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局 第36章 迭字其二

鹿隐之“喔”了一声，这才明白聂星子来这里是为了拜师的。他不知道该不该跟聂星子解释，这里不是常人所道的武当，而是武当迭字峰，一般说来拜师应该往天柱峰去才是。但他想，眼下就算解释了，聂星子也未必理得清这其中的关系，就简单回答道：“嗯，我就在这座山上当道士。你要是想拜师的话，只要诚心诚意求师父收你为徒，师父如果见你心地不坏，教了你本事以后你能行侠仗义，除恶济困，而不是拿师父教的本事去做坏事，就会收下你了。”

聂星子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道：“那，应该是不成了吧。我刚刚还哭了。”

“哭又没什么不对的，别想着不放了。”鹿隐之朝他眨眨眼睛，“再说，这里就你我两个，你不说，我也不说出去，没人知道你刚刚到底哭了还是笑了的。所以星子，你要来我们武当拜师吗？”

“……爹爹妈妈叫我来拜师。”聂星子叫他引开了话题也全然不觉，只低声道，“听说这里拜师都要自己带剑，就找村头的铁匠给我做了把剑。”

武当其实没有拜师要自己带剑这样的规矩，也不知道聂星子的父母是从哪里听来的。鹿隐之虽然知道实情，却也不戳破，只看了看聂星子倚在背后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正露出一截剑柄来，看起来是给小孩子用的短剑，剑柄也没有缠绳，看起来有点粗糙。

“星子，你的剑可以借我看看吗？”鹿隐之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觉得不好看。”聂星子嘀咕着，但还是从背后拽过自己的包袱，把那把剑连鞘一起拽出来递给鹿隐之，“你要看就给你看……可是我总觉得剑不长这样。”

“我学艺不精，也没摸过几下正经的剑，就是真见到了，我肯定也认不出是不是好剑。”鹿隐之笑道，手上倒是把那柄短剑抽了出来，然后没忍住轻轻抬了抬眉。

他倒想过这剑或许会粗糙些，但实在没想到竟然要到这种程度。说是剑，刃却只开了一边，剑脊也有些歪。可若说是刀吧，这个形状看起来还当真应该是剑，里外竟是哪一边都没沾上。可鹿隐之想到这是村里的铁匠打的，多少也就理解了几分，毕竟刀剑这类兵刃，实在也不是寻常帮人打惯了锄头锤子的铁匠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的。

鹿隐之虽是尽力掩饰，但他到底还是不到十岁，眼下略一吃惊，脸上的表情便没能好好藏得住。聂星子见他表情有异，顿时就明白了几分，又道：“就说这剑不好吧，你不要看了。”话毕便倾身来抢。鹿隐之还未将剑回鞘，生怕争抢起来混乱之中伤了聂星子，手上急急以武当太极的一式“玉女献书”托过聂星子的手臂，将他好生安顿回原处，这才回剑入鞘，再帮聂星子重新妥帖地放回他包袱里。

聂星子却因为鹿隐之露的这手功夫而微微一呆，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如果我拜师了的话，也能学你刚刚这个吗？”

其实鹿隐之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练武，郁道谦叫他打太极拳纯属是让他修身养性，他刚刚托聂星子这一下根本就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既没有内功也没有什么劲力，但聂星子又哪里看得出？只觉得这位小哥哥既然拜进武当，身上自然是有些厉害武功在的。鹿隐之叫他一问，倒是大出意料，心想你若是要学，说不定能比我学得好出几百倍呢，我又练不成武。他想到这里，心里未免有点不是滋味，但仍是兀自压下心情，语气轻松地回聂星子道：“当然啦，只要刻苦认真，比这厉害的也能学好多呢。”

“爹爹妈妈不要了的小孩也能拜师吗？”

这倒是把鹿隐之问得一怔，可他见聂星子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说笑，于是便放缓语气问他：“星子，你是为什么到武当山来的？”

聂星子见他避而不答，就误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猜也是。不过你别担心，我待会就走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也是什么？鹿隐之一愣，立时反应过来他是觉得自己不忍心告诉他不能拜师这件事，于是急忙道：“不是不是。是你要拜师，你想拜就拜，师父愿意收就收，与你爹爹妈妈又有什么干系？可不要乱担心些别的。至于我问的，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不说就是了。”

聂星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爹爹妈妈看我又瘦又小，头发又跟枯草似的，料定我长不大。我又不能帮家里干活，还光吃家里的饭，所以不要我了。”

鹿隐之是大户人家出身，吃过的苦也不过就是生些病之类的，顶多要再加上拜师时在山下跪了七天，如今听聂星子说起这些，一时间竟是愕然，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安慰。

“但妈妈怕直接把我扔了，我死在外面之后变成厉鬼报复他们。”聂星子道，“就说要把我送到武当拜师。照我说，人家武当一定也不愿收这种派不上用场的小孩，但我在家里实在是碍眼……”

“令尊令堂不是还托人帮你打了这把剑吗？”鹿隐之于心不忍地道，“肯定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去处的。”

聂星子显然没懂令尊令堂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从鹿隐之说的话听出他应该是在说自己的爹爹妈妈，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像是挺不在乎的样子：“算啦，你也别帮他们找补了。他们打这把剑里外就是为了骗我，好像钱都没有给人家铁匠结清。铁匠大叔一生气，就把这个没打完的给我爹爹了。我看了，这剑只有一边能用，人家的剑都是两边都能用的，也不怪铁匠大叔，我爹爹只给了一半的钱，他当然也只给我半边能用的剑。”

“星子。”鹿隐之忽然道，“你要不要拜我师父为师？”

聂星子迟疑了一下，有点犹豫地问道：“他会愿意收我吗？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你要是诚心拜师的话，他当然愿意收的。”鹿隐之虽然心里也不确定，但拜师三年，对自己师父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已经有了不少了解，想着若是师父不乐意，自己多求他几天就是了，于是当即打起了包票，“不过星子，有些事我得先说给你听听，不然你若是觉得是被我骗着拜了师父，那可就不好了。”

“你不会骗我。”聂星子点点头道，“你刚才就没骗我。”

鹿隐之就冲他笑起来：“我确实不骗你，所以才更要告诉你啊。我师父这里不是主峰，如果你爹爹妈妈一定要你拜进武当的话，那说的多半是主峰天柱峰那边，我可以带你去。那边有八位师伯，各有所长，哪位见你有缘，就会收你为徒啦。那边还有很多师兄师姐，大家一起早课诵经，一起吃饭练武，空闲时大家一起玩，多半不会无聊的。”

聂星子只看着他道：“那边的哥哥姐姐也像你一样吗？”

鹿隐之想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想说自己好还是不好，于是就很谨慎地回答道：“主峰的师兄师姐都很好的。”

“像你一样好吗？”

鹿隐之眨了眨眼睛，笑着答道：“这不好说。不过鹿隐之的话，却只有你眼前这一个。”

“那你拜哪位师父，我就拜哪位师父。”

他说得斩钉截铁的，反倒是鹿隐之迟疑了一下。他虽然希望能多个师弟作伴，却不忍心这样不明不白地把聂星子骗来，于是反而又道：“为什么？我都还没和你说我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呢。这山上眼下只有我和我师父，没有太多人一起玩，很无聊的。你再仔细想想。”

“你是好人，你师父一定也是好人。”聂星子道，“我就拜他为师。”

“我师父很严格的。”鹿隐之说道，“我拜师的时候的山下跪了好久好久，他才答应收我为徒呢。你何必硬要吃这个苦？”

“那肯定是因为，”聂星子提起声音道，“师父特别厉害，所以才不随便收徒！”

鹿隐之愣了一下，说道：“诶，这倒是真的。”

聂星子一听，顿时来了劲，刚刚的难过也暂时抛到脑后了，一双眼睛睁得滚圆：“真的？”

“嗯，真的。”鹿隐之冲他点点头，“听说师父刚二十来岁就能和当时江湖上的大宗师打得不分上下，在江湖上又向来行侠仗义，一直都很有名的。大概就是这样，星子你想想看吧，要留在这里还是去主峰？”

“在这！”聂星子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忽然又露出些迟疑的神情，“你师父会不会不愿意收我啊。我没什么力气，也干不了什么活……但是我真的会很努力的！”

“你别担心。”鹿隐之冲他笑道，“我去替你和师父说。不过你得耐住性子，就在山下坐着，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这，你可不能走了，走了就前功尽弃了。”

“好。”聂星子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要是好好学本事，师父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鹿隐之眨了眨眼睛。

“当然。”

感谢看到这里。

表面上来看，这只是捡回来了一个师弟。

然而实际上（下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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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迭字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