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篇合集 第11章 时至今日你就是我的光 二

韩朵朵终于如愿跟着刘启出去了一趟。

一起的还有李一一和Tim，本来李一一这个高级技术官应该被分配到优先级更高的队伍，比如坐飞机专供转向发动机那种，但是他以“曾坠机造成极大心理阴影，不排除PTSD可能”为由，死乞白赖地挤进了常规救援队任务序列，并且指定要跟刘启的队伍。

至于中澳合资Tim，他现在是刘启的副驾驶，而且总是强迫症一般地熟读一切说明书或操作手册。

刘启很不屑，他说你有什么PTSD的，你是跳了点火闸还是被钢筋捅了，是被活埋了还是从五百米高架上摔了……就在上面敲敲键盘还敲出PTSD，知识分子就是矫情。

但他对调度中心的安排也没二话，拎着头盔准时出现在电梯口。脸上的冻伤痕迹让他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不过初级驾驶员刘启那本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至少，活过了那个很大、很大、很大的波之后，什么起步撞邻车、弯道加速、连续变道超车之类的操作，简直不足一提。

而且现在老司机刘启开车已经稳当多了，韩朵朵蒙着毯子睡得昏天暗地，李一一抱着电脑缩在副驾驶背后找人说话：“哎哟喂，刘启，看来这规范化训练还是很有必要的，你看看，现在你开车我都不想吐了，甚至还能睡着。Tim甚至在打呼，我怀疑他在自己家都睡不成这样。”

“去你的吧，”刘启骂他，“上回那是因为地震才颠得慌。”

“哦，您那车卡上还有几分啊？”

“满分谢谢，哥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小心点怎么行？”

“老？哪来的老？”李一一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王队长？他也没那么老吧？”

“队什么长，都退休了还队长。”

“人家那是伤退！”

“伤退也是退！再说了，伤退那不就是不能干活，那不就得我养啊？”刘启咬牙切齿，“一个人养仨，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一个伤员，我的压力很大好不好！”

“基本生活物资又不会缺了你们的！”

“一看你就不懂了，我靠，女孩子过日子太恐怖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窗外风雪稍稍小了一点，冰层覆盖的山脉飞快后退，一道道荧蓝色的等离子光柱直插天空。经过木星的引力弹弓作用后，地球的速度有了可观的提高，在科学家和工程师眼里，逃离太阳系的成功率因此提高了好几个点，但反映在地球人眼里却并没有多大差别。而太阳，那个暗红色的恶魔、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依旧鬼魅一样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对于一个延续两千五百年的宏伟计划来讲，一代人的时间短得不值一提。两千五百年前中国还是战国，那个乱世诸侯并起，群雄逐鹿。而在遥远西方的神话里，公元纪年从神的诞生开始计算——也就是说，两千五百年前他们万能的神甚至还没有出生。

但现在我们已经开着地球在宇宙中飞驰了。

两千五百年，相比一个人一生的短短几十年，漫长得难以想象。这是非常简单的数□□算，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和他们的儿子、孙子、重孙都一样，穷其一生也到不了新的家园，只能用一生的时间来连接成这场看不到终点的浩荡旅途。

韩朵朵在到上海之前睡醒了，几个人对着远处掩映在暴雪里的城市遗址行了一个漫长的注目礼。朵朵伸着脖子看了看规划路线，就问刘启：“户口，现在都不走上海啦？”

“嗯，”刘启回答道，“没有卫星就没有实时地貌共享，而且没有全球信号覆盖，调度能力也大不如以前。对于上海这种高危地区，大家都很谨慎，能绕则绕。”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人为因素。”李一一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朵朵你知道吗，地面上除了救援队、补给站、行星发动机的相关人员，还有别的人在活动……”

“啊？”韩朵朵果然被吓住，往刘启边上贴了贴，“鬼故事啊？”

“是的呀，难道你没想过吗，救援队如果只要面对地表恶劣环境的话，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带重武器？有那闲心多带几个电池包不行吗？”

“啊？？？”韩朵朵又往刘启边上贴了贴。

“你想想在这种环境下，人要怎么生存……冰城里吃的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啊？哥……”

“韩朵朵不许解开安全带！李长条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

杭州到了。

损坏的发动机卧在狰狞的岩石上头，这只比山峰还要雄伟的钢铁怪物没有扛过自然的巨力，只好扭曲着倾斜着，张牙舞爪地向着天空无声呐喊。

灾难过后，全球发动机修复工作进行得热火朝天。无数人和车队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穿梭不息，很快，老发动机就只剩下一个扭曲骨架和一地无法修复的构件，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座新的钢铁巨兽拔地而起。

很少有人再看那个废墟一眼，但新发动机的体内有大量可循环材料和成型构件来自它的残躯，它用这种方式被传承和纪念着。

韩朵朵从工具箱里翻出望远镜来看：“新杭州一号……我的实习报告有着落了……哎，户口，他们只拆了地面部分，那地下城呢？”

“哪还有地下城，早融化了。现在跟石头混成了一大块，清理都没法下手。而且现在谁有那个闲心，”刘启说，“三十五万人……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在上海被困住，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要说如果，没有任何意义，”李一一从裤兜里摸出他的骰子晃动起来，“我以前也老想，如果太阳不膨胀，那么地球就不需要流浪。但，说如果是没有用的，对你要做的事情没有帮助。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让人更失望。”

“好诗啊！好诗！”Tim拍着大腿，他总能及时地在到达目的地前醒来，精准得像导航。

“也许每一个如果，都对应着一个平行世界，”李一一站起来伸懒腰，“那么一定，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太阳没有膨胀，地球没有流浪，每个人的梦想都能成真。”

“好吧，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咱们相逢是缘，”韩朵朵宣布，“这趟完了，都去我家吃饭。”

“如果是你做的话，荣幸之至，”Tim说。

“但如果是你哥主厨，你提前说一声，我们都带上灭火器。”李一一说。

“去你的，老子要给你们汤里下毒。”

刘启追上去一人赏了一脚，两个人皮完这一下飞快地跑了，韩朵朵在后面笑到弯腰：“哥，我可什么也没说啊，我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