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 第3章 生日

晚课时间，两人才布置好座位。

新班主任简要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就开始复盘期末考，以及告诉大家接下来的复习。

许窈是这个班的学习委员，少女时不时就回头看迟翊，脸上带着一抹绯色。

枯燥的高三，不免有人为这个小异常起哄。

“我们封心锁爱的学习委员也春心萌动了？”

“哦哟哦哟！”

看着迟翊满不在乎的模样，林弦收起替他辩解的想法。

时间紧任务重。

简单的班会过后，后续进门的老师都开始讲起了试卷。

迟翊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试卷，林弦耸耸肩：“别看我，我也不喜欢留试卷。”

正当两人打算听一节天书，前桌忽然传下来一张试卷。

少女的笔触很清秀。

——许窈。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试卷是个烫手山芋。

林弦轻咳两声，接过试卷，朝回头眨眼的少女无声说了句谢谢。

“喏，别和成绩过意不去。”他把试卷摊开在中间。

迟翊傲娇地偏了偏头，几分钟后还是把目光黏在了试卷上。

就因为林弦说：“你成绩不上不下的，别让祝优对你失望。”

“……我知道。”

上课回家的路上，风很凉，一道身影忽然向他们冲来。

是许窈。

少女磕磕绊绊地把校服外套递给迟翊：“今天对不起，路上太冷，你，你穿上这个吧。”

话落，没得到回应，她急切地解释：“是我去宿舍拿的，干净的我还没有穿过。”

迟翊表情有些复杂：“不用，出校门两百米就到我家了。”

“行，行吧。”许窈失望得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

看着少女的背影，迟翊沉默了。

曾多少次，祝优也是这样。

可面前的人不是祝优，他要弥补的人还在家里等自己。

“你生日过了？”林弦冷不丁地冒出句。

“早过了。”迟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喝酒喝多了脚踢你爹，然后被没收手机，关家里那天。”

林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咳。”

他转移话题：“那你也十九岁了。”

迟翊眸光一顿，和林弦对视一眼：“今天……”

今天是祝优生日。

2月26日。

两人去了附近蛋糕店，把蛋糕店里剩的甜点都打包回了家。

钥匙开门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小姑娘耳朵里，祝优放下手机，差点弄翻了桌上保姆阿姨准备的蛋糕。

“橙子！”

迟翊双手都提着东西，被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今天原来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多亏了橙子，不然我就忘记了。”

“什么……”对于祝优的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懂。

小姑娘拽着他到沙发上，麻溜地点燃了蜡烛，自顾自地唱起生日歌来。

保姆识趣地关了灯，留下句“小姐玩得开心”，然后离开了。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优边唱边拍手。

林弦放下手里东西，坐到一边，跟着祝优温声唱起来。

烛火摇曳着，迟翊目光却落在一排未发出的消息上。

红色感叹号刺眼得不行。

这是祝优的手机，而他早把祝优拉黑了。

——大坏蛋，今天是我生日吗？

——嘻嘻记错了，我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

——他们又欺负我，但是你在学校里不理我，爸爸妈妈说为什么他们只欺负我不欺负别人T^T

——如果你眼里只有我就好了，如果爸爸妈妈眼里只有我就好了。

——好痛，我手上的伤好丑。

消息都是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发的。

迟翊颤着声音，跟着两人唱生日歌，可目光却难以从手机上挪开。

甚至趁着两人不注意，他装作不经意地滑动手机。

长长的一串红色感叹号映入眼帘，甚至还没有到底。

注意着时间日期的他，发觉祝优每天都在给他发消息。

“小猫不能吃蛋糕。”祝优的脸忽然凑到他眼前，“变成人的小猫可以吃吗？”

迟翊还在愣愣地唱着歌，并未注意到蜡烛已经熄灭，灯已经被打开。

“能，能吃……”

“那就好！”祝优坐得端正，“我要切蛋糕了！”

林弦笑眯眯的：“好哦魔法少女，成年了就是大人了哦。”

“我是大人！”祝优自豪地笑，认真地切蛋糕去了。

迟翊回过神来，走到沙发后，把祝优的少少的长发绑了起来。

“小心吃到嘴里。”

“橙子是最可爱的小猫。”祝优高兴地抬手，仰头将指尖奶油抹到他鼻尖，欢快地笑了起来。

迟翊无奈地勾了勾唇：“坏人。”

“这是祝福。”小姑娘笑得眯了眯眼睛，“祝你无忧，祝你优。”

“好矛盾。”少年坐到位置上，“一会儿无忧一会儿……”

“是祝优的优。”祝优解释，“好的优，祝……”

她眨了眨眼，看着被切开的蛋糕，垂下眸子：“祝大坏蛋永远都好。”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迟翊将奶油抹到少女鼻尖：“这是你的生日，应该祝自己。”

“我没有以后了，就不祝自己了。”祝优笑得灿烂，毫不犹豫接话。

屋子里暖烘烘的，祝优忽然站起来：“夏天了，我可以穿裙子了！”

随后一摇一晃地去了房间，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一条蓝白色的小飞袖连衣裙。

选出来的第一反应是拿给迟翊看：“橙子，你说我穿这个好不好？成年礼要拍漂亮照片嘟！”

迟翊深呼吸了好几下：“我感觉不如那件亮粉色的。”

“粉色的……”祝优食指怼在唇边思考，她刚才没有翻到亮粉色的。

淡粉色算吗？

林弦想到这个就生气，站起身：“那件亮绿色才好看！”

“……”祝优脑瓜子更转不过来，咬着下唇思考。

好像没有绿色的。

最终，祝优决定就穿手里这件，关上门之前还很硬气地说：“我穿什么，什么就好看！”

看着关上的门，迟翊脸上是忍不住的笑。

“是是是。”

林弦：“是是是~”

正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忽然被房间里嘭嗵一声吓得停手。

“怎么了？”

迟翊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敲门：“祝优？怎么了？”

小姑娘捂着脑袋躲在衣柜里，一地的玻璃和水吓得她不敢睁眼。

“祝优？怎么了？”

“祝优？你发什么呆……？”

那是一个夏日。

开学军训那几天，祝优记得那是她过的最开心的几天。

班上同学都很友好，还夸她漂亮。

但迟翊和班上男同学起了冲突，非得比比。

比跑步比仰卧起坐比引体向上。

操场有什么比什么。

“祝优，你发什么呆？怎么不给本大爷加油助威？”

略显稚嫩的迟翊满头大汗，一脸胜者的喜悦。

他们比完了跑步。

祝优递他水，拧着眉：“我有些不舒服。”

“嗯？”少年伸手探她额头温度，半晌一脸认真点头，“那么热的天你还发烧？是天太干了？嗯……你先去医务室，我再比个俯卧撑就来。”

祝优不动，可怜巴巴地看着迟翊。

两人青梅竹马，小姑娘就喜欢这样和他撒娇。

迟翊忍不住脸红地笑出声，对着远处气喘吁吁的人摆摆手：“算你赢！我不比了！”

那人很是不服气：“是不是后面的项目你知道比不过我啊！”

迟翊是个好胜的人，可另一边站着的如果是祝优，赢不赢也无所谓。

“对，我只会跑步，算你赢算你赢。”

一群人觉得他吃错药了。

刚才那么不要命的跑。

直到看见少年背起昏昏欲睡的祝优去医务室。

校医给出结论：“什么发烧？没有发烧。这是中暑了。”

“她脑袋烫啊！”迟翊生怕校医诊断错。

校医看着一群中暑学生：“晒的。”

迟翊：“哦。”

迟翊陪着小姑娘在医务室休息。

从一开始的关心责备到谈天说地。

二人青梅竹马，无话不谈。

……

“祝优。”

迟翊蹲在她面前，手足无措。

窗外汽车鸣笛声，一阵接一阵。

祝优始终没有抬起脑袋。

林弦倚在门框，看着两人：“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

迟翊有些犹豫。

啪啦！

林弦脚步一顿，回头只看见少女忽地勾住迟翊脖子，紧紧抱住，大哭起来。

一旁的脏衣篓被打翻在地。

他瞳孔骤缩，像是逼迫自己般，扭开头不再看下去。

“迟翊，他们在打我啊，迟翊，你看看我啊……”小姑娘哽咽着，磕磕绊绊的重复着一句话。

她一天里有半天都是神志不清的。

迟翊觉得，现在的祝优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祝优，别哭。”

“迟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小姑娘软绵绵的拳头不断落在他的背上。

他心疼到了极点，愧疚使他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像个犯错的乖孩子，垂着眼，任由批评落下。

直到少女哭到缺氧，晕厥。

“祝优……祝优！”迟翊咬着后槽牙，紧紧抱住身子软下去的少女，“林弦，救护车！”

一直站在门口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拨通了120，指尖却泛白微颤。

开学第一天。

祝优就进了医院。

她做了梦，又感觉是回忆。

祝优只上了半个学期，被迫关进精神病院，被迫辍学，被迫被送到国外疗养。

家里对外宣传，她是出国留学。

走的那天。

“祝优，你个没良心的。”迟翊厌恶地站在楼梯转角看她。

小姑娘垂着脑袋，怀里抱着一摞书。

想了想，她错开他想要离开。

迟翊大步上前，拦住她，抢过那一摞书。

“我送你。”

“……”祝优眸光微动，但还是没有抬起脑袋，重重的齐刘海下是乌青的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信明媚的小青梅变成了这样。

迟翊讨厌极了，总觉得她会给自己丢脸。

“去国外也记得和我发消息，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你那么内向怎么行？隔壁班那个就抑郁症休学了。”

“嗯……”

她握紧衣兜的手机，走了一路，也没提醒迟翊。

很早之前，迟翊就把她拉黑了。

那是个星期天，她浑身是水，去男生宿舍楼下找迟翊。

“哈哈哈哈……落汤鸡，迟翊这不是你青梅吗？丑女吧。”

要面子的少年对她视而不见。

“还是我迟哥厉害！重情重义，不好色！”

垫后的林弦给她丢了件衣服。

冷着脸传话：“迟翊让我给你的，说让你读不下去就回家。”

校服的领子上的的确确绣着迟翊的名字。

祝优指腹摩挲着那个名字。

“谢谢。”

那是她给迟翊绣的。

后来祝优真的回家了。

迟翊打电话对她劈头盖脸的骂。

“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我欺负弱小，你……”

“迟翊，我生病了。”祝优说。

电话那头忽地安静下来，几秒后就挂了。

祝优觉得自己语气过重，给他发了个表情包，发现自己早已被拉黑。

校门口等待祝优的不是父母，是保姆。

保姆对迟翊说谢谢，带着小姑娘转身离开。

那天，迟翊以为自己终于摆脱这个病秧子麻烦精。

班里祝优的名字却成了一众人的消遣。

高二下半学期，为了合群，他甚至与他们一起开祝优的玩笑。

“祝优身材真好。”

“不得不说她挺漂亮。”

“可不嘛，也不看看和她一起长大的人是谁？”当时的迟翊有些骄傲。

可周遭的人却坏笑着看他。

说出来他从未说过的话，迟翊黑了脸，和他们打了一架，打得太狠，被记了大过。

后来只有林弦和他当真心朋友。

打架的事自然被祝优知道了。

是班主任告诉她的，因为与她有关，班主任劝她不要再影响迟翊。

她听懂了。

迟家旁边被搬空，后来搬来了新邻居。

祝家主要做的也是国外生意，加上那场架，迟翊耳边再没了祝优的消息。

“迟翊，我讨厌你。”

祝优在梦里，删掉了两人的所有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