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妈?!”一米八的大汉在公园管理处不可置信地质问。
“诶。”姜且感觉不到对方升腾而起的怒火,仍是笑眯眯回答。
怕闹出命案,管理处的大爷赶紧把大汉拉出门外小声劝慰,被留在门内的司让无奈且宠溺地看了眼姜且,忍不住揉了揉她头发,这人就看热闹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他从小练散打,真要有冲突最起码还能护得住她。
结果表明他实在想的有点多,长年占据和稀泥榜榜首的公园大爷怎么可能允许他的地盘上出现恶**件,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下,最终双方人员达成和解,具体体现在高壮硬扯出笑的黑如锅底的脸色上。
一口大白牙阴恻恻晃着,高壮声音略微咬牙切齿:“找我什么事啊,小妹妹?”
“喏,售后管不管?”姜且伸出白生生的手臂,手腕处的刺青栩栩如生,周边的皮肤微微发红,像是有些感染。
“你这是碰水了啊,”高壮低下头看了看,很明显是洗手时没注意让水渗进去了,他忍不住絮叨:“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爱干净,这么一小块地方两三天不洗能脏到哪里去,非要洗,感染了不难受啊?”
“小伙子也是,昨天还特地交代过你,结果二十四小时都没撑过去!”
“我那有药,走吧,给你拿一支。”说完就往外走,还不忘招呼姜且两人。
姜且拉着司让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跟大爷告别。
三人绕过人群来到露营地的边缘地带,一从观赏竹把一顶灰色帐篷单独隔开,不走到近前都不知道这边竟然还别有洞天。
姜且啧啧称奇:“大哥你这选址可以啊,难怪我们在公园里逛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帐篷门掀开一角,简易的工作台立在正中,上面凌乱摆放着纹身的工具,几块仿生皮革上还有瞄了一半的纹身图案,从姜且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
高壮在帐篷角落翻出一只小包,里面塞满各类药膏,他抽出一支递给司让,说:“早晚各一次,一般涂个两三天就好了,看好了啊,不能再碰水了。”
司让接过药膏收好后点点头。
咔擦。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高壮嘴里叼着烟,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将被掐得青紫的左手从右手中解脱出来,姜且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无害:“许老师告诉我的,她说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呆着。”
司让忽然别过头,为了掩饰尴尬有些刻意地咳了两声,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事需要天赋,很明显他于此事天赋匮乏。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高壮竟然没有反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烟气熏陶下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略微发哑:“她还记得啊,我明明都很久没来了。”
“嗯啊,”姜且添了把柴,“中午我们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老师一看到我手上的纹身就知道是你的手法,所以就聊到啦。”
“啧啧,你是不知道啊,早上上课的时候教室里闯进来几个疯婆子,对着许老师又打又骂,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人都被打晕了还不松手,要不是警察即使赶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姜且好像天生有讲故事的天赋,寥寥几句就在不经意间把想要传达的信息表述清楚,同时还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像是一个成熟的钓者漫不经心看着咬了钩的鱼儿抓耳挠腮。
虽然鱼没有手挠腮,但是没关系,人有啊。
长长的烟灰掉落到手背上,烫得高壮抖了抖,他嘴唇张合几次,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还该不该问。
伤的怎么样,重不重,疼不疼,怎么又被缠上了呢?
一连串的问题堆在舌尖,可是他却问不出口。
还能是为什么呢?
她明明早就跟那一家人断绝了关系,她那么努力爬出泥沼,现在却又被像水蛭般的养父母紧贴着试图吸血,如果当初她选择在外地发展,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那写平坦的、笔直的大道她都不选,反而一头扎进崎岖布满荆棘的小路。
明明下定决心要撇清关系,收了请柬,退了酒席,拉黑一切联系方式,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找到说客,甚至不惜和身边所有朋友断绝联络,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好,但是她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里。
如果他没出现,下一次再有人找到他的时候,会叫他去哪里见她?
高壮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他看得懂自己的心,却好像从来都不清楚许湘湘要什么。
*
临江市人民医院。
今日第三杯绿豆沙下肚,姜且满意地打了个嗝,对比起香火,她还是更喜欢活人的食物,又香又甜,好吃。
刘海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高壮背着全部家当挪进住院部大门,陈三妹终于舍得眨眼,缺失女儿人生太长,她跟记忆中乖巧可爱的小人相去甚远,变得聪明偏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此竭尽全力,不惜以身犯险。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只是现代社会生存的规则。
“你觉得壮哥和许老师会怎么样?”司让问姜且。
吸管空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姜且玩的不亦乐乎,闻言看了他一眼,回道:“大概率你要收到新的结婚请柬了。”
此时天色渐晚,远处路灯依次亮起,他们待的角落太偏,光线传递到这只剩下聊胜于无的照明作用,姜且摘了口罩透气,诡异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下多了几分阴森。
突然,姜且身上闪了两下红光,像是电量告急时的警告,司让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看到两具魂体分别从刍灵中飘出,等人大小的刍灵迅速缩减,变回成人手臂长短的布制玩偶。
“这么快!”姜且欣喜地飘浮在半空中,勾魂索亲昵地勾了勾她手腕又贴了贴她脖颈,像是与主人就别重逢的宠物小狗。
与她一同飘浮在空中的陈三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虚幻的双手,一秒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了限制,抬手设了个鬼打墙困住司让,同时脚下抹油就要开溜,可惜还没跑出半步远鬼打墙就碎了,她也被勾魂索扯了回来翻倒在地。
“想跑?”姜且蹲下身,脸上带着笑算账。
陈三妹干笑一声,因为紧张声音听起来干巴巴:“没有啊,大人您看错了呢,呵呵!”
“喔——”姜且拖长音调,赞同地点点头,“原来我看错了啊,很好!”
陈三妹惨叫一声,勾魂索在她身上盘旋缠绕,收紧时能听到瘆人的骨胳碎裂声,布满沟壑的鬼脸被勒成紫红色,连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
瘆人的骨胳碎裂声终于停下,勾魂索重新盘绕上姜且手腕,陈三妹趴在地面上大口喘着气,鬼脸越发的白,眼里满是惧怕。
见此情景,司让狠狠打了个寒颤,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皮肤下冒出,轻微的响动吸引姜且的目光,她自下而上注视司让,眼中光彩流转,看起来诡异绚丽。司让被目光钉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凛冽的山风自沟壑起,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他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姜且之间隔着生死利剑劈开的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进一步将会粉身碎骨。
姜且起身的那一刻恢复成鬼差的装扮,素衣长袍,及腰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身后,赤着脚站在司让面前,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走路的动作叮咚叮咚响。
她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司让,疑问道:“你好像很怕我,为什么呢?”
直到此刻,司让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人鬼殊途,他沉默地注视姜且,面色平静,微微缩小的瞳孔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许是察觉到他的惧怕,姜且轻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不伤害我,是因为我是虞家人还是因为我是司让?
他不敢深想,巨大的失落情绪席卷他的身心,终于明白什么叫咫尺天涯。
呼吸都能触碰到的距离,却需要跨越生死。
一人一鬼的距离太近,再往前靠一点点就能贴上鼻尖,司让下意识屏住呼吸,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不怕还是说不出原因。
好一会儿,陈三妹恢复力气从地上爬起,低眉顺眼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得意忘形失了分寸,竟然妄想在鬼差面前逃跑,换成别的鬼差,现在她已经在油锅里泡着了。
细细的锁链爬上陈三妹脖颈,不知怎的又慢慢往下移改成扣住她的手腕,姜且收回视线看向陈三妹,原生音质冰冷不含情面:“再有下次,后果你清楚。”
陈三妹慌忙点头:“是,是,谢大人。”
面前的鬼差与今天小口啜着绿豆沙的人外形别无二致,但是举止习惯却完全不同,一个狡黠天真,一个不近人情。
只是脱了一身躯壳,却像是两个人,司让恍惚的想。
姜且:呵呵,你以为就你有两幅面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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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