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了好半天终于把鬼捞了出来,姜且气喘吁吁捏着奄奄一息的女鬼,再次确认刍灵阵法没有问题,将其放在长椅上,后退两步小跑跳进刍灵里,连带着女鬼一起。
司让:……
说好的另一只鬼呢,所以果然是蒙他的对吧,就是要配阴婚对吧?
长椅上的刍灵眨了眨玻璃眼睛,金色阵法在布偶身上浮现,片刻后布制手脚迎风而长,逐渐变成等人大小,皮肤玉白细腻,圆碌碌水汪汪的大眼上扇子似的睫毛扑闪,殷红小嘴,脸蛋精致小巧,是夺人心魄的美貌。
可惜只有半边。
另外的半边,枯瘦的手掌局促不安地抓着堪堪过膝的裙摆,掌心粗糙的老茧把裙摆抓勾丝,微微下垂的嘴角透出一丝苦相,眼角刻着风霜,眼睛浑浊不堪。
肥嘟嘟的流浪猫伸着懒腰路过,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炸了毛,尖叫着逃走了。
凄厉的猫叫声响彻寰宇,打破此地常年无人逗留的寂静,连岗亭里的保安都忍不住探个头出来八卦一番,可惜隔得太远,老花眼啥也看不清,只能默默收回好奇的视线。
流浪猫的神情让姜且觉得奇怪,想当初她刚死下地府的时候,谁见了她不说一句这姑娘美貌动人,做鬼尚且如此,做人还能更差?该不会是司让的这半吊子刍灵出问题了吧?
想到这,她赶紧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面前的景象让她一个个经历过风雨的鬼差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更何况是一只未开灵智的小猫。
按理说,刍灵能容纳多魂,但是表象时根据主导的魂体变幻,姜且毋庸置疑是主导者,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制作魂灵的天师技术不到家。
呵呵,半吊子果然不靠谱。
姜且简直要气笑了,姣好的半边脸上浮现出三根黑线,另外半边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司让:……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那个小伙子……”
年轻的、嘶哑苍老的声线同时从一张嘴里发出,看着眼前怪异的场景,司让脑门上的冷汗哗哗往下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从前虞梵刚学会灵魂出窍的时候就附身刍灵吓唬过他,当时的刍灵面容四肢跟虞梵本人别无二致,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跟现在的场景天差地别,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司让快疯了,哆嗦着掏出手机想给虞梵打个电话求她飞回来救命!
啪嗒!
清脆的响指截停司让的动作,抬头就看到姜且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里满含警告,大有他要是敢晕就把他请到十八层地狱观光的意思。
司让讪讪放下手机,眼神飘忽,脸上硬挤出一个笑。
接着,姜且长呼一口气,操作勾魂索打算先把自己勾出来再考虑下一步的应该怎么做,谁料一向听话的勾魂索半天没有反应,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幻觉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怪异躯体上年龄界限分明,一边鲜活明艳,一边苍老枯瘦,像是还在茁壮生长却被遏制生机的树,仅有的营养只能供养一半的枝叶存活。年老的那边不动如山,年轻的那边手舞足蹈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还好这边位置偏僻少有人来,否则非把人吓疯不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尝试过无数咒语手诀却依然无法脱壳的姜且终于崩溃了,她蹲在地上嗷嗷大哭,圆碌碌的大眼中水珠成串下落,看起来委屈极了。
蹲的时间太长,女鬼年老体弱受不了,悄悄伸脚拉伸,看起来像一只滑稽的跪着的圆规。
在圆规的眼神威胁下,原本站着打电话的司让被迫摆出一样的姿势蹲在姜且面前,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两人中间,“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听筒里传出一个干净爽朗的女声。
“小宝怎么啦,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小名在猝不及防下暴露,司让有点尴尬:“说了多少次了虞梵!不要这么叫我!”
“啧,你说不说,不说挂了!”
圆规收了脚,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哎,别,别,有正事,”眼看自己要被眼神射成筛子,司让连忙改口,“你留在家里那个采蘑菇的小女孩做好乐没?”
虞家虽然是天师世家,但是司让没入道,加上他命格特殊,他母亲虞玫早就下过禁令,是以家里人处理事情都会避过他,不敢让他沾染分毫。
只有虞梵不懂事的时候在他面前显摆过几次,但是自从他出过事以后,虞梵一夜成长,玄学成为他们之间的禁忌,不再被谈及。
所以司让只能拐弯抹角打探。
电话那头安静好一会儿,只听到对方细密的呼吸声,像是在回想相关的记忆。
“那个啊,”虞梵像是走到了室外,信号不是很好,滋滋的电流声让她的声音有点失真,“你问这个干什么?”
司让扯了个谎:“学校排练话剧需要一些布偶做道具,你那不是有好几个吗,借我用用呗!”
嗒。
打火机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听到这个声音,姜且眼前莫名出现一副画面,蜜色皮肤,浅棕色大波浪头发的女人靠在墙边,指间夹着一根细烟跟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确认虞梵就是画面里的那个女人,明明她从没见过这个人,这个画面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她脑海里一样。
“衣帽间左边的柜子里的随便拿,但是那个不能用,上面的东西没做好,出了意外不好处理。”虞梵说的隐晦,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眼刀刷刷刷直往司让身上插,他硬着头皮问:“什么叫意外,总不会把人关进去吧哈哈哈哈……”
嘟嘟嘟……
虞梵压根没给他打听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一点,司让搓了搓胳膊,顶着眼刀小声说道:“一个刍灵一般也就能坚持七天,这个半成品说不定时间更短,要不克服一下困难?”
“你确定这么出门不会被抓去做研究?”姜且有点无语。
司让想了想,说:“问题不大,换身衣服再戴个口罩就行。”
事已至此,多说无异。
姜且思索一会就同意司让的提议,毕竟她可不想让下面那群鬼知道她堂堂一个鬼差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是假还是要请的,微薄的绩效经不起扣。
姜且懒得动脑,簪花小楷写下一看就很扯的请假理由,然后在右下角画上白无常的印记,面朝西北将信纸点燃。
每个鬼差都有专属印记,给谁写信就要画上谁的印记,若是画的不对,那么信纸就烧不干净,代表着无法送达。
久不写信,印记画了三次才成功,姜且在灰烬里反复翻找,确认没有一点残余才松口气,时代变换,送信这么古老的方式早就被淘汰,要不是姜且现在一点法力也没有,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至于白无常同不同意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主打的就是硬请,批不批都不干活的那种。
等到事情都安排妥当,司让打了个车回市区,在学校附近的小店里买了身衣服给姜且换上。
成衣店位于艺术学院后街的批发市场,店内衣物堆积如山,老板娘就蹲在小山包后整理,见有人进店也没起身招呼,只让他们随便看就继续手上的工作。店里衣服质量一般,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姜且的情况特殊,没办法去别的地方试衣服。
等到姜且换好衣服,两人坐在烧烤摊角落的小桌上时,时间已经将近十点,司让也终于能问问女鬼想要他帮什么忙。
做鬼多年,久未见过如此热闹的人世,女鬼半脸艳羡,浑浊的眼睛四处转,一眨不眨。
听到司让问话,才连忙转回来,因为姜且在撸串,所以她说话有点含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女儿要结婚了。”
司让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位老师的确是婚期将近,妈妈送女儿出嫁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以前的人生孩子这么晚的吗,按理说女鬼死的时候应该还挺年轻。不过人死了这么多年也许有别的改变也说不定,他没多想,轻点了点头,说:“的确是,如果您想参加婚礼……”
话没说完就被女鬼打断,她目光炯炯,一脸期待地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别让他们结婚啊?”
……那我可以想办法借张请柬。
剩下的半截话被司让咽回肚子里,婚期就在三天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怎么阻止,抢婚吗?!
原本埋头撸串的姜且抬起头,斜眼想要看着女鬼说话,却因为姿势反人类不得不放弃,咬着牛肉串含糊不清地说:“就因为进不去家门你就不让她结婚啊?不合适吧。”
他们坐的位置偏,一句身体发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也没人注意。
见司让一脸荒谬的表情,女鬼有些急:“不是的,那个男人不是很好,她的养父母都不同意,我怕她吃亏。”
可以啊阿姨,死了这么多年还对人间事这么清楚,没人帮忙谁信呐!
空气中充满了八卦的味道,姜且停下撸串的动作,双眼发光,地府新规101条,举报有奖,嘿嘿嘿!