”宋添感叹道，“我是靠学画画考上的大学，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天赋，所以我夜以继日地画，不敢放弃。”

“你喜欢画画吗？”沈明黛问道。

“机械且长时间的训练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时间长了，很容易厌倦，但是我除了画画没有别的出路。”宋添看了看手表，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你一定很喜欢画画吧。”

“画画对我来说，就像是生命一样。”也是支撑着自己在暗无天日的时光中走下去的明灯。沈明黛解释着。

“我有一位老师问我，喜欢有什么用？”宋添突然回忆起过去，想起曾经无人认可的灰暗时光。“他们这些只会说教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呢？”

“画作，还是任何艺术，以及金钱，都是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动力，因为喜欢，才会想要去追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明黛不对这位师长进行任何指摘，世界上有太多人沿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其中都只是选择而已。

“是这样的，但是温饱真的很重要。”宋添已经确定沈明黛并没有受过什么生活的苦痛。

“温饱当然很重要，我还学过做美甲，完全饿不到自己。”沈明黛记得自己一时兴起，对指甲上的绘画产生了兴趣，便学了一段时间。

“天哪。”宋添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很奇怪吗？美术的应用范围很广的。”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是这样的。”宋添感觉自己被清洗了一遍。“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

沈明黛拿出手机，“吃不吃蛋糕？”

“吃啊。”宋添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打破刻板印象。不久，两块精致小巧的蛋糕就出现在桌面上。

“和你相处，会觉得很愉快。”宋添越来越确定，要想得到那些人的青睐，只有才情和美貌是不够的，还需要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否则一手好牌只会打得稀烂，“今天有别的计划吗？”她现在就像是做专访的记者。

“今朝有酒今朝醉，打算去喝酒。”沈明黛慢慢品味着蛋糕，不甜是国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

“就你一个人吗？”酒吧里，猎人太多了。

“是啊。喝酒也是可以包厢的。”沈明黛立刻就猜出来其中的潜台词。

“捎上我呗。”宋添想都没想，直觉就是想要和沈明黛待一起。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沈明黛有些意外，忍不住生了逗弄人的心思。

“我还不如你的一幅画值钱呢。”宋添话锋一转，“有位先生看上了你的画，在原来的价格上翻了一番。”

“有说别的事情吗？”沈明黛再清楚不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画作是商品，画家同样也是。

“没有，只是单纯地买了画。”宋添当时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还好自己只是镶边的，没有得到太多注意,“不过嘛，这些大佬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沈明黛笑了笑，不置可否。“买了哪幅画？”

“那幅黑色的人像。”宋添合理怀疑那位先生是同性恋，但是没有证据，“应该是喜欢画里的人吧。”

沈明黛笑得花枝乱颤，越想越觉得合理。

“那幅画有没有原型啊？”宋添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有啊，怎么没有？”沈明黛缓缓开口，“是我以前很喜欢的人。”

“你把他卖了？”宋添一直记得画上的具体模样，漆黑的轮廓和深邃眼睛，突然想起来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一双眼睛，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对啊，我把它卖了。”沈明黛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给出这样的评价，总而言之，十分有趣。

“这幅画应该叫爱情买卖，怎么画的？”艺术家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宋添回忆起从前自己的和人工智能相差无几的画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记得这么多了，剩下的要是画上去就不像了。”在没有模特的情况下，还要画得像，除非，已经画过千百遍，但是可惜的是沈明黛从来没有完整画下来过。“还去喝酒吗？”

“去啊，怎么不去，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能豪掷千金。”美人相约，宋添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