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流筝眉目无情的朝宋泊笑了一下,顺便从他手中拿过房卡,又直接将包堆在宋泊手中,“跟上。”
站在原地的宋泊顶了顶舌尖,攥着她背包的手往肩头上一搭,蒋流筝的背包重叠在他那大号的黑色双肩包上,宋泊没有选择,到底是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四方电梯里,宋泊靠后,身上挂着两个包,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汗液味儿,让蒋流筝不禁捂了捂鼻子,一言不发的看着电梯楼层上数。
直到‘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一共三层楼,而他们就在第三层,蒋流筝走出电梯后,却又冷了一下眼,她看着稍破旧的陈设,问宋泊,“我给你的钱,不够?”
宋泊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直接给了四个字,“不宜招摇。”
蒋流筝看着宋泊越过她大步向反方向走的背影,气的咬了咬后槽牙。
宋泊订了两间房,虽同在一层楼,但两间房并不挨着,甚至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蒋流筝看着宋泊找房号的样子,叫了一声,“宋泊。”
男人闷声,却只站在刚找到的房间门前远远的看她,“什么事?”
他明显没打算走过来。
蒋流筝不禁眉头一挑,说道:“我有话对你说,你过来一下。”说着,蒋流筝拿房卡开了一下房门,门声‘滋啦’一声响,门把锁自动打开。
红色的地面砖,深灰色的木门,只有电梯处摆放着一束早已经干枯的鲜花,一条长廊上的两端有两扇窗户,而他和蒋流筝就站在一东一西的窗户两端,宋泊看着她,走廊上的灯光晃着她的影子,总是让宋泊看不真切。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错了,这场行程最致命的风险不是在路上,而是在他身边,而是她,她总是让人看不清,让人琢磨不透。
宋泊挣扎着,但腿脚还是朝她走过去。
“你说。”宋泊站在蒋流筝的房间门口,不肯再往前一步。
蒋流筝看着这男人,还真是够倔,她任凭门敞开着,随即‘啪啪’两下,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对宋泊说:“你进来帮我看看有没有微型摄像头。”
这话不假,她从小到大还没有住过如此磕碜的酒店,黄色的床头都已经掉了漆,白色的床单上也洗的发白又干涩,看着一点儿也不柔软,她又去洗手间看了一眼,干湿分离做的极其简陋,手龙头那早已生了水锈,马桶内壁上的一圈刷不掉的污渍更是让蒋流筝眉头深蹙,疾步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宋泊正踩着椅子,给她检查房屋四角。
“没有,可以住。”说着,他从椅子上下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刚才被踩的木制椅子。
蒋流筝两条眉毛都要皱上天,“住不了,太脏。”
“哪儿脏?”宋泊问。
“都脏。”蒋流筝皱眉回。
宋泊抿着唇不说话,看着她点着脚尖儿选了一块儿稍干净的瓷砖,整个人紧巴巴的直楞着站在那,仿佛周身全是病毒似的,让她害怕又抗拒。
半响,宋泊尝试开口劝她,“凑合一晚。”
“凑合不了。”蒋流筝很决绝,她一想到自己要在这张发白发涩的床单上睡五六个小时,在这种逼仄的环境下待这么久,她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
宋泊不说话了。
蒋流筝看着宋泊沉着脸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双肩背包,单手将包的两条带子攥在一起,单肩挎着,走到她面前对她说:“走吧。”
“去哪?”蒋流筝问。
宋泊把房卡抽出来,房间的灯还真是急促,接着就灭了,宋泊关了门,言简意赅的对她交代着,“车。”
蒋流筝没什么反应,只提着包跟在宋泊身后,算是答应,她清楚自己的娇贵性子,但从不觉的这样不好,只是会惹人讨厌而已,但她又是京州市蒋家独女,平常人家,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但蒋流筝没想到,宋泊竟然一句话没说,分分钟替她做了第二个决定,亦或者是当下最佳的选择。
不过,他忍气吞声的样子还挺有趣,蒋流筝勾唇。
不到半小时,两人再一次出现在酒店前台,前台已经换了人,是个穿工作服的金发小妹,宋泊前去退房,蒋流筝自顾自的走到酒店门口,看着街头热热闹闹,灯红酒绿的样子,只冷冷闪了闪眼眸。
这人间浮华三千,大开大合,大吵大闹,呜呜嚷嚷,归归去去,俗世盛名,繁华闹场,她还真舍不得。
蒋流筝只悲春伤秋了一刹,便回头望见宋泊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她走过去,看了眼宋泊正在填的回执单,她揶揄道:“你还真是个...好人呢。”
宋泊不答,笔下认真写着,他写德语也写的很好看,笔画工整,一点儿也不浮皮潦草的写过,蒋流筝抬眼看了对面那金发小妹,白皮肤,雪碧蓝的大眼睛,一双长睫毛正渴求的盯着宋泊......手下的笔!
“谢谢谢谢......”稍后,蒋流筝便听到金发小妹一连串的鞠躬道谢,笑容甜美。
宋泊垂了垂眼帘,将笔重新放回原处,对蒋流筝说道:“走吧。”
两人出了酒店大门,蒋流筝想起回执单上写的好评和满意,只有一两个是待改善,他还认真的写了改善意见,还真是闲的,她问宋泊,“你写这么多,人家或许都不会看。”
“嗯,我知道。”
宋泊难得带着情绪的多说了几个字。
“知道还写,你还真是......”,‘笨’这个字蒋流筝没说出来,因为她听见宋泊说,“万一呢?”
万一会看见呢?万一会改进呢?万一会变得更好呢?
蒋流筝被他愚蠢的理想主义搞笑了,但她却笑不出来,只是嘴角扬着笑,“世上哪有那么多万一......”
但只有蒋流筝心里知道,她的笑是真的,是开心的,是发自肺腑的,而她的话却是假的,是逆反的,是言不由衷的。
她多想有个‘万一’,而对她来说,最大的‘万一’就是——万一她长命百岁了呢?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街,街上热闹十足,似乎是通宵达旦,否则绝不停歇,而整条街上都似乎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来往的人们穿花戴彩,但各小商小贩却一条黑,贩卖的却是五颜六色的彩灯,还有一些花衬衫,帽子之类的衣物,当然,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比如,玛瑙做的象牙,琉璃串子却被说成驱邪招财的宝珠,还有木头雕刻的宝剑,中国的脸谱,俄罗斯的套娃......好像各国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涉及了一些。
蒋流筝却被在一堆花衬衫之中的几件T恤吸引住了,一件红色T恤,上面印着白字‘我爱中国’,还真是有意思,她拉了拉宋泊,“文化衫,你试试。”
宋泊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那件红色T恤,摇头,“不试。”
宋泊看着蒋流筝皱眉,那双却美目含威带笑,他还是摇摇头,“国在心中。”
“?”蒋流筝撇嘴,他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干脆随手指了一件又丑又绿的花衬衫,对宋泊说,“那好,那你试试这个吧。”
“我有衣服。”宋泊说着转头就走,却一下被蒋流筝拽住手腕,女人手掌心的温度偏热,要比这异国的凉风热很多,以至于拽住宋泊时,宋泊下意识投眼去看。
“你的衣服除了黑就是白,带点儿彩的才更帅”,说着,蒋流筝招手,招来老板,竟是个中国女人,外面披着一件黑袍,里面却穿着文化衫,笑眯眯的看着蒋流筝和宋泊,似乎有些惊讶之喜,尤其是看着两人手拉着手,更是眉眼笑开。
直接开始介绍衣服,指着三四组衣服说道:“这件,那件,还有那组文化衫都有情侣码。”
宋泊微愣,眉目一拧,直接不动声色的甩开蒋流筝的手,蒋流筝倒是不恼,只自顾自的看着衣服,和老板攀起话来,三言两语,两人竟然呵呵笑起来,宋泊一动不动的站在蒋流筝旁边,看见蒋流筝目光流转,越过他,不知朝哪儿看了一眼。
随即,就见她指着那件放在边边角角土绿土绿的衬衫说,“就要那件,给他穿。”
宋泊盯着蒋流筝的眼神,一股隐忍不发的心不甘情不愿,他越是这样,蒋流筝越觉得有趣,她扬了扬手中的土绿衬衫,“是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宋泊愣了。
这种话她竟这般自然而然的说出口。
宋泊当着她的面儿,不情愿的脱下身上那件长袖的白衬衫,赤条条的胳膊显现出来,露出里面那件紧身黑背心,他伸手,一下子拿过蒋流筝手中的衣服,随即,三下五除二的穿上。
“woo”,老板一脸惊叹。
土了吧唧的绿色,明显调色没做好,上面的廉价小白色印花也歪歪扭扭,蒋流筝本来想看宋泊出丑,然后告诉他,‘少沾花惹草’,但她现在不得不服气,这人儿就是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让人觉得好看。
蒋流筝一双红唇紧闭,中指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唇部,似乎在观赏,也在思考。
宋泊站在她面前像个呆板的衣服架子,但他喉咙上下一滚儿,“好了么”,说着,他就想把衣服脱下来。
却听见蒋流筝很干脆的说:“买了吧,我给你买。”
‘我给你买’?
他还在纠结这件衣服到底要不要买时,蒋流筝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扫码,宋泊直接用手挡了一下她的手,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钱来,看了眼标价,“我付。”
这是宋泊买过的最贵的衬衫。
这是蒋流筝听过的最便宜的衣服。
宋泊想把它脱下来,换回他那件洗的发白的白衬衫,但蒋流筝制止了,“别脱。”
她不知为何,一想到刚刚宋泊那身紧绷的肌肉线条,想到刚刚过路人看向他的眼神,蒋流筝就有一丝不开心,或许是控制欲的失控,又或许是她偶尔的随心所欲,反正,她可不想让宋泊那一身恰到好处的肉|体再次当众展演。
宋泊呆了一会儿,迟疑的问她:“好看?”
他还没买过黑白之外其他颜色的衣服,这里也没有镜子,他全凭蒋流筝的表情做出判断。
正向前走着的蒋流筝莫得转了转头,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过,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但她唇角却一勾,洋洋洒洒的说出两个字,“好看。”
不好看,买它干嘛?
宋泊没吭声,却突然低下头,双手揪了揪衣摆,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产生怀疑,这颜色......真的好看?
只一时出了神,蒋流筝就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但宋泊却见她往反方向走,这并不是去他们该走的方向,宋泊连忙小跑了两步,跟上她步伐,既不逾越,也不超前,“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